何海洋的女婿赵永康接到岳父电话的时候木了一下。他今天在单位值班,原本打算下班后再去外婆家见见表连襟,没想到老婆娘家今天泼了盆大狗血,从中午开始麻烦事不断。不久前因为顾盼发飙吓着了他老婆,他又不能擅离职守,找了个亲戚开车过去把老婆孩子接去了父母家。还没松口气呢,岳父的电话又来了。
赵永康就想不明白了,岳父一家到底抽哪门子疯,非要用十二万八的价格,把年收入不止十二万八的大姨子卖掉。实在要卖女,能别开个这么寒碜的价格么?他哪里知道,在某些自私的父母心里,前途与钱途不过是浮云,能否把儿女握死在手里才最要紧。
比如说千娇百宠的顾启明,他又真的幸福么?小时候父母没空,他被顾盼带着。顾盼又是个狠角色,每次遭受不公平待遇,就直接拿他出气。像今天,顾盼被亲爹惹毛了,第一反应不是跟亲爹互砍,而是拿东西砸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打他,父母才是最疼的。
但很可惜,顾志刚夫妻永远好了伤疤忘了疼。当顾启明被打的足够狠时,他们会收敛一阵子。但过不到三个月,故技重施,又是一□□打,周而复始。小时候的顾启明恨死了姐姐,奈何七岁的年龄差,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反抗。最悲哀的是,等他长大了,能打的过姐姐的时候,已经不敢动手了。
十来年的绝对暴力,对孩子造成的心里阴影难以描述。顾启明已经本能的恐惧,尤其是姐姐发火的时候。瓷碗朝他飞过来的时候,他真的躲不开吗?五十岁的陈彩云都来得及救驾,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反应能力只会更快。他不躲,在于不敢躲。从小的经验,躲了下回挨的更狠。
可是,这能怪顾盼天生暴力吗?似乎也怪不着。如果顾盼不捏着弟弟做人质,她又怎么在家里生存?毕业多年,找了个高富帅,亲爹妈依然想方设法的把她往火坑里推。在她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岁月,揍弟弟几乎是她唯一免于自己被虐待的方式。
在生存压力面前,什么道德、什么兄友弟恭,通通都是浮云。这也是顾盼最初三观混乱的原因,她那时候还不明白,一切悲剧的源头在父母,而不在顾启明。所以毕业后傻里吧唧的寄钱,直到买房那天幡然醒悟,彻底跟家里撕破了脸,包括再懒得搭理顾启明。
这对顾启明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对姐姐的感情很复杂,毕竟从小父母没空,他几乎是姐姐一手带大。上下学接送、生病住院陪床、挨欺负的时候出马帮打架。总之父母不惹她的话,即使算不上是个好姐姐,却相当可靠。偏偏,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和姐姐之间总像有仇。而自己,显然是个明晃晃的炮灰。
赵永康懒得掺和岳父家的极品事,以在公安局没有熟人的理由拒绝了岳父的要求。何海洋脸上挂不住,开始打起了自己熟人的电话。
听着姨父唾沫横飞的电话往来,顾启明脸色发白,几乎想夺路而逃。他们家早已陷入死循环——顾盼不揍他,爹妈就作死。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别说好歹是考上本科的大学生,哪怕是条草履虫,也早养成条件反射了。可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闹,爹妈始终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兢兢业业的行走在作死的道路上,不肯回头。
何海洋的电话尖锐的响,质量不太好的话筒漏出了清晰的音节:“老何啊,我托朋友查到了,在阳县大酒店里。那里住一晚上千把块呢,你外甥女真有钱!”
顾启明脑子嗡了一下,生出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陈彩欣腾的站起,气势汹汹的说:“走!找她去!既然她有钱,这五万八无论如何要她出了!”
袁红香的事情上,在座的除了顾盼一辈的,没有无辜。陈彩云和王月生怕赔钱的事赖到她们身上,积极撺掇着陈彩欣去酒店堵人。陈家姐弟几个家庭条件委实不算特别差,陈彩云和陈泽远家都买了车。姐弟几个带配偶,说干就干。随便叮嘱了顾启明两兄弟照顾外婆之后,呼啦啦的往院子里取车去了。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远去,顾启明颓然的摊在了椅子上。每天去省城的车只有两趟,现在早过了发车点。而他兜里的几个零花钱,是决计没办法包车逃跑的。他有些绝望的想,时隔多年,这顿打真的躲不掉么?
电视剧的时间到,外婆乐颠颠的提着小火盆,从大火盆里夹着炭火,准备上楼看电视。陈钧杰看看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的表弟,又看看絮絮叨叨念着电视剧情节的外婆,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直往上窜,激的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奶奶,长眼睛的都能看见你外孙不舒服,你看不见吗?
他奶奶并不想看见,她要想看见,顾启明小时候至于让同样是孩子的顾盼照顾么?她装作万事不知,慢吞吞的收拾好小火盆,又添了两块炭,悠哉悠哉的上楼了。陈家老宅结构相当差,上楼得绕个圈。因此陈钧杰听着脚步声远去,不多久,又清晰的听见脚踩木制地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继而被电视剧的主题曲取代。
餐厅里安静的可怕,陈钧杰僵硬的扭头,怔怔的看着顾启明。良久,他艰难的开口:“要给大姐通风报信吗?虽然她拉黑了我们,但你能联系上她的,对吧?”
顾启明低着头不说话。
“我觉得我们该报个信!”陈钧杰说,“以免大姐迁怒你!”
“我姐不会迁怒我。”顾启明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环境里,还是显得异常清楚,“今天她大概真火了,平时她不那样的。”
陈钧杰的脸颊抽了抽:“不是,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你姐揍你,家常便饭了吧?”
“我没说她不揍我,我说的是不迁怒。”顾启明郁闷的说,“她揍我的时候,冷静的一逼。不然我能毫发无伤的长这么大?全是看起来可怕,其实不伤筋动骨的。”
陈钧杰受不了了,抱着头大叫:“你们家都是些什么神经病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知道。再说,来不及了。阳县屁大的地方,他们开车用不了5分钟。现在八成已经在酒店里闹起来了。”
陈钧杰心里拔凉拔凉的,换成大城市,这帮神经病不可能杀的进五星级酒店。但在阳县这样的破地方,别说私营酒店,县政府大院想混进去都不难。刚才他二姑父不就轻而易举的查到了顾盼的落脚点么?
不行,必须做点什么!陈钧杰摸出了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赵永康,心急火燎的说:“二姐夫!二姐夫!大事不好!我爸妈还有大姑二姑他们,全跑去阳县大酒店堵大姐了,你说怎么办啊?”
赵永康目瞪口呆:“md,哪个傻逼这么不懂规矩?现在什么年代了?不怕大姐一个视频上网,全国皆知吗?”
陈钧杰噎住,这种事他们心黑手狠的大姐未必干不出来。尼玛,他爹妈也是主谋啊!他要不要见人了!?
“你们现在在哪里?”赵永康用肩膀夹着电话,手上不停的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动静太大,我不方便去酒店,万一大姐真的上了拍摄,扫到我就完蛋了。”
“我们在外婆家……”
“你们不去给大姐助个威什么的?”赵永康叹了口气,“钧杰,别怪姐夫说话势力。你跟我们不同,你在外打工,不说别的吧,外面的房子那么贵,如果你想买房,要不要问亲戚借钱?你求大姐的时候多着呢,现在去帮帮她,记个人情总是不坏的。再说了,本来也是长辈们没理。不准大姐嫁高富帅,为了十二万八的聘礼逼着嫁矮穷挫,那是拐卖妇女、违背婚姻自由的基本国策,懂吗?”
陈钧杰听完差点哭出来:“我们家几个泼妇,是我的小身板拦的住的吗?再说我爸死要面子,别人劝还能听两句,自家儿子劝,绝壁反效果啊!”
“拦不拦得住另算,你是去表明态度的。”赵永康无奈的坐回椅子上,一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边说,“能在阳县一亩三分地上开五星级酒店的,能是善茬吗?他们跑去闹事,万一砸了什么东西,你大姐拍拍屁股走人,要账的能围死你们几家信不信?”
说完,小公务员赵永康气的胃疼。他跟何佩珊两口子上有四个老人,下有一个年仅两岁的儿子,生活压力大的喘不过气来,是随便能作死的人家么?袁红香的敲诈,他岳父母想完全撇清是不可能的,因为陈彩欣就不是个讲理的人。据他估计,八成正是因为大家都不想出钱,于是去找顾盼,试图转嫁责任。但顾盼要是咬死不出呢?沈三哥还能跨省追人不成?而现在又一群傻逼又跑去酒店闹事,不说砸不砸东西吧,影响了生意算谁的?嫌他两口子负担太轻了咋地?
听完二姐夫的分析,又算算自己寒碜的工资,陈钧杰也觉得整个人不好了:“我先想想办法,当务之急是通知大姐,看她能不能先避开。可是大姐把我拉黑了,电话打不通,你试试能不能打通?”
赵永康当机立断:“电话号码给我!”
“呃?你没有?”
“我跟你大姐仅限于认识……”
陈钧杰一拍大腿:“那太好了,她肯定没拉黑你。我把号码转给你,挂了!”然后飞快的操作手机,把顾盼的号码发了过去。
顾盼跟表妹夫压根不熟,想拉黑都拉不了。赵永康顺利的打了进去,同时听到了嘈杂的背景音和顾盼礼貌且透着热情的声音:“您好,我是顾盼。请问您哪位?”
赵永康:“……”他家大姨子真tm太讲职业道德了!
赵永康的沉默引起了顾盼的再次询问:“您好?请问能听见吗?”
赵永康深吸一口气:“大姐你好,我是佩珊的老公赵永康。”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八度:“有事?”
“钧杰电话被你拉黑,他拜托我通知你,长辈们去酒店堵你了,请尽快转移。”那边静默了几秒,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从听筒里飚了出来。
“顾盼!你敢私奔,我打断你的腿!!!”
赵永康:“……”md,没完了是吧!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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