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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1 / 1)

亮度足够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出一条条从眼角延至下巴的淤痕,雪白的肤色让红肿泛青的伤疤暴露得更彻底。

葛飞灵心里默念几秒,确保自己的伤被看得一清二楚后,她才慌张地侧过头,手腕扭着想挣脱。

他陷入异常的安静。

“把口罩还给我”葛飞灵被他的视线紧盯,十分不自然,别扭地将手掌反剪到背后,脑袋仍旧低着。

“谁打的”景浣问她。

葛飞灵已经挣开了他的手,按照剧本沉默不语。

过了几秒,她的指尖微动,后面的右手迟迟碰不到口罩,她慢慢抬头转向他那边。

景浣平静地看着她,将她的口罩随手放到腰后,跟她谈条件

“想要回去的话,先告诉我你的伤怎么来的。”

葛飞灵缄默地摇头,伸出胳膊想继续抢回口罩。

心里的目标在一步步点亮、通关。

她明白自己赌对了。对方的反应说明起了怜悯之心。

无声的争夺中,葛飞灵让校服袖子往上收缩,动作放慢一拍。

景浣果然注意到她的双手也不太自然。

他蓦地拉住她的右手腕,把袖子往上一撸。

比脸颊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鲜红伤痕赫然堆满整只胳膊。

“你有男朋友么”景浣还没揣测到家庭问题,而是问了这一句。

葛飞灵垂下眼睑,微颤的睫毛如孱弱挣扎的蝶。

无声胜有声。

“你不说话我没办法帮你。”他的嗓音平稳中透着一丝无奈。

眼前已然全被他看穿的女生拼命想遮掩,想把袖子拉直放下去。他不准,她就将脸默默转到一边,不让他看。

景浣握着她比上次似乎更纤细的手臂。

腕骨和细嫩的皮肤,紧紧贴合他的掌心,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景浣稍微一用力,她整个人被迫转回来,无法逃避地面对他。

“你真的什么都不肯说”

其实他并没有把握撬开她的口,她不吭声,他确实没辙。

女生却在这时候揪住他的校服袖子,眼睛红彤彤,鼻尖透着粉,泪水在眼内打转,“你可不可以把口罩还给我”

景浣怔了一怔,她便趁他不注意将口罩夺回去。

明明是她抢赢了,但是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滴滴往外掉。

景浣看着她,伸臂摸了口袋,一直随身带的纸巾偏偏没带。

他知道这个时候保持安静最好,因为对方明显不想跟他谈及原因,而且情绪太激动的话,他再火上浇油也不好。

景浣坐在椅子上,打算静静地陪她一会儿。

不料,下一秒女生居然把头靠到他的肩胛骨处。

校服单薄的料子立刻被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浸润。

他僵硬了一瞬,随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她靠得太近了,以至于超过了人与人之间恰当的亲疏线。

景浣抬起手,想推开她,葛飞灵啜泣着,哭声压抑到只有他能听见的动静。

终究没有推开。

他又将手垂下去,她哭得很伤心,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推开她。

另一边,葛飞灵克制自己的心理抵触,主动靠向他那儿。

整个过程很费心力,她现在只能训练做到只有眼部和额头枕着他肩膀,再多的,她也不行了。

靠了之后,她发现他的骨架挺结实的,肩膀也算得上温暖。

葛飞灵一边乱想一边赶走内心深处恐惧的影响。

她迟早得克服这个毛病。强大的人不应该有任何缺点。

在十几分钟的沉默氛围内,景浣默许了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哭的行为。

她真的很能哭。

景浣哭笑不得地想,就这样挨着他的肩膀默默流着泪,还很持久。

“你是小龙女么,都快哭出一片海了。”他轻声调侃。

葛飞灵抬头,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他,没接他的梗。

景浣也不芥蒂,她的眼泪总算停歇了。他拿起桌上的药和一杯水,哄她吃。

望着哭得半张脸泛红的女生,景浣松了松肩膀,温热的眼泪覆盖着,锁骨领口的布料湿得不成样子,风稍稍吹过,一股冷意便盘旋在湿透的衣服,像着凉似的。

这种感觉在出了医务室之后,更为强烈。

“飞灵她怎么样”

毛巧贞和柴佳还在门外等着,景浣微微皱眉,觉得两人没必要浪费晚修的学习时间白白守在这里。

葛飞灵低头,趁景浣先走在前面的时候,摘了口罩让她们看清自己的伤。

两个人皆是一惊,正要惊呼,葛飞灵伸出食指抵着唇,暗示地望一眼景浣的背影,轻轻嘘了声。

她不想景浣知道。

毛巧贞和柴佳准确接收到这个信息后,马上收敛了表情。

葛飞灵重新戴回口罩。

只要将自己身上的伤给她们看,任她们心眼一样多也不会料到她伤成这样还想吊凯子。正好消除了她们等太久的埋怨和怀疑。

“医生怎么说啊,她没事吧”景浣回到教室,晚修已经过去了一半。同桌火急火燎地询问葛飞灵的情况。

“没吃够饭导致的低血糖。”

“啊她想减肥吗”卓星宇第一反应是这个。

景浣没否认。

“她的体质好像很弱”卓星宇不由开始盘算帮人补充营养的计划。

景浣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暂时别打扰人家了。”

“哦。”卓星宇被识破心思后无地自容。

景浣见他严肃的神情,嘴角挂上笑意,开导他,“以后总会有机会的,现在学业为重。”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每次一看见心上人,怦然心动哪能顶得住啊。

“班长,去演戏吧,我会买票去看的。”景浣听完他的真心话,揶揄。

卓星宇有点恼凶成怒,“你学坏了我告诉你,你自从把班长的职位推给我就变了,忘了过去端庄稳重的形象”

“我哪有变过,”时间剩余不多了,景浣没再逗对方,“明天还得测理综卷,不闹了。”

卓星宇立马正襟危坐。景浣见此笑了笑,他弯头去寻桌洞的书时,领口那儿还有点湿,里面的短袖校服顺着未干的水渍贴上他的皮肤。

景浣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神内容。

当晚,两块石头心软又心疼。

“打你的人也太过分”回头再看,柴佳仍然对她满脸的伤痕吃惊,医务室的意外早抛诸脑后。

“天呐,怎么会被打成这样”毛巧贞原本还耿耿于怀她和景浣单独相处的二十多分钟,现在已经无暇顾及。

“其实早就不疼了。”葛飞灵故作坚强地卖惨。

她发现这招对所有人都通吃管用。

“不行,飞灵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以后留疤了怎么办,我家里有很管用的祛疤药,你等着,我下周回家给你拿。”

葛飞灵微点头,继续装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毛巧贞果然中计了,担忧地握住她的手背,“飞灵,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别操心我和景浣的事了。”

“嗯,我最后再说一件,教室角落的书柜是不是经常装着各种期刊和杂志”

毛巧贞点点头。

“景浣似乎挺喜欢看电影杂志的,班里大部分电影期刊也是他买的,我注意到他对一部电影很上心,那天刚好看到他用铅笔圈起来了。”

“哪一部我没关注这个点哎,毕竟我也约不到他出来看电影。”

葛飞灵吐出四个字。

毛巧贞略有耳闻,“我好像听过这部电影,算是老电影了吧。”

葛飞灵“你可以跟他找这方面的话题聊,或许会有新突破。”

毛巧贞忽然抱住她,激动感动得不行,“飞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谢谢你这么帮我出主意,到时候我们真成了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你”

葛飞灵唇角扬起微小的弧度。

你现在就在报答我啊,小石头。

从前天发现景浣的这一点有利可图起,她正愁找不到人来突显她的悲惨。

苦肉计的卖惨最好由外人来帮她完成这一步,自己说出来则过于刻意了。

葛飞灵时刻记住让自己看上去处于被动情况,这样最显无辜,并且将主动权交到景浣身上,由此对方的每一次选择她都能研究得更清晰。

周三下午,葛飞灵找徐柔帮她打印一张剧照。

许久没回到十九班了,葛飞灵象征性地环视一周。

以前最难缠的追求者时至今天也没死心,见到她又屁颠屁颠地过来。

“飞灵灵,你是不是想念我啦所以回来探望我,我早跟你讲实验班的辛苦程度不是人呆的地方”

顶着锡纸烫的男生贪婪地从头到脚扫视她,即使她还戴着口罩。

葛飞灵深知对方的死性不改,也没给他留面子,“滚,我跟你没那么熟。”

“好久没听到你骂我了,好怀念,你还不承认你对我有感觉,不然怎么只骂我一个人”

“因为你像狗皮膏药啊烦不烦,姚狗滚。”

徐柔过来救驾了,怒嘲这个死皮赖脸的贱人。

“关你毛事啊靠。”锡纸烫马上唰地变脸,“以前怎么不见你这骚货行侠仗义”

“操你妈,管得着么你。”

“那你现在多管闲事干屁啊”

两座火山旁若无人地互撕起来。

正好中和了,合她意。

葛飞灵从徐柔手里接过剧照,趁着两人吵得火热,匆匆下楼。

她一点也不想再沾上以前班的人际关系,实验班虽然累但起码每天都很充实,以前的差班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太多人追她以至于她被“荡妇羞辱”,这段记忆想忘都难。

回到二楼的实验班,葛飞灵算准时间,等到最后一节自习结束,拎着练习册过去找他。

毛巧贞今晚大概会跟他聊电影,她得赶在之前先把钩子放了。

今天主要目的不是接近来了解他,而是反过来,她要乘着那身伤疤的顺风车再骗一把狠的。

核心关键词,卖惨。以及通过别人揭示自己的惨。

医务室那天她压着什么都不讲,就是为了现在找到一个好理由进行下一步。

“嗯,这道题。”葛飞灵问他题目的次数多了,神态和动作处理得愈发自然。

找他请教是最光明正大也不容易落人把柄的一个途径。

反正每天问他的人多不胜数。

“这道是么”景浣也被人问惯了,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一视同仁,耐心讲解。

“嗯,还有后面那道。”葛飞灵点头,预计这次的时间不长,干脆站在他身旁的过道。

景浣简单地扫过一遍题目,根据对方的理解程度大概猜到讲的时间,他抽出草稿本,正要开口让她先坐,顺手翻到下一页的题目。

一张印刷清晰的人物肖像照片夹在其中,景浣的动作一顿。

照片上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中年男人的半身照,典型的偏韩长相,留着一头邋遢的短发。

昏暗特调的光线有些眼熟。

停留几秒就够了,足够让他记住,葛飞灵默念着,然后伸臂从练习册掀走那张照片,“抱歉,我没收好照片。”

“这是”景浣抬眸望她,显然对她惊慌失措的举动有些意外。

葛飞灵酝酿感情,低声回“我爸。”

“是吗,你们倒是长得不太像。”景浣重新埋头看题,没过多停留在不相关的话题。

尽管他觉得这人有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忽然又将联系册也抽回去,随口找了个借口,“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先不问了。”

葛飞灵不等他应道,紧紧抱着练习册离开。

一旁视奸已久的卓星宇还没盯够美貌,下意识将直观感受说出来,“好像被发现了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

景浣的指尖微动,练习册被抽走的时候擦过他的手,那触觉一时还残留在掌心上。

“可能触犯到她的隐私了。”景浣继续做自己的练习,并未计较这种小细节。

管太多是一个容易让人生厌的缺点。

然而,同一天晚上,便有人帮他解答了这个疑惑。

毛巧贞跟他闲聊空隙谈到一部韩国老电影,汉江怪物。

几乎是对方说起的一瞬间,景浣终于对上了记忆中的演员。

她练习册里的照片正是那部电影的主角。

不是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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