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从上方洒落,彷佛在天井周遭画出一圈光亮,在那阳光可及的界线之外,是无尽的深沉。
陌凛便站在那光圈的边缘,足下的黑气蔓延,和站在明亮处的东东对峙著。
东东脸色微变,因为陌凛刚刚那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规矩。
按照规矩,小冷应该是陌凛的,不属于他。陌凛这么说。
何谓规矩?
对他们来说其实很简单,狩神者似狼,在暗暗试探后画线而治,互不踩线,双方都有自己领域内的裁量权,也会避免在领域边界狩猎,避免造成无谓的纷扰,甚至影响其他仍在活动中的人的平安。
大家默识的规则即是如此。
玄严堡并不在人间,但他们很愿意给予非主流的灵能者一些协助,多半是修行思维方面。那是不再负责观照仙界十二宫的道玄仙督的小兴趣,除此之外,一切都放任其自由发展。
而陌凛,正是东土一带的联络窗口统筹。
他熟稔这块土地上盛行的巫觋宗派,那些在民间流窜的各种似是而非的科仪,和科仪法事在人类心灵所产生的限制力量。
换句话说,由于工作使然,陌凛总是很认真、也不得不认真的去体解十二宫的愚民策略,与民众被愚后所产生的思想变化,这过程一度让他很灰心───即使现实社会的朝代更迭,也无法推翻这世代相传、被烙印在人们血脉中的神权刻印。
一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人们重新检讨过往的火,说它造成极大的破坏,生命的断层,可却忘了火也同时具有净化的能力。在烈焰熊熊焚烧之后,任何细菌与病虫害都被连根拔起,黑灰亦能为下一次的播种提高肥沃度,大地将在净化后重现另一番生机,可惜是连那把双面刃般的野火也熄了。灭了。
所以陌凛通常不跟人类接触,那对他来说太过麻烦。
他乾脆就带上面具,远远的保持距离,在最适当的时候暗中帮忙就好。
在千百个沉睡的羊圈中,总会有些颜色不太一样的羊,从不平常的经历中诞生出不流俗的思想,自动茁壮,开花结果,他只要小心翼翼的呵护那幼苗初长的时期,无需揠苗助长。
陌凛就是这样发现夏羽寒的。
“哦,是吗。”东东绕著陌凛画出来的黑镜范围,徐徐移动步伐,也走入了不见天日的阴影处:
“她在我的神裔馆里。我的。”
七政君子未出鞘,但大楼内本来弥漫的黑雾,开始扭动起来。
整个楼层的黑雾围绕在东东身边打旋,又在他身后化为跳跃狂舞的黑影。
这块地盘同样属于他。
凭依这栋大楼遍布的魔气,东东能在弹指之间发动全画面的攻势,扑天盖地没有馀地。
陌凛却不为所动,只是淡定的反问:
“你觉得她是什么?”
“一朵暗香浮动、即将盛开的圣花。我的。”
东东霸道的重申,“我的花。她将会盛开成我心悦的形状。”
“你只打算让她成为你的御从,永远陪在你身边。你错了,她会成为未来的主。跟你对等,甚至......”
彷佛察觉到失言,陌凛忽然住嘴了,他摇摇头,陈述自己的预见:
“是我把她从黄泉之水畔弄回来的,我有信心,她能成为完美的狩神者,净化这一切。她不该附属于你之下。”
“不对!你错了!”东东果然动怒了,
“我不允许你用你那套来碰她!那不适合!你只会害她逃走、逃得远远的、逃开我,逃开这一切──────”
“她逃了你吗?”陌凛睿智的捕捉到东东话语中的弱点。
东东咬牙不答,欲发作的怒气却仅止数秒,一刹间,他忽然明白陌凛的话藏著什么问题。
那的确是东东一直以来所不知道的部份。
陌凛说,他把夏羽寒从黄泉之水带回来,那意味著夏羽寒死过。
她彻底的死过,她的魂魄离开肉|体,离开人世,以亡者的身分真实进入冥界,却被陌凛用不正常的方式强行召回───
那远在东东与她相遇之前。
没有陌凛,这世间早就没了夏羽寒。
她不会转学来西川高中。不会站在神木下,眨著懵懂的眼眸,好奇的仰望躺在树梢上的东东。
她的温暖,她的发香,每一次她在他眼前出现时,他感受到那因她而漏了一拍的心跳,全都不会存在。
她早在遇到他之前,就消失了。
东东一时泄了气。
他的确从来没听夏羽寒说过以前的事。
他想的很简单,每个人都有过去,而东东不想被夏羽寒追究他莫名其妙的过往情史,最聪明的方式就是他也别过问她的,很文明,很对等,成熟有雅量的大人之爱,一切从相恋的那一刻开始就好。
他就是没想到还有更复杂的问题。
陌凛以手指画出的黑圈,像是一面平放于地的镜子,依旧横在两人中间,
那黑镜倒影出东东的容颜,俊美的眉眼中添了几许若有似无的忧伤。
东东看著脚边的黑镜,内心怅然若失。
他低垂眼眸,沉吟片刻才开口:
“那你说说吧。在你眼里,小冷又是什么?”
“被弄脏的黑羊。”陌凛选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词。
他话语轻而缓,像是在琢磨符合人类文化的字句:
“......我最近,从人类那儿学到了一个有趣的新词。黑羊效应。”
…
黑羊效应的开端,大多无声无息。就像风暴形成之初,只需要一丁点的契机。
大抵来说,黑羊效应经常诞生于一个正在变动中的环境,那多半意味著环境中被添加了新元素,或突然出现的新人,那变迁使得环境中的人际关系开始弥漫著焦虑与压力。
压力从何而来呢?
或许与新人直接有关,或许也不,但它的确使得周遭原本日常的互动发生变化,让环境中习惯原有步调的许多人,有些调适不能,就仅仅如此而已。
终于,有人点起了那一小簇火苗。
一开始,大家的互动都是生疏有礼的,浅谈辄止的点头,泛泛的表面,逐渐被一股扭曲的张力渗透。
起因往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是一句礼貌的拒绝,又或许只是一个眼神─────
如果硬要在其中分出“被害者”与“加害者”的话,最后被推上祭坛献祭的那只黑羊,绝对是稍微退让的被害方。
她原谅了对方莫名的唐突,用一种客套而不失教养的软式应对结束了整件事───
对她而言的确是结束了,因为那事儿太小,使得她根本没把整件事放在心上。
一次,两次,三次,或许冒犯她的不是同一人,但那不是重点,只是同样微不足道,而她同样是【原谅别人的那一方】。
这是风暴形成的致命要素,以她不经心的宥恕为中心,让别人处在那“被原谅/被无视”的阴影下,滋长出焦躁、尴尬、罪恶、羞耻等负面情感。
她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插在心头,提醒著别人曾经犯的错误,与曾经被拒绝的难堪。
终于,那股压力彻底扭曲了。
个体无法长期处在焦虑之下,它非得要找到出口宣泄不可。
集体焦虑亦然,人们需要的往往是更狂暴更激情的活动,让所有人往那儿使劲排泄出积压的焦躁。
从这一刻起,他们便开始化身为屠夫,磨刀霍霍寻找著目标,他们必须展开猎巫,寻找一个出口,整个集体纾压的宣泄仪式才能完成。
如果没有出口,那就创造一个─────
所以他们纷纷转头,望向她。
…
…
“就像你心里想的一样。我发现夏羽寒的时间,提早于你......也没多早,大概比你早半年。”陌凛娓娓道来:
“那时她净眼初开,大概就在混乱期,不知道怎么的,她被直系血亲死命拖著,四处赶场做一些奇怪的东西.......”
东东微眯起眼,品味陌凛用的字词:
直系血亲。
陌凛避开了【家】这个字。
直系血亲大概指的是冲到学校来,在教职员办公室一边揪住夏羽寒一边大闹的那一位代表?
最后还要靠东东放嘲讽救场,才让夏羽寒免于被围观的困窘。
东东有点不甘示弱:
“小冷身上的确有被下道术的残迹,我第一天见到她时,就动手清了。”*
“你从从来没想问过:为什么?”陌凛说。
为什么夏羽寒会从遍地的神权牢笼之中出逃,从此畏如蛇蝎。
为什么夏羽寒会转学,躲入西川高中。明明她的成绩和资质明显就该继续待在第一中学的资优班。
为什么夏羽寒对谁都不肯敞开心防。
为什么他的所有倜傥特质全都不吸引她,就像是她过早穿透了那些男女幻惑试探的交谊与舞步,直接将他的美好与情意全都剥除,直接导向最原始的归因,交|媾|之欲。然后唾弃。
为什么。
…
…
困惑是黑羊常有的反应。
因为她不知道的是,她最大的过错,就在于她什么都没错。
根据认知失调理论,人们为了帮自己犯下的错误行为自圆其说时,往往会采取自我保护的态度:【我没错,是她错了】。
不仅仅是说谎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内在说服的过程。当黑羊越努力证明自己的无辜,就是让屠夫们更觉得自己多一分龌龊。
为了弭平那乍现而不安的良心,屠夫们会迅速往前创造所有关于【她很邪恶,才会引发这一切】的佐证。
无论那佐证是否合理,是否违背事实,都能拿来成为指称她的污点。
或者,乾脆把她彻底弄脏。
必须一提的是,黑羊跟温驯怯懦的特质并不怎么正相关,相反地,她往往是美丽的、受人注目的、具备某些出色特质、而在群体中显得特别的存在。
她的存在容易引起习于平庸的群体产生焦虑、觊觎各种骚动的情绪,而当她暴露出不谙社交与经验缺乏的弱点时,黑羊效应就会加速形成。
她的亲友多半说不出什么好话,即使是出自于善意,往往只是令人更加痛苦。
时间一久,连家人的态度都会发生奇怪的改变,他们不耐烦不信任,甚至反过来指责黑羊:
“是不是你太敏感了?”、“事出必有因,为什么别人就没问题?肯定是你自己出了问题。”......
被亲人放弃的黑羊也不得不相信了:对,全世界都说自己有错,大概真是有错?
所以她不断检讨自己到底从哪里开始犯错,却连探究最初始的原因也不可得。
事实上是,当认知失调机制被启动时,黑羊的一言一行在屠夫眼里都成为过错。
她开口求助也是错,不开口拒绝也是错,她挣扎著抗拒被献祭是错,束手就擒不抵抗也是一种既邪恶又淫|荡的错。
无论黑羊作为或不作为,她的存在都成为了一种邀请,邀请屠夫们一人一刀杀了她,献祭。
攻击的强度越大,频率也就越高,参与人数更会随之快速增加。
由于人多势众,屠夫们不再顾及表面的和平,攻击行径越来越大胆和公开,再也不在意会不会引人侧目。
癫狂残虐的祭典,就此展开──────
受害者就像一头被绑在石坛上待宰的黑色羔羊,而祭台边围满一张又一张热切期待她被活宰的脸孔。
全世界好像都成了她的敌人,那些面目却在暗夜中模糊了。
…
…
“我首次出手的时候,是在某天夜里。
那时,下了好大的雨,而那场祭典正在开展。”
陌凛的手掌在地板的黑镜上方摆动,轻晃了两下。
记忆中的画面,从黑镜中袅袅腾起,化为影像。
何君倒在地上挣扎,劈头散发,浸泡在满是血水的泥地中。
他的左手掌没了,右臂断在不远处,肢体被极度暴力的对待过,全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
就像是有一大队疯狂的奔牛从何君身上踩过一样。
但陌凛可以很明确知道,所为者并不是发狂的牲畜,而是人模人样的形体。
一把长刀插在何君后背,把他硬生生钉在泥泞中。
那是陌凛所能接近的最近范围了。
在更前方的树下,已彻底陷入混乱,那是里世界少见的情景,或许是仗著雷雨奔腾,有好几人已扯脱了上衣,高声鼓噪,发出戏谑的怪笑声。
何君勉强动了一下,鲜血糊了满脸,几乎把他的眼皮黏住张不开。
但在昏死过去之前,何君还是感受到了什么。
不同于那些癫狂鼓噪失去理智的集体,陌凛站在失控的边缘,扼住原欲,踯躅不进。
陌凛周身散出与众不同的仙气,像是逼自己站在原地生根。
那是何君从未见过的气息,不冷也不热,入世了,却又疏离的如遗世独立。
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何君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张嘴咬住陌凛的鞋。
“求你,救她……帮忙......救救她.......”何君气若游丝的请求。
陌凛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抬眼往人群的方向望去。
他的目光凌越过数名仙官的肩头,见到若有似无的红色氤氲,从正中央微微飘散。
一股沁人的魔香。
…
…
在黑羊效应之中,你往往会有一些惊讶的发现:
例如原本彼此陌生的屠夫,在一齐参与狂乱的祭典时,认同了彼此,也获得归属感,彻底解除集体的焦虑。
他们彼此不再陌生,也不用担心自己得罪谁、或被谁指责,因为集体共犯结构中,没有任何人有错。
──────那一刻,所有的错都推给黑羊承担了。
他们谈笑著,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黑羊还在血泊中踢蹬颤抖著。
他们排队一刀一刀捅向黑羊,一前一后撕扯著黑羊作为祭典的最高潮,而黑羊痛苦的哀鸣与鲜血,都成为屠夫们的暗夜里的默契。
一种象徵性的大和解。
那一刻,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黑羊。
透过牺牲一只无辜的小小黑羊,让整个屠夫团体得到巨大的欢愉与和解。
这就是黑羊效应。
但黑羊呢?她犯了什么错?
她为什么要被牺牲,以她的鲜血,去成就群体的稳定─────
…
陌凛把何君从泥泞中拉起来,向后退开,退离了红雾,隐入沉郁的夜幕里。
那晚的祭典,直至天明仍未结束,至少有上百个灵体围在黑羊身畔,一次又一次,泄欲。
陌凛停下来,歪著头道:
“少司,你还想听下去吗?”
“你为何不救她?为何不救?!”东东提高音量,声音在天井中回荡:
“你应该救真正该保护的人!你既然选中了她,就该对她负责!负责到底─────”
也不管东东显露的神情,和暴涨的强烈杀气,陌凛冷静的回:
“后来,我去冥王那边关说,把她从黄泉之水边弄回来。”
“你────────────!!!”
东东所不知晓的前事,在陌凛的黑镜中被揭露了大半。
那一晚,陌凛并未阻止那场暴雨中的恶欲盛宴,但他带走了濒死的何君,遣人照料何君养伤,直至康复。
在何君消失的那段期间,那展现恶德的祭典并未休歇,没了碍事的绊脚石,更加变本加厉。
一夜复一夜,所有屠夫都遂了心愿。
当夏羽寒自杀、选择离场后,忽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些屠夫的生活秩序又恢复了,仙灵们各自回到各自原有的生活,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也没有人提起那只雨夜中的黑羊。
她就像某种禁忌,不能被提及,连想起都不可以。
最后,就真的被遗忘了,彷佛她从未存在过。
那些伤害玷污的残虐暴行,全都从未存在。
没有人记得,就等于没发生过。
…
“是的,我等待的,也包含这段遗忘的时间,让她潜沉,让她遁入生活的保护色中,以弱小又惹人怜爱的模样,重新出发。”
陌凛顿了顿,
“抱歉,好像太过分了点,毕竟也骗到你了。但这不就证明我的作法是对的?
她和当初的你很像,瞒过了仙界的耳目,进入首座行令,现在的你,还获准踏入过最高的天守阁,你脚下踩著的每一步,不正是由血肉苦难隐忍所堆砌出来的阶梯?
而今,她也骗过所有人,包括你,和你亲爱的御从们。”
“我预言,她会成为出色的狩神者,不亚于你,根据我在人间千百年所观见的经验,她可能是最好的,甚至可能是成为【终焉】。
因为最极致的爱与恨,正是狩神者成长的绝佳养分。”
东东气到拔出剑来,直接劈裂了黑镜。
“陌凛!我警告你,别再接近她──────────!!!”
黑镜粉碎成一片一片,却又立即化为无形,消融在错综的光影之间。
“那你呢?你要离开神裔馆了,你会重新画界吧?神木旁的那块地盘会空出来,不是吗。
关于她,还需要我给什么情报吗?”
…
陌凛的确没接近夏羽寒。
他没碰夏羽寒,也没让夏羽寒见到他的脸,他什么都没做。
只是观照著一切。
无分别心的观照,是神性。
只想救赎其一个体的分别之心,是人往他者身上投射情感才冒出来的想法。
但东东恨的就是,陌凛竟然什么都没做。
不过,陌凛后来还是作了一件多馀的事,他特地为此去了冥府关说,让冥王阎摩亲自出来拒收夏羽寒,把对世界彻底绝望的她踢回来还阳──────当然夏羽寒并不愿意。
向来很怕痛的她那回是认真的,痛都痛了,就一了百了。没想到又白痛一场,被陌凛硬是变成自杀未遂。
更糟糕的是,连这莫名其妙、违背当事人自愿的“救赎”,东东都无法谴责。
正因有陌凛的强行关说,东东才能与现在的她相遇。
东东很愤怒,那愤怒却无从著力。
陌凛超脱了黑羊、屠夫、白羊的三种角色,俯瞰著这场人间现实。
他并不介入,他只是让整场风暴中最无辜的那个角色重生。
再一次,把选择重新交回她手中。
…
…
在团体之中,良心的谴责会被分散,有个简易理解的名词,称为“责任分散理论”:
多数的加害者躲在集体共犯结构里,丧失了意识自己错误的理智,所以越巨大的团体,越是冷漠无情。
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认为那是自己的责任。
屠夫对自己所参与的残忍与伤害几乎毫无感觉,甚至快速的遗忘,更多的情况是:屠夫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扮演过屠夫,他们认为自己是好人,是善与正义的那一方,祭了一只黑羊那又怎样?那是为了让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啊。
周遭的冷漠无感甚至让黑羊一度以为,自己发了疯。
一定是发了疯吧,被迫害妄想症之类的,怎么可能大家都用当义工般的奉献情怀来加害你啊?
而这论调也是闲杂人等最喜欢下的评价之一,【没有理由】:因为路人没有任何理由要害你啊,神更没有,不是你妄想,要不就是你有错吧。
黑羊不得不同意,的确黑羊找不出理由,穷尽一生或许都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但她确实是被伤害了。
伤得刀刀见骨,再也无法复原。
不需要到很久很久以后,屠夫们就已经遗忘了黑羊。
遗忘的彻底。
没有人记得的事实,众人皆拒绝承认的真相,就不再是真相。
它彷佛脱离了现实,如同午休时间短暂的一梦,一样空虚飘渺,一吹即散。
只留下劫后馀生的黑羊,她对人性戒慎恐惧,再也不愿轻信。
…
东东终于明白夏羽寒对他那么凶的原因。
她莫名的发怒,莫名的逃离,莫名的画清界线。
黑羊效应留下来的伤痕,让她的一切,忽然都不再莫名,而有迹可循。
有那么一刹,东东宁可自己从未明白。
但他想,明不明白,都没关系。
没关系。
他只想好好拥她入怀,告诉她:
“无论你戴著面具,或卸下武装,我都一样,能爱你。”
※※※※※※※※※※※※※※※※※※※※
#东东见到小冷的第一天,被打了一巴掌。
东东抓住她的手,问她要不要到他家待一晚。东东想帮她清除身上残馀的咒术痕迹。
但小冷却认定东东出言轻薄,是约炮的意思,因此翻脸动手。
(第一季,18章。)
#小冷感受到的前情:第一季,34章。
#这里用到三个特殊名词
【黑羊效应】
【认知失调】cognitivedissonance
【责任分散】diffusionofresponsibility。,同时包含了团体盲思和旁观者效应。
没有一滴雨认为是自己造成水灾,就那个意思。
文中我已经诠释差不多了,不再赘述。
不过关于黑羊效应,我的诠释和网路百科的论点有些微差异,
网路百科是这样写的:
一群好人欺负好人,其他好人却坐事不管的诡谲现象,称为黑羊效应。
会有这样的用词定义,是心理学上为了让大家比较能接受学说,并愿意尝试同理思考的表象诠释。
(因为每个人心理都会拒绝承认自己有错,希望自己是好人,所以全都说成“好人”,比较不会刺激人的防卫意识吧,也有助于该理论被人接纳。)(看看,居然需要如此小心翼翼?)
如果以中立的角度,我倾向修改为:
这是一群“争相顶著好人头衔”还幻想自己是正义方的人……
其他“害怕自己被视为坏人”的人坐视不管甚至推波助澜....
这样解析,更加贴近幽微的实情。
#又,这栋大楼的始末,对周边的人们来说,也是被推出来替罪的黑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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