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凛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居然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老妖精变得更不对劲了。
仿佛被松掉脖套的兽类，一时间呆滞地原地踏着肉垫，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之前,他把自己当“应桃”的“替身”,有理由在这方面说道。现在可好，敖凛彻底学乖了,一句都不在他面前提,反而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一有空就忍不住细想：
我会做蛋糕，会缝袜子，会深夜趁着龙睡着悄悄抱住吸。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
我就是应桃？！
敖凛尚且不知道梼杌这些七上八下四处发酵的小心思，他只感觉老妖精比起之前没那么硬得理直气壮了，此外多了一些躲躲闪闪,说不恰当一点，就是鬼鬼祟祟。
比如，他买的甜甜椪柑放在桌上,第二天一早起来会莫名其妙消失大半盆。
再比如，提前半小时下班回到家,发现老妖精在沙发上表情严肃正襟危坐。
敖凛充满怀疑地转过眼珠子，走过去一摸电视机后壳盖，嚯,滚烫。
视线停在丢得远远的遥控器上，无视那点欲盖拟彰的意味,敖凛重新打开电视,扬声器传来一声响亮的“……接下来我们跟随养殖户的脚步,来看看鹿茸的日常打磨和维护——”
梼杌：“……”
敖凛咧开唇笑了笑，又掰开僵硬的老妖精攥得死紧的手心，成功收缴了半个椪柑。
妖，赃，并，获。
“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敖凛剥了一片柑橘，扔到嘴里抿了抿，唔，汁水充足，配合老妖精不断变换的神色简直堪称人间美味。
“……我去烧晚饭。”梼杌嘴唇颤了颤，从沙发站起来。
敖凛横跨一脚，直接拦住他的去路，拽着老妖精的薄月色夏日圆领小衫，上去就啃一口，毫不客气。看着自己留在对方嘴唇上沾了淡淡柑橘清香的牙印，敖凛颇为满意，把剩下的柑子又塞回老妖精手里：
“买来就是给你吃的，你藏着掖着干嘛，怕被我发现后吃了你？”
梼杌愣了愣，内心暗忖：每天都感觉幼崽要翻天……
不得不说，敖凛就是爱极了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
小红龙私房限定版，在别处可瞧不着。
敖凛倚在沙发上，把农业频道的《养殖致富经》换到中央四台的国际新闻，也摸了只椪柑，一边百无聊赖吃着水果看世界各地水深火热，一边听着自家厨房里平和温顺而有节奏的洗菜切菜声。
这幸福感一下子就对比出来了嘛！
敖凛看了一会，眼神忍不住滴溜溜往厨房的透明推拉门里飘，老妖精正背对着他站在冰箱前取菜，今天是松松散散的鱼骨辫子，因为太长不好做事，用夹子抓起来扣在脑后，剩下的耷拉在肩头，流水似的婉约淌下来。
让敖凛看了，十分想朝他的背影调戏一声：噢~太太，您的夫君今天在家吗？
但你借小红龙十个胆子，小红龙也不敢喊。
这可不是远在天边的老嫂子，无法远程精确打击到他，这是近在咫尺的大凶兽，凶毯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好看吗？”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低音，敖凛浑身猛得一颤，疯狂心虚：“还，还行？”
骨节突起的手指从他手中抽走遥控器，梼杌站在他身边，眼睛却盯着电视换台，“让我看一眼下期预告。”
敖凛：“……行，你看。”
什么啊，看什么鹿茸养殖与收割，看看这只新鲜的蛋卷，他脑袋上充/血的角可以随便让你摸，又热又软，这你都忍得住？
敖凛突然磨起牙：“别看了，摸我。”
梼杌不解地转头：“？”
“快点！我嫉妒心发作了。”
梼杌略微无奈地失笑，怜爱地揉了揉他额角斜飞的稚嫩角角，那一刻，冰消雪融，敖凛又开始抓心挠肺了。
但很快，小红龙就快乐不起来了。
因为现在，他成功拥有了两只葱姜味的龙角。
敖凛：……还煮啥饭，直接煮我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别扭心使然，敖凛抓住老妖精的手，抬头真切地说：“别做饭了，天天做不嫌累吗，我请你出去吃。”
不幸的是，他一脚踩中家庭煮夫的逆鳞，对方脸上肉眼可见烧起滔天怒火，居然冷笑了下：
“我猪蹄都焯好水放高压锅里了，你跟我说出去吃？”
绝对不能在此事上纵容孩子！
敖凛立马装乖做小，抱着他的小臂摇晃着恳求：“明天吃嘛，明天我保证一滴不剩全喝干净。”
梼杌眼神暗了暗，忽然轻描淡写地来了句，“下次你夜里再把我弄醒，记得说这句。”
“？……您您您，您怎么回事！”敖凛差点呛住，一股热辣辣的气息烧上脸颊，”我们在讨论蹄花汤的问题，咳，很正经的！”
梼杌缓慢转动幽暗的眸子，噙了一丝戏谑，“能免你少挨两顿教训。”
“……呜呜呜我知道了，你想听我下次就说给你听，保证原汁原味含含糊糊。”
说完，小红龙暗中咋舌，老妖精整天乱开车的脾性哪里来的，还不是自己跟着起哄惯出来的，唉，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一歪歪一窝去了。
说要出去吃，其实也不是去什么高档的地方，或许敖凛与他的关系早就超出了会走形式进高档餐厅约会的阶段，只要手挎着手一起找个地方坐下，吐着舌头嘬一碗热汤，已经觉得相当满足。
梼杌把小钱包揣进口袋。
虽然现在都信息时代了，老妖精依旧会出门带纸币零钱。有时候不仅仅是习惯，在夜市上碰到没有收款码的卖菜老人家，就方便给了钱一筐摞走，继而这种菜第二天会顺理成章加入龙王庙的员工伙食。
久而久之，敖凛也被培养出类似的习惯。
但当老妖精颇感欣慰地问起来，他的龙却泪花打转地说：“呜，我就是想到如果你坐在那里卖菜，我一定买光你的小白菜再把你绑架回家逼你天天交公粮——”
梼杌：“……”
这应该是……孝顺吧？
幼崽的感情每天都在剧烈变质。
“你吃几个烧饼，还是六个？”梼杌把龙按在小店的长凳上。
“八个！”敖凛高兴地比了个数字，然后惬意地托着腮看着他老伴迈开长腿出去了，朝那道背影偷偷摇起龙尾巴，太太，我家太太真好看啊。
“两碗绿豆圆子酸辣汤。”老板娘端上来，发现是敖凛这位常客，朝他笑了笑。
敖凛却分明看清她眉间弥漫着愁容，再转头看看门口的玻璃门，赫然贴着【转让】二字。
“你们店生意不是挺好的，怎么不干了？”敖凛用纸巾轮流擦了擦两只不锈钢勺子，不经意地问。
一说到这个，老板娘的脸色灰败下去，“唉，我老公赌博，把钱都输光了，不转让不行，债主天天上门闹。”
敖凛给桃桃那碗放了只勺子，“这怎么行，逢赌必输啊，你劝劝他，不行就送戒赌中心去。”
“送去过，又跑回来了，真是愁死我了，他去年还不这样的，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一群狐朋狗友混上，中了邪一样天天赌红了眼，店也不看了，孩子也不管，我，我……”老板娘说到动情处，眼里闪烁着泪花，她忽然意识到在客人面前这样不好，赶忙用袖套擦了擦脸，强撑起笑脸，“哎不说了，打扰你吃饭。”
敖凛很喜欢这家小店。
不仅因为它是这条街上少数几家干净卫生的，还因为他家老妖精也爱吃绿豆丸子汤。
“等一下，给你钱。”敖凛叫住老板娘。
老板娘温和道：“墙上可以扫码的。”
敖凛飞快掏出10元纸币，在手里使劲揉了揉，沾上浓浓的幸运龙气，再默念三声“恶孽消除”，这才抬起头笑意盈盈递过去：“两碗一共十块。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肯定会转运的，相信我。”
老板娘愣愣地接过来，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自信，但还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至于第二天老板娘是怎么突发奇想买刮刮乐中了二十万还清赌债，又是怎么让老板痛哭流涕痛改前非，那都是后话了。
梼杌把热腾腾的烧饼放在桌上，敖凛迫不及待拿一个咬下去，酥酥焦焦，满口掉渣，他慢慢舀了两下浓浓的酸辣丸子汤，低头时微不可查的一缕叹息，惹得梼杌顿了顿，问他：
“怎么了，心情不好？”
“不是……就是，就是……唉，你不懂啦，反正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平平淡淡又来之不易，坐在茫茫人海中，却不会因为身份被人侧目以对，所以不管是这家我们常来的小店也好，还是我和你的吵吵闹闹，那些一点一滴构筑成我们生活的细节，我都会珍惜去维护。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
梼杌从对面换到了这边，动作无比自然流畅，抄手就把龙捞过来在背上捋了捋，另一只手拽过自己那份汤，勺子搅了搅，却把绿豆丸子喂到龙嘴边，“只是因为我给你买了八个烧饼，就感动成这样？”
“不是，不是啦！”敖凛羞赧否认，被迫一口吞下老妖精举着的勺子，吃了丸子后，又悄悄左右观察发现没有人，飞快啃一下梼杌雪白的手腕子。
梼杌轻轻啧了下，翻过手腕看上面浅浅的印子，“不是在喂你饭，为什么又啃我。”
“……是龙太喜欢你，想标记领地的意思。”
梼杌若有所思：“龙族喜欢这种侵占方式吗？”
敖凛想都没想就说：“喜欢啊。”
此时此刻，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梼杌缓慢笑了下，“我懂了。”
敖凛：“？”
他忘了，某些老妖精是绝对不甘于屈居人后的，哪怕是自己养的龙也不行。
第二天，敖凛被迫顶着29度高温穿长袖高领套头衫上班。
没办法，咱就不是说脖子上的牙印有亿点多，只是多到别人看了都会当场替他报警的地步。
敖凛：qwq我真的没有被家暴，只是兔兔毯太粘人了，你们相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