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十一月初时,总算是接到了大公子的来信。
是在那日午后,纪鸢孕吐反应终于止住些了,许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渐渐长大,那日午膳用得有些多,完了后,还灌了一大碗药,胃里撑得慌,便由菱儿扶着在花圃里来回走着,消食。
才刚扶着肚子走了没两圈,只见芍药那丫头没规没矩的迈着大步往里冲,边跑边兴冲冲喊道:“主子,主子,大公子来信了,大公子来信了——”
一时激动,忘了规矩,直接横冲直撞的冲到了屋子里,然后,被黑脸金嬷嬷给逮住了,哭丧着脸,拉拢着肩,跟只小小丧家犬似的退了出来,立在门口,四下瞧了一眼,见纪鸢立在花圃里,又立马撒腿跑了过来。
纪鸢反应过来,亦是立马提着步子迎了过去。
一见到纪鸢,芍药顿时转忧为喜,只咧着嘴笑嘻嘻道:“主子,是公子的信,公子给您的信!”
这是霍元擎离京这般久,第一回往府上,往她手中送信,也是纪鸢打头一回收到了外出出门公干的男人的信件,这样的感觉,有些新奇,有些激动雀跃,同时,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不是说了少则七八日,多则半月便能回么?
眼瞧着过了十多天了,人没盼回来,倒是将信盼回来了,信回了,那人是不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纪鸢兴奋又沮丧的将信拆开,捏着厚厚一沓,可是,信件的内容却十分简单,只有寥寥无几几个字:半月后归来,勿念。
末了,第二句写着:里头是此次剿匪的收获,收好。
纪鸢将这张薄薄的信纸翻来覆去,将正面瞧完,又将反面仔细寻了寻,当真就这么几个字,没多再多了?
纪鸢不由轻轻皱着眉头,顿时只有些哭笑不得,简直一如他本人,惜字如金的可以。
所谓家书,难道不是应该絮絮叨叨的,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话么,去了一个多月,亏得她还屏息期待了好一阵,未曾想到,就这么几个字,纪鸢只有些无奈,不过,待仔仔细细研究了许久后,似乎瞧见第一个字,半月的半字第一点的比划有些奇怪,瞧着不像是一点,倒像是滴落的一个小圆点被润成了一个笔划。
莫不是对着这封家书琢磨了许久,最终仅仅只琢磨出这么几个字来?
这般想来,纪鸢又觉得有些好笑。
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菱儿见了,捂嘴打趣道:“主子,公子在信上可是说道了什么趣事?瞧您乐得都合不拢嘴了,给奴婢几个说说,也让好奴婢几个乐乐···”
纪鸢却早已经将信件整整齐齐的叠好了,随即,小心翼翼的,如若珍宝似的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好似压根没听到菱儿的打趣似的,菱儿吐了吐舌头,嘀咕了一声“主子好生小气”,这时,芍药忽而笑眯眯道:“主子,那封信厚厚一沓,您别光顾着宝贝这一张啊,里头还有呢?”
经芍药这么提醒,纪鸢这才想起来,立马将信件打开,里头厚厚一沓什么,用块白布裹着,纪鸢揭开白布,顿时双目瞪圆里,厚厚的一沓,一张张的,竟然全部都是银票?
菱儿与芍药二人纷纷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张大了嘴?
这,这霍元擎外出办差,怎么捣腾回来这么多银票,他···他该该不会是贪污受贿了罢?即便是剿匪剿得钱财,也理应悉数充公不是?
怎么就中饱私囊呢?
这,纪鸢虽爱钱财,可是,这样的钱财却是不敢敛的?
非但不敢敛,纪鸢只做贼心虚似的,立马将这厚厚一沓银票给塞了回去,还连忙四下瞧了一眼,然后咳了一身,冲菱儿及芍药道:“你们什么都没有瞧见,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知道了么?”
纪鸢一脸严肃的吓唬道。
大抵是难得如此严肃正经,菱儿跟芍药两个纷纷被纪鸢给唬住了,就跟牵线木偶似的,只一个劲儿的狂点头。
纪鸢顿时松了一口气,步也不散了,食也不消了,连忙捏着这烫手的山芋往屋子里赶,然而,刚走到屋子门口,听到从院子外传来一阵动静,不多时,院子里忽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当中来,纪鸢一愣,步子猛地一停,心砰砰砰的直乱跳了起来,只觉得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果然,下一瞬,只忽而听到从身后不断传来惊诧及恭恭敬敬的问候声道:“公子回来了?”
“奴婢见过公子。”
“奴婢见过公子。”
就连走在身侧搀扶着纪鸢的菱儿与芍药也跟着纷纷行了礼起来,一脸欣喜道:“奴婢见过公子。”
说完,菱儿一脸欢喜的拉扯着纪鸢的袖子,激动道:“主子,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纪鸢缓缓转身,远远地,只见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矗立在院子中央,身着一身硬甲戎装,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硬顶头盔,包裹着大半张脸,仅仅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及一副坚硬的下巴,一手握着别在腰间的大刀,一手手中执着一根镶嵌金丝滕的马鞭,立在院子中央,霸气凛然,熠熠生辉,竟有股傲睨万物、唯我独尊的雄霸之气,整个院子的人反应过来时,都大气不敢出一下。
纪鸢远远地瞧着,心里震惊得不行,信件才送来,不是还得半月后才能回么,怎么,冷不丁人就出现在了院子里呢?
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若是搁在平常,定不会感到如此难以置信的。
主要是这日,压根没往这想。
有些激动,一个多月未见了,白日还好,尤其是到了夜里,总是止不住的想起,有好几次梦里还梦到了,如今,人就矗立在跟前,人一激动起来,明明是想要过去的,然而双脚就跟定住了似的,只定定的立在原地,怎么都挪不开脚。
还是霍元擎将马鞭往身后一扔,身后的一个殷离轻轻跳起借住了,霍元擎大步朝着纪鸢走了过来,走到纪鸢跟前,二话没说,竟然伸手捏着纪鸢的两边肩膀,直接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提到跟他视线齐平的地方,两人默默对视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回来了。”
纪鸢闻言,双眼一红,好半晌,脸上又跟着一红,两只手垂在身侧无力的滑动了几下,跟只束手无策的小鸭子似的,微微咬唇道:“快放我下来,都看着了。”
霍元擎直勾勾的盯着纪鸢,见她羞涩忸怩,不多时,眼里染上了一抹笑意,只微微勾着唇,听了纪鸢的话,作势缓缓将她放了下来,人才到肩膀处,不提拉起来,压根瞧不见她的脸,放下来后,又第一时间去看她的肚子。
大掌缓缓地贴了上去。
冬日里,衣裳有些厚实,肉眼瞧不出什么名堂来,可是,手心贴了上去,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小腹微微隆起,撑着了他的手心,只觉得手心下肚子里的那一块肉竟然在隐隐跳动似的,霍元擎心里一阵悸动。
见满院子的人都在往这边瞧着,知道她不自在,低头看着纪鸢的脸道:“外头风大,走,进屋说。”
说完,直接弯腰一把将人给打横着抱了起来,直接往屋子里走去。
才刚进了厅子,恰逢与三位嬷嬷撞了个正着,正欲发作,霍元擎冲走在前头的金嬷嬷点了点头,随即,绕过她毫不犹豫的往里走了去,金嬷嬷一愣,不多时,脸微微一沉,眼瞅着之乎者也,一番大道理就要跟着脱口而出了,身后两位立马将人拉住了,凑过去低声说道了一通什么,金嬷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走到了屋子外,厉声将围在院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都给轰走,打发干活去了。
却说霍元擎将纪鸢直接放到了软榻上,屋子里烧着热乎乎的地龙,他长时间在外奔波,浑身发热,猛地一下子进入了这暖室,只隐隐有些不大习惯,又怕身上这硬邦邦的一声咯到她了,当即自己摘了大刀,又要去摘头盔,纪鸢见了,缓缓起身,摁下了他的手,道:“我来。”
霍元擎不错眼的盯着纪鸢的脸,喉咙有些发痒,只痒痒的吐出一个字:“好。”
纪鸢踮起脚尖,替霍元擎摘了头盔,解了铠甲,又吩咐抱夏送水进来,亲自伺候他更了衣,洗了脸,上了茶,所有这一切,全部自己亲力亲为,两人一个默默地伺候,一个默默地享受,纵使,整过过程,没有说个一个字,可是双眼却时不时的碰到了一块儿,只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