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琳最终还是进了茵河村,与她一同进去的还有布朗先生。
最先需要解决的是村里无比糟糕的卫生环境,温琳围着村中的唯一一口井圈了一块区域,划好隔离带后,一把火将周边杂草烧的干干净净。
“温琳阁下,真希望你准备的东西能够让我们活着走出这里,”
布朗指的是在进来前,温琳要求跟随的骑士们返回王都去取来的东西。
几十件鸟嘴罩袍、石灰、一堆晒干的药草,以及一口巨大的用来烧水的铁锅。
布朗正艰难的拖着那口铁锅跟在温琳身后,声音听起来很悲观,艰难挪动铁锅的模样看起来却有些滑稽。
两个人都穿着严严实实的鸟嘴罩袍,看不清神情,温琳故意激他,
“布朗阁下,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不,除非温琳小姐和我一起出去,”
在确定温琳一定要进来后,布朗坚决的要跟着进来,
“这是维希娅陛下的命令,我要时时刻刻跟紧你,”
温琳无奈的摇了摇头,某些时候,这个时代纯粹的信仰与忠诚固执的难以变通。
就像埃尔博他们一样,并未因为死亡,恐惧,而动摇一丝一毫对萨瑟兰家族效忠的决心。
温琳走到村中的井口旁,将悬着绳索的木桶扔下,打了一桶水上来,水质清澈,没有异味。
确定水能用后,温琳用村中的碎石头混着泥,临时搭建了一个灶台,拿过布朗手中的锅放上,准备先烧热水。
布朗目瞪口呆的看着温琳一系列举动,他哆嗦着手,指着温琳裹满污泥的手,复杂的情绪再难控制。
走上前夺过温琳手中的水桶,布朗开始一桶一桶的往锅中倒水,并止不住的念叨,
“你怎么能做这些事呢,让你接触到这些脏污是我的罪过,主啊,陛下,求你们能够宽恕我,”
温琳的所作所为显然极大的冲击了布朗的世界观,没有一个贵族会像温琳一般,自愿踏进疫区,并如此坦然自若的做这些连仆人们都不愿做的事情。
最离谱的是,温琳的动作看起来无比熟练,好似习以为常一般。
她就像是一团迷雾,布朗十分灰心的想,或许自己永远窥探不出温琳是一个怎样的人。
“布朗先生,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不要踏出这个圈,”
布朗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着,情绪显得非常激动,温琳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嘱咐他不要乱走后,温琳开始了解整个村子的情况。
此前在村外见到的躺在小径中间的人,已经死了,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打过各种传染病的疫苗,也曾在各种危险的任务中与死亡并肩,死人温琳见的多了,她并不害怕。
随即温琳开始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了解每一个病人的情况,并让还未出现感染症状的村民出去村外的空地上集合。
或许是出于对教会的威信,对穿着鸟嘴罩袍的温琳,村民们显得既意外又畏惧,无一人多言,非常配合温琳的命令
走到右侧最后一间小屋时,温琳发现了昏迷的路切斯。
温琳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情况,是灰革热发病的前期症状,只要措施到位,救回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远处的桌上放着福音书与几本医学典籍,桌下有一个大的布袋,温琳走过去打开来看,是医官的必备之物。
一些用以驱逐臭味的干花,用以放血的器械……温琳还在里面找到了几张药方。
但药方的内容却极为荒谬,山羊脚后跟上的毛,祈福过的圣水……
温琳看了两眼,便将药方扔开了,视线落回到路切斯身上,道了句,“愚蠢至极,”
走出屋外的温琳没发现,路切斯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艰难的咳嗽了两句,路切斯确认了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
“那晚的女士怎么出现在这里?
在确认被传染后,另外两位医官火速离开了,本来路切斯也该返回教区治疗,但他执意留了下来,他相信教义。
神爱世人,所有信仰坚定者,皆能得到庇护,而他是神赠予世间的工具,应当遵循主的旨意,竭力驱除信众不幸的根源。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路切斯这般想着,试图下床,却发现身体比昨日更加虚弱,连挪动一下都很艰难。
屋外,暂时未出现感染症状的人已经集合到了一起。
他们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粗麻长衫,头发上隐隐可见草屑,泥垢,虫卵,眼神大都呆滞无力。
握着长刀,温琳身姿飒飒,虽然是一道女声,看起来也颇为骇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刚才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温琳统计出目前还活着的一共有162人,而暂时未出现感染症状的只有眼前的这52个人。
温琳将他们分为三组,分别负责去远离水源的下风口挖坑、清理村中的粪便垃圾、找出家中可用的铁锅并搭建灶台准备烧水。
布朗一个人远远的站在井水边,温琳不允许他靠近任何人,并给他安排了个准备食物的任务。
狠狠按着自己的左胸,布朗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温琳小姐竟然同这么多疫区的村民近距离接触,而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祈祷,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如此无用。
好在村民们还算配合,很快就开始动起来,可能是畏惧温琳身上的黑袍,也可能是畏惧她手中的长刀。
将清理好的污秽倒入挖好的坑洞中,撒上石灰;
在小径边零零散散架上二十几口铁锅烧水;
将死掉的尸体搬去村子十字架下烧掉;
……
温琳则拿着石灰与酒精,尽可能的洒遍了村里每一个角落。
期间村民们悄悄打量起温琳与布朗,无条件服从上位者命令的意识,已经深深镌刻进他们骨头里。
一开始他们根本不知道温琳想干什么,毕竟连路切斯主教都没能将疫病驱走,他们已经相信这是一个背负着罪孽被神所抛弃的村子。
长时间面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麻木,但看着温琳的举动,他们霎时迷茫了。
难道还有人愿意来诊治他们吗?空洞绝望的眼神中渐渐生出了一丝光亮。
怀揣着这点渺茫的希望,他们开始对温琳的命令重视起来。
夜色从天际铺展开,在最后一丝阳光沉没前,村子终于不再散发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勉强达到了温琳干净整洁的要求。
随后温琳让他们将病患全部移进右侧的房子里,与未发病的村民隔开。
做好这一切后,温琳又开始让他们处理个人清洁问题,洗澡前用热水将换洗衣物烫过,再撒上酒精,去火堆旁烘干。
难以洗干净的长发,深藏着污垢的指甲,通通都要剪掉。
有人质疑温琳,“洗澡会让疫病传播的更快,有害的空气会侵入我们的身体,我们不想死,”
一有人说,便有更多的人附和。
温琳拧起眉,沉下声音解释,疾病与洗澡毫无关系,更多是与肮脏的环境有关。
这是一套与教会医官们说辞截然不同的理论,村民显然不相信。
他们沉默时,布朗看不下去了,他隔着老远开始破口大骂,
“贱民们,如果不是温琳阁下执意要救你们,谁会踏进这个鬼地方,你们非但不感激,竟然还要质疑她,那你们就通通等死吧,”
话虽难听,但是十分奏效,布朗的这番做派才是一贯贵族们的做派。
气呼呼的搅动着大铁锅中的食物,布朗的怒气达到了巅峰值。
他眼睁睁的看着温琳与村民一起打扫村子,几次布朗都想上前帮忙,但都被温琳义正言辞的拒绝。
虽然他也未曾听过温琳口中的那一套理论,但王廷医官多特用温琳教的方法,治好了不少生病的仆人。
布朗丝毫没意识到,他对温琳有着极高的信任度。
没有半点时间休息,温琳边开始熬制草药边调侃布朗,
“布朗先生,请注意你的绅士风度,”
重重的呼了口气,布朗别过脸去,显然是不想回答温琳的话。
布朗在王廷中的形象一贯是稳重可靠的,但今天他情绪化好几次,乍见之下,竟还有几分趣味。
等村民们都处理好个人的卫生问题,食物与药汤也都准备好了,并且是全村人的分量。
没休息过的村民们早已饥肠辘辘,在见到面包与蔬菜肉汤后,他们都不自觉的舔了舔唇,上前端走自己的分量,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就算没有封村,这也是他们平时难以吃到的食物。
等村民们吃完,温琳给他们布置了今天最后一道任务,给病人们喂食后,用热水给病人擦洗干净身体。
至于路切斯,温琳垂眸,看来只能自己去一趟了。
食物显然击破了村民们最后一道心防,在饱餐一顿后,陆续有村民朝着温琳与布朗做出了祈祷的手势,
“愿我主保佑你们,”
稍稍颔首,温琳没有多说什么,她在村民们离开后,去临时搭起来的三角帐篷里换了一套鸟嘴罩袍。
出来将旧的罩袍扔进火里烧掉,温琳同时不忘叮嘱布朗,换上新的罩袍前,要用酒精擦遍全身。
最后这一点酒精是温琳特意留下的,两桶酒精完全不够用,村民的房子里还没得到最基本的消毒。
温琳估摸着最迟到明天下午,丁汉应该就会将新提取出的酒精送过来了。
思索间温琳拿起食物与药汤,朝着路切斯的房间迈步走去。
温琳到时,他正坐在桌前,艰难的用手支撑起上半身,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见此温琳不得不佩服起他来,灰革热病发作时,人会无比难受,时冷时热,同时伴随着腹泻呕吐,到后期更有可能会因为腹泻脱水而死,可路切斯竟然还有心思翻阅医学典籍。
她毫不客气的上前将那几本书扫到一边,将食物与药汤摆到路切斯身前,
“路切斯主教,如果你想活下来,就把它们吃下去,”
和那晚一般,温琳的声音相当冷漠,哪怕是单独面对路切斯,都没有一点对教会的敬畏。
嘴唇动了动,路切斯问,“阁下有驱逐这场疫病的办法?”
“没有,”温琳依旧非常冷漠,她顿了下,又添了句,“但能救回更多轻症的病人,比如你,”
加上来的那句话更像是挑衅,但温琳不在乎,她对大公教没什么好感,她的目的仅仅是想让路切斯欠他一个人情。
对这种处于救世主一般地位的人,一个人情足够让温琳做很多事了。
闻言路切斯陷入了沉默,温琳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忍不住问,
“阁下,你的目的是什么?”
路切斯的眼瞳是浅浅的淡金色,他注视着温琳,眼神澄澈干净,即便是现在这般窘迫的处境,一举一动都充满着圣洁的意味。
想到维希娅对路切斯的描述,温琳的眼神暗了暗,她的语调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情绪,
“分裂与动荡是寓示着诸多痛苦与不幸,戈兰的利刃该从自己的胸膛转向环伺的豺狼,路切斯主教,我希望你能够站在维希娅陛下身后,”
“她是一位真正贤明的君主,为了戈兰,为了你所庇护的人们,你该做出明智的选择,”
路切斯先是有些茫然,过了一会,他的脸颊漫出一丝愠怒,尖锐的呵斥,
“阁下,你在渎神,你毫无敬畏之意,你与维希娅陛下都是彻头彻尾的异端,”
“你要将我送上火刑架吗?路切斯主教,你所信仰的正对这里避之不及,而你口中的异端正试图拯救你的信众,”温琳冷淡轻蔑的反问,语意尖锐。
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路切斯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陷入了混乱与茫然,为什么他会在一个异端身上感受到如圣像般近乎冷漠的慈悲。
温琳平静的走了出去,她抬头望向王都的方向,长叹了口气。
路切斯年仅二十七,是戈兰国内最年轻的红衣主教,与那些冥顽不灵,自私虚伪的老顽固不同。
他读过更多的书,他怜悯贫苦的人们,他正义与善良的举动让他拥有了无数忠诚的信徒。
毫无疑问,他就是大公教在戈兰的一面旗帜,一面代表着光明的旗帜。
如果这面旗帜能够站在女王背后,关乎宗教的问题将会事半功倍。
温琳走到火堆旁,手拄着刀,盘膝坐下。
一停下来,温琳的脑子里就难以自控的冒出维希娅的面容,那晚她们交握着的手,互相注视的温柔眸光。
如冲破风暴后见到的第一缕阳光,袒露着撩人心弦的温度。
任由思绪翻飞,温琳坐在火堆旁,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间浓雾渐起,村子里火光摇曳,倒也不觉得寒冷。
维希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站在温琳用石灰划出的白线外,沉郁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火堆旁的温琳。
或许是维希娅的视线太过灼热,温琳猛地从浅眠中惊醒。
她转过头看向村外,呼吸一滞。
王廷骑士们正跪在维希娅脚下,她的身后没有马车,像是仓促间骑马赶来的。
走近些温琳才看清楚维希娅冰冷的神情,她的长发被浓雾打湿了,正结成一小缕软塌塌的垂下。
指尖颤了颤,温琳无端端的生出几分心虚,夹杂着些微的无措。
她们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眸光在空中相触。
原本安静的夜晚因为维希娅的到来,显得格外凝重,两人的沉默又让这份凝重更深重了一些。
沉默间,维希娅欲往前走,温琳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住,出言道,
“陛下,不要靠近,不要越过白线,”
声音又快又急,温琳尚未排除其他传染病的可能性,隔离仍是防止感染的最安全有效的措施。
动作停住,维希娅冷冷的笑了一声,“这就是阁下想要做的事?”毫无起伏的音调中压抑着阴鸷与怒气。
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温琳维持着毫无波动的神情,其他人明显的感受到了维希娅的怒火,他们恐惧的低下了头。
可温琳从她眉间的褶皱中看出了担忧,看出了害怕。
竭力压下喉间泛起的酸涩,温琳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郑重的行了一个扶额礼,
“是,这是我想做的事,陛下,回去吧,”
维希娅沉沉的眸光霎时颤了一下,她看着走回火堆旁背对着自己的温琳,生出了深切的茫然与无力感。
她想要将温琳牢牢的掌控在手心,不管是出于利用,还是保护,可每每都事与愿违。
恍若溜进指缝的海风,她永远也抓不住。
深深的看了一眼温琳,维希娅转身上马,浓重的夜色中没人窥见女王转身时瞬息凌乱的脸庞。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片刻后,村中再次恢复成一片沉寂。
温琳却再难以入眠,她干脆起身,给每个火堆都添了些柴。
估摸着时间已经是凌晨三四点,温琳又开始架锅烧水。
等做完这些,温琳的情绪才彻底平复,远处树冠的轮廓渐渐清晰,越来越刺眼的白光从天幕洒下,天亮了。
将布朗喊起来准备食物后,温琳绕着村子外围走了两三圈,最后在一处灌木前做了个记号。
村子里有一条公用的排水渠,但都被碎石头与秽物堵住了,要今天疏通后才能继续用。
村民们习惯性将排水渠当做厕所来使用,温琳抚了抚额,心想建个临时的公用厕所显然是今天的头等大事。
没让温琳去喊,陆陆续续的未患病的村民们主动走到了昨天的空地上集合。
依旧是将人分成了三组,一组负责在温琳指定的位置上挖坑与疏通水渠,一组负责拿艾叶村子里熏,一组换上鸟嘴罩袍跟着温琳去检查病人的情况。
按照症状的轻与重,温琳将所有的病人重新分配了房间。
重症有48人,轻症有62人,情况不容乐观。
除去每日三次的药汤与食物,温琳还嘱咐了村民,每隔半小时就要喂一次淡盐水,等酒精运来后,每天要用酒精擦拭六次病人的身体。
期间温琳循循诱导村民们了解一些基本的卫生常识。
没有现代的特效药,温琳能做的仅限于在吃、穿、住方面提供更加卫生优渥的条件,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依赖于病人们自身的免疫系统了。
临近中午时,丁汉运来了二十桶酒精,让温琳意外的是,雅兹夫人也来了,她运来了许多的食物、衣服、药草、石灰,甚至还有柔软的被褥。
几乎囊括了温琳前一天提到过的需要的东西。
温琳走过去高声道谢,“多谢诸位,”
众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复杂之中又夹杂着一点敬意,在离开之前,不约而同的朝着温琳微微俯身。
村口的动静村民们也注意到了,让他们万分惊讶的是,酒桶上明晃晃刻着金雀花的图案。
那是王室的象征。
难道是王室的医官来了吗?从未听说过教会里有女性的医者,村民们一时间情绪复杂。
布道的教士们总是隐晦的提起他们这位女性的君主,并告诉他们戈兰的不幸皆是因为有一位对神不忠的统治者。
可现在,同为女性的温琳正在救治他们,而救治他们的物品亦是王廷恩赐的。
他们看着布朗将东西一点点的挪进来,犹豫了一会,小心的走到离温琳一米远的位置,
“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可以上去帮忙,”
村民们的语气十分谦卑,他们知道没有人会愿意接触疫区的人,带着小心翼翼的忐忑与讨好。
温琳点头同意了,但出于谨慎,他将布朗喊了回来。
布朗没有打过疫苗,还是避免与村民们直接接触更加稳妥。
之后几天,一切都在按照温琳预想中的计划进行,村子里的卫生环境与最初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没等人松口气,重症病人开始接连出现死亡的情况。
连续三天,每天都有十人左右被抬去十字架下烧掉。
看似要远去的死亡阴影重新笼罩在这片土地上,每晚布朗都难以入睡,日日感受死亡的气氛让他毛骨悚然。
温琳却格外淡定,未出现感染症状的村民没有一个在这几天出现感染的症状,而死去的病人都是重症,轻症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好转。
经过排查,也未发现有其他传染病的征兆。
这说明她的措施是有效的,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等到病人痊愈或者死去。
但在其他人看来,十字架下不曾熄灭的篝火宛如炼狱。
当晚,一连几天都没出现的维希娅再次出现了。
淡淡的疲惫感在她眼底流出,连带着紧绷着的神情都有些勉强,但她的脊背依旧挺的笔直。
“温琳阁下,切勿固执,出来,”平缓的嗓音下再没有掩饰的压迫感。
温琳脑子里有瞬息的空白,她缓缓走上前,取下了脸上的鸟嘴面具,露出一抹安抚性的笑意,
“陛下,我坚信您的仁慈会让希望再次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您该相信我,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短短两句话,维希娅就明白了温琳的真实意图。
她是在为自己谋划,连路切斯主教都未能逃过的疫病,王廷若是能将她驱走,这将极大的冲击大公教的威信。
温琳站在燃烧的火堆中,倏地明灭的光影让维希娅看不清她的神情。
那些火都好似带上了温度,柔和的勾勒出温琳的轮廓。
肋骨下的心脏发出沉闷的心跳声,维希娅唇线绷的笔直,心底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似被刀割一般,绵长的痛意让维希娅的呼吸都在颤抖。
在她过往二十几年充斥着艰辛的漫长黑暗时光里,温琳就像是一团猝然闯入的火光,耀眼温暖。
可她们之间又隔着权势、阴谋、算计、仇恨……
偶尔的温情比起那些让人厌恶的东西来,竟让维希娅觉得不堪一提。
雅兹站在一侧,眉毛深深皱起,她从没在维希娅陛下脸上看到过如此沉重的神情,好似被千斤巨石压在肩上,她的背微微弯了弯,压抑着的悲哀混合着夜色悄无声息的逸出。
温琳似有所感,她脸上的笑意淡去,一脸正色的开始解释,
“虽然有人死去,但轻症的病人都在好转,他们痊愈的希望非常大,”
“一个月,陛下,再给我一个月时间,”
专注的视线落下温琳身上良久,片刻的失控过后,维希娅很快恢复成难以揣度的模样,她点点头,淡淡笑了笑,
一声有些沙哑的回答,“我相信你,阁下,”
作者有话要说:维希娅:我心疼了
温琳:当初你甩鞭子,造作我的时候,可没见你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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