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沃拿深沉的眸光凝聚在温琳脸上,他举起长.枪,动作间似是电弧划破夜幕。
与白日里的欢呼不同,此时的角斗场内安静异常。
众人似是被扼住了喉咙,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两道身影。
只见一人握刀,一人提枪,相对纵身往前。
冷兵器在空中碰撞出清晰的铿锵声,风驰电掣间,刺骨的锋芒贴着温琳的脖颈划过。
长刀与长.枪相接,它不但没有折断,反而在温琳手中翻绕飞转,灵巧的缠着枪身不断接近利沃拿。
下一瞬,刀身在铠甲划出火花,温琳借力腾空而起,动作十分赏心悦目。
利沃拿同样应对有余,他快速出枪,逼的温琳不断闪避后退,
而在近距离看清温琳的容貌后,利沃拿第一次在决斗中露出了恍惚的神情。
他突然顿住,出声道,“阁下,我可否知道你的名字,”
“温琳,”
“温琳,”利沃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无人看到他的眼眶突然泛起湿润。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那个人的姓氏是温琳。
那是一个暴雨夜,他以不光彩的手段杀了曾启蒙于他的恩师,神明并没有救赎他,心里的愧疚感如海潮将他淹没。
随后利沃拿做出了一个让人不解的动作,他放下描着精致十字圣纹的长.枪,脱下了盔甲。
他无比正式的行了一个骑士礼,微微一笑道,“脱去盔甲后,才是真正公平的决斗,”
盔甲保护着身体的脆弱部位,一般在决斗中,不会有人主动脱下它。
温琳同样不解,但她并不在意。
这件盔甲利沃拿穿或者不穿,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再次提起长.枪的利沃拿攻势迅猛,长.枪在空中弯出无数个致命的弧度,而每一次温琳都能以诡异的动作避开它。
突然,利沃拿一声暴喝,他握着长.枪往前一推,同一时间松手往温琳的方向袭去。
竟然是要贴身近战。
两人皆是极致的冷静,他们互相试探找寻彼此的弱点,并毫不留情的放下杀招。
劈、刺、砍、提、挡……
又快又狠!不留余地!
一刀!
二刀!
三刀!
……
观众席上数万观众似乎已经麻木,有人神情呆滞的看着利沃拿与温琳交锋。
他们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眼前所见是真实的吗?
那可是默认的帝国第一骑士利沃拿啊。
高台中央的官员们更是目瞪口呆,有人悄悄往女王的方向瞄了几眼。
摇曳在黑暗中的火光让她如海藻般浓密的金发更加璀璨,风吹动着她的袍子,被光辉雕刻的侧脸线条让她的美丽冷峻的面庞更加难以揣度……
是一惯的浅笑,更是洞悉人心与掌控局势的威严与魅力。
无法抗拒,难以抗拒。
坐在另一侧的西斯廷使团脸色尤其难看,他们不愿相信一个蚂蚁竟能撼动帝国的威严。
利沃拿不仅仅是神圣帝国的光辉骑士,更是整个欧罗巴大路上的骑士旗帜。
只要他忠于教廷,将会有无数骑士前仆后继,只为加入教廷的圣骑士团。
如果利沃拿输了……
不,塔得因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驱赶走这个可怕的想法。
他不敢去想后果,教皇的怒火一定会将他烧成灰烬。
他现在万分后悔,他就不该相信戈兰女王的鬼话。
相比于塔得因的气急败坏,维希娅显得心平气和,她甚至没有过多关注角斗场上的情况,她摩挲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将视线投向了远处没入黑暗的火光。
弗朗西斯顺着维希娅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安普顿宫的方向,女王曾在那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囚.禁岁月。
他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博妮王后的忌日。
那是不被允许提到的禁忌,一个被废黜的,留着肮脏血脉的叛国罪人。
弗朗西斯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一个可怕的猜测逐渐在脑海中明朗。
利沃拿是当年追杀博妮王后的主力之一,女王是在复仇。
在心惊的同时,弗朗西斯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欣慰,五年时间里,那个不安畏缩的女孩已经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君主。
他将会继续竭尽全力去帮助她获得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哪怕是教皇权杖,哪怕是诸国黄昏。
场面继续僵持,但让人不意外的是,在利沃拿连续的重击下,温琳看起来陷入了被动的弱势局面。
她不断避让,偶尔还会被利沃拿近身击飞,就在众人以为温琳即将要丧命时。
一个翻滚,她迅速接近利沃拿,而利沃拿手中的□□亦直逼咽喉。
岌岌可危,塔得因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场决斗的最终胜负。
噗嗤~是冷兵器捅入血肉的声音。
下一瞬,整个角斗场响起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之间那把奇怪的长刀刺穿了利沃拿的身体,他晃了晃,满怀追忆的目光落在温琳脸上,而后重重倒下。
“为什么,”感受着手背上的温热,温琳垂眸发问,明明那把□□也能取走自己的性命,但利沃拿却在最后一刻偏转了方向。
但没有人回答温琳,也没有人欢呼。
只有高台上西斯廷使团尖锐的唾骂与吼叫。
“她怎么敢,卑劣之人毫无敬畏,”
“她是个魔鬼,我要割下她的头颅挂在教堂上,日日接受审判,”
“……”
后续发生了什么温琳都不知道了,脱力的疲惫感迅速席卷了她,太阳穴出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使她完全无法思考。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长刀,随后坠倒在地。
眼前都是白色的光点,最后没入黑暗,失去意识。
高台上的塔得因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用尽刺耳污秽的词语去咒骂温琳。
戈兰的贵族官员们难掩不悦,角斗场上生死不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虽然他们也难以相信温琳取得了胜利。
有人克制的出声提醒,“塔得因阁下,请注意你的绅士风度,”
“闭嘴,你这个背弃信仰的罪人,”塔得因双眸通红,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他在高台上手舞足蹈,丑态毕现,他高声吼道,“维希娅女王,我请求将那个罪人带回西斯廷交由教廷审判,”
是僭越愚蠢的命令口吻。
在场的戈兰贵族们,几乎都是信仰新教的教徒,包括维希娅。
他们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正当准备让人去阻止塔得因继续发疯时。
一直沉默着的维希娅突然拔出侍从身上的长剑,她握着剑直指塔得因,冷声到,“阁下,不知我是否能令你清醒,”
漫不经心的淡笑,毫无差错的王室仪态,一如既往的优雅美丽。
但每一个人都感受到到女王平静表象下的怒气。
塔得因似乎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脸色煞白,闭上嘴悻悻往后退了几步。
变幻不定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意,“陛下,我很抱歉,”
“阁下,我不得不提醒您,这是戈兰的国土,”
一阵沉默无言。
来自上位者的气势让西斯廷使臣们冷汗直冒,他们低垂下头颅,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冷冷的扫视一圈,维希娅余光看到决斗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
她不再多言,丢下剑,疾行离开,冰冷的蓝瞳里无声漫开一分毫不自知的急迫与担忧。
王廷医官按照命令一早在马车里等着,维希娅上车的时候,医官正准备给温琳清洁身体。
这辆供女王长途巡视的马车,空间很大,用具齐全,同时进来五六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站在一侧观察了一会,维希娅拿过医官手中的棉布,不容置疑道,“我来,你先去外面等着,”
“是,陛下,”医官诚惶诚恐的退下。
温琳正无知无觉的平躺在鹅绒垫子上,双眸紧紧闭着,脑袋无力的垂向一边。
走近了维希娅才看清楚温琳外面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血肉模糊,青青紫紫。
目光所及处最严重的是手,掌心皮肉翻卷,最可怖的一道能窥见白骨的伤口横贯了整个右手。
小心翼翼的将温琳的脸和手擦拭了一遍,期间温琳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在呼吸平稳绵长,这让维希娅松了一口气。
她尽可能的放轻动作,将温琳身上被血浸透的长袍脱下,鞭痕交错分布在本该光滑莹润的肌肤上。
维希娅眸色微暗,罕见了的露出了懊悔的情绪。
她感受着掌心下的粗粝,心无旁骛的将温琳身上全部清洁了一遍,最后严严实实的盖上毯子。
做完这一切,维希娅才开始有多余的心思打量起怀中人,此时的温琳柔弱的如花园中的蔷薇。
黑发如绸缎般散落,浓睫卷翘,如绒羽般在稀薄的月光下颤动着,五官无一处不美丽,维希娅无端端的想到了刚才擦拭时那纤软轻盈的腰肢。
朦胧、脆弱、碎裂、坠落……
“我是否对你过于严苛了,”维希娅看着温琳喃喃出声。
但犹疑的情绪没有持续多长,维希娅伸手按住眉心,疲惫的扯了扯嘴角,很快恢复成清醒克制的模样。
一切不必要的情绪都不该影响到她的判断。
今晚的结果让她得偿所愿,精心的策划,完美的落幕。
将棉布扔进盆中,维希娅大步走了出去,冰冷的空气涌入胸腔,压抑的情绪得到舒缓,“医官,好好诊治,”
平淡的语气与此前的急迫截然不同。
医官按捺住心底的唏嘘,神情恭敬,然而当她再次进入马车时,却发现温琳被清洁的十分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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