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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1 / 1)

“谁在那里?!”云中弟子如临大敌,树上有人,他们方才竟完全不曾察觉。这就意味着,说话的人,若不是修习了什么特殊的隐匿法术,那就是应该是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谢微之懒洋洋地坐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几名云中弟子,手中握着酒瓶饮了一口,很是潇洒自在。

“大师姐?!”十七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抱着剑,下意识俯身行礼。

周围本在看热闹的各脉弟子交头接耳,轻声议论起来。

他们隐约也听说了,前几日,司命峰大师姐回归一事。

“听闻近三百年前,东境与北境交战,浮月城上,正是这位十一师姐施展秘术,这才破了兽潮,救下一众东境少年子弟的性命。不过她强行施展秘术,以致金丹破碎,不久后便离开宗门远游,近几日才归来。”

“我还听人说,其实当日她不惜牺牲自己,全是为了救大师兄!大师兄本想自爆元婴,却被她强行拦下,以身相替!”

“真的?!那她可真是一片痴情...只是我看大师兄分明一心修道,全然无意儿女私情,这岂不是...”

“你们别胡说,大师兄也是你们能编排的!”

“这位师姐不是金丹破碎了么?可前日司命峰引动化神雷劫的,也正是她啊。”

“许是有什么奇遇,恢复了修为吧。”

“可从来也没听说过金丹破碎也能恢复的...”

“谁知道呢。不过云中弟子当着司命峰大师姐的面欺负司命弟子,今日这事,恐怕不好收场了。”

在演武场上的,多是各脉金丹弟子,年纪都不大,对于当年之事不甚了解,只听说过一些半真半假的流言。

几名云中弟子也隐约听说了谢微之的事,心中并不把她当回事,一人道:“师姐这话便错了,我们几人分明是在指点师弟,如何会是恃强凌弱,以多欺少?我们这,分明是一片好意。”

云中一脉不提令主长老,弟子之中也有数名化神,是以这几人并不觉得方入化神的谢微之有什么值得畏惧。

更何况演武场上有禁制,若是谢微之敢对他们出手,执法弟子第一时间就会赶到阻止。

“什么时候,轮到云中门下弟子,来指点司命峰的人。”谢微之靠着树干,嘴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六脉弟子,自是亲如一家。”云中弟子未曾察觉到危险,依然厚着脸皮道。

谢微之屈指敲了敲树枝:“甚好,甚好。”

“那今日难得我有余暇,便也指点你们一二可好?”

几名云中弟子脸色大变,不约而同退后几步,成布阵之势。

难道她真不要脸到以化神境界对金丹修士动手?!

面对他们这番如临大敌的姿态,谢微之轻笑一声,未曾动作,只对树下的十七道:“小子,惊雷剑法会么?”

十七没想到谢微之会对他说话,怔了一瞬才抱拳答道:“会。”

这个答案,谢微之并不意外。

当日云鸾入司命峰后,学的第一套剑法便是惊雷,这还是她缠着谢微之替她挑的。

不过云鸾最擅长的兵器乃是九节鞭,因此除了惊雷,她便再没有学旁的剑法。

司命峰如今数名弟子,都是云鸾一手带出来,十七使剑,那他学惊雷剑法也不奇怪。

金丹境界,学好一套惊雷剑法,便尽够用了。

“拿好你的剑。”谢微之看向云中弟子,“乾三坤四,惊雷第三式。”

十七握住剑,听见谢微之的话,未曾迟疑,运转身法,出剑——

站在最前的云中弟子险险避过这一招,顿时意识到,谢微之并不打算亲自动手,而是要指点十七与他们交手。

于是即刻放下心,这十七比他们低了一个小境界,功法剑术都稀松平常得很,难道凭几句话,就能脱胎换骨?

几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此番,定要好好戏耍谢十七一回,好打这司命峰大师姐的脸。

“离七巽四,惊雷第七式。”

十七脚步变幻,剑锋从一名云中弟子身后掠过,虽然及时闪躲,也划破了他的袖角。

同门上前一步,出剑抵住十七这一式。

“兑五艮一,惊雷第一式。”

这是惊雷剑法的起手式,十七手腕翻转,如平常练剑一样上挑,竟轻易打下了对手的武器,逼得他连连后退。

“乾九坤六,引灵入剑,惊雷第六式。”谢微之握住酒瓶,眼神幽幽。

全身灵力灌注于手中长剑,十七握住剑向地面重重一点。

刹那间,青紫的雷电照亮演武场,本来结阵的云中弟子被打散阵型,身体也因为雷电加身迟缓了动作。

云中一脉最出名的,便是如云雾一样变幻无常的身法和阵法。

“震三离五,惊雷第九式。”谢微之吐出这几个字,目光落在十七身上。

剑锋一往无前,直直刺向云中弟子的要害,而他身形迟缓,根本闪躲不得。

谢微之坐在树上,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微深,你会怎么做呢?

对这些曾经欺辱你数次的同门,当你有机会叫他们付出代价时,你会做到何等地步?

剑锋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触到那名云中弟子的心口,十七的瞳孔在这一刻微微放大,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一剑会不会就这样刺下去。

被刺中心口这样的要害,不死也要重伤。

就在这时,一道灵力自远处飞来,重重击在剑刃,十七的身体被震得倒飞出去,手中灵剑脱手,被来人一招,握在手中。

“见过郑师兄!”本来还在看热闹的各脉弟子齐齐俯身,向来人行礼。

打出那一道灵力阻止十七剑招的,正是云中门下元婴境界弟子郑森,几名云中弟子的师兄。

他是个生得有些阴郁的青年,一双三角眼看人时仿佛毒蛇吐信打量着猎物,叫人不寒而栗。

“师兄...”云中弟子仿佛找到依靠一般,纷纷上前,聚在他身边。

“小小年纪,竟对同门下此毒手,实在可恶!”郑森冷哼一声,将灵剑随手向十七掷去,这一剑对准的,正是十七使剑的右手。

十七被方才灵力震得重重倒地,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原本属于自己的长剑向自己袭来。

一个酒瓶从侧面飞出,和长剑撞在一处,长剑落地,酒瓶却毫发无伤地倒飞回树上。

谢微之抬手接住酒瓶,自树上飞身而下,白色裙袂在风中飞扬,翩然若仙。

“谢十一——”郑森看着谢微之,咬牙切齿一般吐出这个名字,脸色阴沉得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谢微之懒洋洋地饮了一口酒,这才漫不经心地看向郑森:“当着我的面对司命峰的人动手,郑森,这三百年你修为长进不大,胆子倒大了不少。”

不错,谢微之和郑森算得上旧识。

当年谢微之宗门大比夺魁之路上,做垫脚石的,就有一个郑森。

他自诩天赋资质卓绝,出身修真世家,却不想自己竟然会败在不过下品三等灵根的谢微之手上。

后来谢微之入司命,郑森拜入云中,他灵根上佳,修为进境自然快过谢微之,数次前去挑衅,总是输多胜少。

云中一脉颇为护短,郑森的师兄看不过眼,便亲自向谢微之下战书挑战。

那一战,谢微之败得很惨。

她独自在司命峰顶养了一个月的伤,而后孤身进入秘境,寻求突破。

太衍宗分配给各脉弟子的资源要由每年一次的六脉比武来决定多少。

司命峰当时只谢微之一个弟子,只需参加金丹境界的比武。

就在那场比武上,谢微之几乎是以命换命一般出手,重伤郑森的师兄,若非当时有长老在场,郑森的师兄大约真的会死在她手下。

那之后,郑森师兄因为与谢微之交手的阴影,一蹶不振,修为再无进益,泯然众人。

云中与司命的旧怨,也就自那时而起。

当下,郑森看向谢微之的眼神,堪称怨毒:“我师弟与你司命弟子切磋,你堂堂化神,却在暗中出手,是何道理?!”

谢微之挑了挑眉:“暗中出手?”

郑森义正言辞道:“若非你暗中出手相助,谢十七如何是我师弟对手!若非我及时出手,我师弟此刻已然重伤!”

这谢十七天赋修为都不太好——否则他也不入司命门下,他怎么会是自己师弟的对手?一定是谢微之暗中出手!

谢微之听完他的话,不由嗤笑一声:“我若出手,此时,你的师弟,就不会有机会还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颠倒黑白的废话了。”

“你——”郑森恨恨道,他抬手指着谢微之,又想起对方已经是化神修为,只能愤懑放下,“谢十一,明明是你司命弟子要伤我云中弟子性命在先,你这样嚣张,当真以为我云中无人不成?!”

谢微之喝着酒,连一个眼神也多余给他。

“往日你云中弟子明知这小子修为不济,还与他比斗,是不是,也欺我司命无人?”饮下最后一口酒,谢微之收起酒瓶,指了指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谢十七,眸光流转,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而听了她的话,谢十七捡起剑,脸上有些泛红,他的修为的确不济,给...司命丢脸了。

郑森已经有些记不清三百年前的谢微之是何模样了,但绝不是眼前这般。三百年前的谢微之,总是冷着脸,连多说一个字都吝啬,和眼前这个一句话堵得人无言的女子,全然不同。

郑森窒了一瞬,往日自己师弟总是借比斗赢司命峰几个废物灵石丹药的事,他也隐约知道,此时被谢微之提起,不由便感到一抹心虚。

片刻后,他才回道:“宗门并不禁同境界弟子比试,你司命峰弟子应下比斗,输了又如何能怪我师弟,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谢微之笑了起来:“原来我师弟胜了,定是我暗中相助;败了,便是技不如人。”

周围弟子异样的目光落在郑森身上,毕竟他们亲眼看着,谢微之什么也没做,不过随意指点几句。

沐浴在这些目光中,郑森不免觉得恼怒,但到了此时,是决不能服软的,他继续道:“是又如何!”

“我实在,不该同你讲道理的。”谢微之屈指敲敲额头,“我如何忘了,这太衍宗,自来是以实力为尊的地方。”

说罢,她伸手一握,青竹枝出现在手中。

手腕翻转,谢微之将青竹横空劈下,霎时掀起无边气浪,周围数名金丹弟子纷纷站立不稳,被迫向后退去。

直面这一击的郑森猛地睁大眼,他没想到,谢微之竟然会这般贸然出手,她虽是化神,可太衍宗上下的化神修士,绝不少!

她怎么敢?!

电光石火之间,郑森没有余暇多想,只能撑开护盾,护住自家和身后几名云中弟子。

但谢微之的灵力遇上护盾之时,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其击碎,下一刻,郑森和几名云中弟子被掀翻在地,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为首的郑森伤得最重,此时倒在地上,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他满心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她不过刚入化神,随手一击,怎么可能有这样强的力量?!

谢微之站在原地,面上已经没了笑意,长发在风中飞舞,侧脸凛冽如霜雪。

谢十七看着这一幕,被惊得微微张开嘴,大师姐,好强啊...

演武场上空禁制被谢微之的灵力触动,金色的阵纹闪动,符文从四面八方向谢微之捆缚而来。

她抬起手,一瞬间,所有符文都停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谢微之就这样一握,金色的禁制符文便在一瞬间尽数破碎,化为无数光点落下。

演武场上的禁制,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谢微之毁去。

在场的所有太衍宗弟子,看向谢微之的目光,都是全然的惊讶与敬畏。

“谁敢在我太衍宗放肆?!”

高空中传来一声暴喝,一道遁光自天边疾射而来,落在演武场上。

“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敢在爷爷执法的时候触犯门规,不知道化神以上,不能轻易在宗门动手么?!”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骂骂咧咧道,“一动手知道要打坏多少东西么,宗门灵石不要钱啊!”

谢微之冷眼看向来人,灵力缠绕上手中青竹,她今日心情不算太好,所以,来一个,打一个。

骂骂咧咧的中年汉子也抬眼,谢微之的身影落入他眼中,他还没说完的半句话顿时噎在喉咙口,木呆呆地看向谢微之。

东境,琅琊晏氏,本家之中。

晏鸣修握着儿子的手腕,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花了这些日子,总算把身上七情之气祛除干净了。”

他满意地打量着晏平生:“十九岁的元婴,在修真界,不说后无来者,那绝对是前无古人的。不愧是我儿子!”

晏平生收回手,并不打算和他互相吹捧,只道:“那老爹,我现在可以出门了吧?”

“你又想跑哪儿去野?”晏鸣修没好气道,“上回被魔尊离渊追杀,你可是险些连小命都丢了。”

晏平生的眼神有一瞬的幽深,随即他如常笑道:“那都是意外,绝不会有下次。”

绝不会有下次。

“你这回想去哪儿?”

“太衍宗。”晏平生答道,“我之前同微之说好,要去拜访太衍宗。”

晏鸣修毫不客气地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下:“什么微之,叫师伯,没大没小的!”

“前日太衍宗才发来请柬,请我晏家去观礼,掌教之位,要传与如今的掌门大弟子司擎。你若想去太衍宗,便再等上数日,与我们一道出门好了。”

晏平生点头,似乎就这样应下了。

但当晚,晏鸣修从长兄处回来,才发现自家已是人去楼空,里里外外再找不到任何小狗崽子的身影。

“老爹,我先去太衍宗了,勿念。”

晏平生在房中留下一道神念,晏鸣修看完,不由笑骂一句:“臭小子!”

罢了,如今他有红尘剑傍身,便是面对魔尊离渊那样的合道修士,也有自保之力,足够撑到自己去救命。

“阿凝,你说这臭小子的性子,究竟像了谁?”晏鸣修喃喃道,他望着虚空,略微有些出神。“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他的,叫他能快活自在地活着。”

“像一个寻常人一样活着。”

最后这句话,晏鸣修说得很轻。

他走出屋外,轻轻将门合上,转身看着天边耀眼日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臭小子叫我炼的千机,究竟要送谁?”

晏鸣修可从来见晏平生对谁这样上心过。

“难道是有了看对眼的姑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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