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人有了备孕的想法,平日里苏含的饮食纪堇年都会格外注意,空闲的时候,他也开始跟杨姨学着弄几道小菜给她吃。
头几个月的时候,因为苏含经期不准,姨妈总是会迟到造访,她每回都兴冲冲地用棒棒去验,然后又扁嘴失望地从浴室里出来。
失望的次数多了,人就容易丧气起来。
有天晚上睡觉,苏含抱着纪堇年的胳膊叹气说:“我今早去买东西的时候,听见隔壁屋几个太太围在那说话呢,一个结婚第一个月就怀孕了,一个都怀上二胎了。”
“怎么感觉别人怀孕都跟吃饭一样简单,我就那么难。”
她越想越难过,嘴巴都扁了起来:“你说上天是不是不想把宝宝给我们啦?”
纪堇年揉揉她脑袋,温声说:“怎么会呢,别想太多。”
苏含从他怀里爬起来,对他平静的态度表示不满,揪着眉毛看他:“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在意?”
“你是不是不想要宝宝?”
“想。”纪堇年说,“但这些事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就好。”
苏含当然也知道这些事没办法强求的道理,可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
她开始胡思乱想:“你说要是我一直怀不上宝宝怎么办?”
纪堇年把她拉回怀里,“别乱想。”
“假如呢?”苏含纠缠不休,在脑内上演了一百部八点档黄金狗血家庭伦理大剧场,“要是我一直怀不上,你会不会出去外边找别的女人生宝宝?”
纪堇年笑了:“你当我家有个皇位要继承呢?”他说,“我倒是想和你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有了孩子,心思精力到底要分散一些,要考虑的也多一些。”
苏含心里甜丝丝的,可嘴巴还不饶他,故意皱起眉毛说:“纪先生,你现在不着急,等再过几年你都奔四啦,外面的人会笑你老来得子的。”
纪堇年伸手去捏她的脸蛋:“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哎呀不许捏我脸!”苏含用爪子去挠他的腰反抗,被他一手握住,翻身将她整个儿压在身下。
纪堇年眯起眼:“我看你最近是精力太好了,大半夜的动手动脚,嗯?”
苏含得意洋洋:“那是,我现在每天都有在坚持锻炼呢!”
“那行,今晚换点别的姿势。”他捏了把她的臀,把她翻了个面,“趴过去。”
他握着她的腰,深入到底。
“呜——!”
女孩子忍不住低唤出声,嘤咛的声音尖尖娇娇的,和晚风缠绕在一起。
没过多久,苏含发现自己经期又迟到了。有了头几次的失望,她也没和纪堇年提,自己到药房买了验孕棒回家,按步骤操作好,中途等结果的时间,她甚至还特别悠闲地跑到客厅拆了袋饼干来吃。
回头等她拿起验孕棒一看,两道红杠!
苏含惊得手里的小饼干都掉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纪堇年,可转念一想又听人说验孕棒也有不准的时候,便决定自己先去做个检查。
到医院挂了号,抽完血,大概等了一个小时,苏含拿到了检查报告。
……
回到家里,苏含看见纪堇年正在厨房给她准备晚餐,她低头抿唇笑了笑,跑上楼拿了dv,开了摄像头。
苏含用摄像机拍着,男人清隽的面容出现在画面中。
“纪堇年同志,纪堇年同志?你在做什么呀?”
纪堇年将旁边袋子里的东西倒进水池,现在正值十月,螃蟹很肥美。
“你上回不是说想吃?今天回来顺道给你买了。”
苏含撅了撅嘴,有点苦恼:“可是我不能吃螃蟹呢。”
纪堇年手上动作没停,“为什么?”
她笑眯眯地给他递过去一张单子,“给你看个东西。”
纪堇年正忙着把一只落跑的螃蟹抓回水槽,没工夫搭理她,以为是账单,头也不抬地问:“今天出街又顺手买了几个包?”
“哎呀你看看嘛!”苏含把他的脸掰过来,将单子塞到他眼前。
纪堇年本是匆匆一瞥,又要回头顾着他的螃蟹,却无意扫见了什么,眸光一滞,重新转过头来。
他端着那张报告单子,细细地看。
男人的侧脸落在摄像机画面中,缓缓地,唇边扬起一道很明朗的弧度。
然后直接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纪堇年看着hcg那栏数值好久,似乎有一瞬间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他好像不再像平时那个总是沉稳内敛的男人了,像个大男孩一样有点呆,用手挠了挠脸颊说:
“噢,怀孕了。”
苏含没忍住,噗嗤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看你那傻样儿!”
纪堇年把螃蟹捉回篓子,“嗯,怀孕是不能吃螃蟹了。给你弄点别的。”
苏含见他故作镇定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
※
因为苏含身子底弱,这个孩子怀得并不容易,孕检的时候医生提醒她,孕期要格外注意,尤其是头三个月,不要做剧烈运动,饮食方面也要留心。
偏偏怀孕前三个月,苏含的妊娠反应非常严重,根本没办法吃东西,连喝水吹风都会吐,好几次胃里根本没东西吐了,吐出来的全是酸酸苦苦的水。
最严重的时候,晚上也无法入眠,只要一躺下来,整个人便难受得恶心。
人一吃不好睡不好,情绪也会特别得十分敏感。那段时间她也特别爱哭,有次在马桶边上吐得连路都走不了的时候,苏含哭着用拳头锤纪堇年:“都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纪堇年很心疼地抱着她,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那段时间,他是她全部坏情绪的垃圾桶,任她发泄,却从来没有跟她抱怨过一句。
其实苏含也知道,那段时间她吃不好睡不好,纪堇年也是一样。
等到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妊娠反应逐渐平缓下来,她也能正常饮食了,甚至食欲比以前好了许多,原本纤瘦的身材也渐渐圆润起来,整个人气色都变得很好。
有天晚上,苏含正坐在床上看电视呢,感觉肚子里的宝宝动了一下。她又惊又喜,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吓着宝宝。
纪堇年从门外进来,看见她像个木桩似的坐在那里,问:“怎么了?”
苏含用食指抵着唇:“嘘。”她很轻地说,“我感觉到宝宝在动。”
纪堇年问:“还那么小,能感觉到?”
苏含说:“我是妈妈,和宝宝是连在一块儿的,当然能了。”她对他说,“你把手给我。”
纪堇年把手递过去,苏含牵着他的,轻轻放到自己隆起的腹部上。
过了会儿,纪堇年感觉到肚子里那个小东西,隔着妻子温热的肚皮,很轻地踢了他的手心一下。
他笑了:“这孩子像你,爱踹人。”
苏含瞪他:“什么呀,那明明是小手,宝宝在跟你打招呼呢。”
苏含看着彼此交叠的手,目光很温柔地说:“今天去散步的时候,小区里有个阿姨见到我,说我气色好,估计宝宝是个女孩子。”
苏含问他:“你希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纪堇年想了会,说:“女孩。像你好。”过了阵子,他又说:“不过都好,都是我们的孩子。”
苏含笑了,抱着他胳膊撒娇:“纪先生,我肚子饿了,想吃蛋羹。”
纪堇年说:“我去给你弄?”
苏含故意刁难他:“可是家里没鸡蛋了,杨姨还没来得及去买。”
纪堇年看了眼时间,“超市应该还没关门,我去买。”
其实苏含只是撒娇兴致居多,见他真起身换衣服拿了车钥匙,赶忙拉住他:“我开玩笑的,都十点了,我们小区的超市早关门了,你要去哪买?”
纪堇年说:“我开车在外面转转,总有没关门的。”
苏含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她本身就是情绪敏感的人,怀孕的时候一点小事更是能让她哭得稀里哗啦。
纪堇年笑说:“怎么了,想吃个蛋羹想得要哭鼻子了?”
苏含想起他那时第一次进厨房,她要他打蛋花,他便直接把鸡蛋连壳扔进了碗里。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哑地说:“你那么笨,会挑鸡蛋吗?”
纪堇年说:“要挑蛋壳表面比较粗糙的,在灯光底下照一照,蛋壳上会有很多小孔,亮孔少的是好的,然后再轻轻摇一摇,如果鸡蛋里面会晃动的话,就说明这个蛋不太新鲜了。”
苏含愣了愣。
他看着她,淡淡地笑:“我记得,你说过。”
苏含差点没忍住眼泪。
夜晚超市都关门了,纪堇年开着车足足在市里跨了三个区,才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
等买好鸡蛋回来,苏含已经在等他的过程中抱着电视机遥控器在客厅沙发睡着了。
纪堇年把她手里的遥控器拿掉,将她抱进卧室,动作很轻。
他给她盖好被子,指尖滑过她隆起的小腹时,眸光不由地温软下来。
他俯下身,隔着被子,吻了吻她的小腹。
因为苏含本身很瘦,再加上怀孕早期吃什么吐什么,体重增长不明显,小区里同是和她差不多时间怀孕的那位妈妈,五个多月时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可她的肚子还是小小的。
那天下午要去医院做定期孕检,纪堇年公司还有个会要开,让苏含在家里等他,下午他回来陪她一起去。
纪堇年前脚刚走,苏含便觉得自己肚子有点疼,只是很轻微的,她想宝宝也五个多月了,应该已经稳定了,就没怎么在意。
可过了阵子,肚子开始一阵一阵有规律地疼,苏含去厕所时发现内裤上有点血丝,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打了电话给纪堇年。
纪堇年放下了所有工作,从公司赶回来。
到医院照完b超,苏含在病房里休息,她看见医生和纪堇年在外面,其实到医院的时候她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以为没有什么大碍,自己下床走了出去。
拉开门,她看见纪堇年的脸色不是太好。
苏含心里突然就慌了,问他:“怎么了?”
纪堇年没说话,很用力地牵着她的手。
医生说,她的宫口已经开了,都是快生了宫口才开,可她的孩子才五个月大,羊膜囊已经漏出宫口乒乓球的大小,即使要保胎,也不一定能保得住,问他们选择保胎还是引产。
苏含当时就懵了,她好像根本听不懂医生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呢,她的宝宝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说要没了?
苏含哭得连站都站不住,最后是纪堇年抱着她回病房的。
住院第二天,苏含就大出血了。
他们尽了一切努力,可还是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引产那天,纪堇年在产房陪她,打了催产素,孩子很快就生下来了,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已经是成形的模样了,小鼻子小嘴巴,小胳膊小腿,她生下来时还会动,可动了几下,便不会动了。
纪堇年眼睛都红了,死死地抱着苏含,不让她看孩子。
她在他怀里失声痛哭,可那是她的孩子!在她身体里足足和她在一起了五个月的时间,孩子动一下,她都能清楚的感知到。
她本已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准备,却这样猝不及防地失去了。
出院后,苏含情绪很差,经常崩溃大哭。纪堇年给她找了心理医生,可她拒绝和任何人接触,整日把自己隔绝在房间里。
曾经那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苏含把失去孩子的原因归咎到自己的身上,她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为什么她没有早一点发现,如果她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可以挽留住那个孩子?
纪堇年尝试和她沟通,可每当他朝她靠近一步,苏含便抓起手边任何能抓起的东西,往他身上砸!
她心里痛苦,他也是同样,只是他素来是个情绪控制力极强的男人,无论苏含对他做什么,或打或骂,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含恨他对失去孩子这件事的无动于衷。
他的沉稳,冷静,都成了她发泄埋怨的理由。
那晚纪堇年端了汤进房间,苏含用力打开他的手,汤碗翻倒,滚烫的热汤洒了他一手都是。
皮肤顿时就被烫红了一大片。
苏含看着,指甲狠狠地抠进手心里。
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第一时间是拉着她的手检查着:“烫着哪没?”
苏含的心猛地一抖,身体晃了晃,想靠近他,却终究没了动作。
那天之后,苏含便没有再哭了,只是情绪依然很低落,不愿意出去见人,也不愿意与人沟通。
纪堇年每晚抱着她睡觉,她也不会给予任何回应,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那段时间偏偏是义煊最忙的时候,纪堇年每天都要在公司忙到很晚才能回来,他叮嘱杨姨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苏含,如果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有时纪堇年忙到很晚回家,苏含已经睡了,依然是背对着他的方向,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被子也不好好盖。
纪堇年上了床,给她盖好被子,从背后抱着她:“宝宝。”
她身体很轻地颤了一下,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睡梦中身体本能的反应。
第二天早上,苏含还在睡,纪堇年赶着回公司开会,他换好衣服,出门前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离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回家时间却越来越晚,除了早晚例行的吻别外,他们已经没有了交流。
有天苏含自己坐在家里,神情空荡荡地望着小区外的花园,她看见一辆豪车停在路边,里面出来一个打扮得很贵气的中年妇女。
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她走到车窗边,把脸凑过去,男人吻了吻她,孩子朝他挥手再见,一家三口都很幸福。
苏含看着,唇边不觉地笑了笑。
可女人刚走没多久,男人从车里出来了,倚在车旁打了个电话,不过十分钟,马路另一边窜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肤白貌美腿长,不过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的样子。
男人也同样吻了吻女孩子的脸颊,为她拉开车门,小心地呵护她坐进车里。
苏含突然感觉无比的恶心。
她冲进厕所,用力地呕吐。
撑在水池前清理唇边的呕吐物时,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
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打理过自己了,镜子里的人根本不像是二十多岁的样子,面色苍白虚弱,以往白嫩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变得死气沉沉,像极了那些四五十岁家庭不幸满脸怨气的中年女人。
这样的自己,连她都觉得厌恶。
估计他也厌恶了吧。
晚上纪堇年六点多便回家了,两人面对面坐在饭桌,那是他们失去孩子三个月以来,苏含和纪堇年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最近公司很忙?”
纪堇年拿筷子的手顿了下,抬头看她。她没有和他对视,脸上的神情很淡,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正平静地把一块炒蛋夹进碗里。
“你……”纪堇年刚要开口,放在一旁沙发的电话响了。
他还没来得及接,叫嚣的电话铃声像是触动了苏含脑子里那根最敏感脆弱的神经。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过去拿起他的手机,气势汹汹地质问他:“谁给你打的?!”
她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按了接通键,很大声地问对方是谁。
来电人是刘明,原本只是想提醒一下纪堇年明天的工作安排,被吓得连说了几声对不起打错电话,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没得到对方回应,心里的预感也没得到证实,苏含像疯了一样抓着他的手机,翻他的通讯记录和聊天消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不是她想的那样!
一定是藏在什么别的地方,一定是!
苏含想起什么,转身要往二楼书房冲,被纪堇年一把拉住胳膊。
他沉痛地喊她:“小含!”
苏含脚步一滞,死死抿着唇,缓缓地,眼睛开始泛红。
“你放开我!”
纪堇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想把她扯进怀里,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奋力在他怀里挣扎,失去了所有理智,声嘶竭力地冲他吼:
“你放开我!”
“你还回来做什么?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对啊,你一定很厌恶我了吧!没关系!反正我也很厌恶我自己!”
“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你不是一直都有喜欢了很多年的女人吗?你不是跟我说你一直很喜欢她吗?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和那个女孩子很像是不是?!”
“你走啊!反正我们也不是因为真心喜欢才结婚的!现在孩子也没有了,你也根本一点都不难过,我们离婚好了!”
纪堇年抓着她的手忽然松开了。
他目光沉痛,唇角艰涩地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弧度:“这是你的真心话?”
苏含心底猛地一痛。
不是的!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那只是——
那只是——
可她说不出来!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堇年问她:“你要我走哪去?去找我的白月光?”
他沉默悲伤地看着她,她亦是。
过了很久,纪堇年转身,径直走出了家门。
大门“砰”地被合上。
苏含呆怔地站着,身体像被抽掉线的木偶,没有动作。
过了几秒,她冲上二楼,推开他书房的门,找到柜子最底层的小抽屉,将那些信封全都倒了出来。
她紧抿着唇,随手抓起其中一封,刚拆开信封,一张照片却从里面滑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她脚边。
看清照片的那一瞬,她整个人猛地一颤,开始放声大哭。
照片里的女孩子站在阳光底下,梳着长长的马尾辫,身上穿着干净的校服,笑得眉眼弯弯,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又傻又土的剪刀手。
那是她自己啊!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不是他出轨喜欢上了别人,又或是他对她一直以来的包容,都只是因为另一个人,那样,她就可以不用那么内疚,可以找到怪他的理由了啊!
手机一直在响,屏幕闪烁着纪堇年的电话。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她失声痛哭,眼泪砸在屏幕上,溅开一圈透明的光斑。
铃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停止了。她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了,毕竟她刚才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他肯定讨厌死自己了吧。
也是啊,她现在的样子,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去喜欢?
就连她也讨厌她自己啊。
苏含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下一下用力地抽动。
过了会儿,电话重新响起。
是那串熟悉的,“爸爸”曾经的号码。
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握住,指甲陷进去,狠狠一揪。
苏含潜意识想到什么,心里更加痛得难以言喻。她抓起手机往楼下跑,想要去找他,在拉开大门,接通电话的一瞬,门外男人的声音与电话里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纪堇年站在外面,手里拿着那只老款的诺基亚,很淡地对她笑:“我来找我的白月光了。”
苏含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泪痕。
然后,她径直扑进他的怀里。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她在他怀里哭得发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那些话我也不是真心的……对不起……”
纪堇年紧紧地抱着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现在的样子……你一定很讨厌我吧,你一定讨厌我了吧……”
几个月以来心里积聚的郁结终于在这一刻打破,苏含被他抱在怀里,流着泪说:“你是不是也在怪我,怪我没有好好保护好我们的宝宝?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生一个宝宝啊,是我不好……我把我们的宝宝都弄丢了……”
提起他们失去的那个孩子时,纪堇年很轻地抿了抿唇,眼眶有些泛红。
那时,苏含才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她的丈夫,是他们未能出世的孩子的父亲,同时他亦肩负着公司上下数千员工家庭的生计,他习惯了身上的责任重担,所以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一个人忍受消化。
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的痛就会比她少上半分。
纪堇年亲吻她满是泪水的眼睛,声音哽咽:
“傻瓜,你就是我的宝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