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含第二次正式来纪家拜访。
她岁那年纪老爷子生病,来探望留在纪家小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她考上红枫大学,纪老爷子和夫人沈宁便隔三差五去学校看她。
实际上纪老爷子和纪夫人巴不得在学校周边买套房子住下来,天天陪着苏含上学,把她宠成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姑娘。
苏含很喜欢纪老爷子和沈宁。她老家距离红枫市足有三千多公里,独自来到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上学,是纪老爷子和沈宁给了她亲人最大的温暖。
刚进门,沈宁亲昵地牵着苏含在沙发坐下,拍拍她的手背:
“昨天刚回国今天就过来,累了吧?”
“不累呀。”
苏含摇摇头,把买的水果递过去,沈宁疼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婉地笑,“你这孩子,来就来,当自己家就行,还带什么水果。”
纪老爷子杵着拐杖走来。他今年十五岁了,但人还是很精神,脊背直挺,看见苏含来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小含来啦,饿了吧,等会就吃饭了。”
看了眼楼上合着门的书房,纪老爷子又道:
“让人去喊堇年下来吧,老是顾着工作怎么行。”
苏含眨眨眼:“堇年?”
沈宁笑说:“就是你纪哥哥呀。”顿了顿,反应过来,“噢,也是,那时候你还小,堇年又老是待在公司里,你应该不太记得他了。”
苏含点点头。
她确实知道纪老爷子有两个儿子,但她对纪澜生印象比较深。纪澜生只比她大四岁,小时候稍微高她一点,经常耍着她玩……
至于另外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哥哥,她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双大长腿……
毕竟以她岁时的身高,还没有那位哥哥的腿长呢,目光所及之处,只能够上他的腿。
长相什么的,早就忘了。
上好了菜,纪老爷子和沈宁带苏含到偏厅餐桌坐下。
纪老爷子望了眼挂钟时间,脸色不太好看,嘀咕了句:“这臭小子怎么还不到家,含含都快被饿死了。”
被纪老爷子以为要饿死的苏含:“……”
过了半会儿,苏含猛地反应过来纪老爷子口“臭小子”所指,心里咯噔一声凉了半截,正想开口问,大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穿着简单随意的休闲服,一手懒散地插兜,另一手指尖叮叮当当地转着车钥匙。
碎发软软地搭在他的前额,长眉走势利落又干净,深深的眼窝处是一双黝黑而凉厉的丹凤眼,眼角内勾,眼睑的弧度先下弯而后上翘,朝着太阳穴的方向平直延伸,开合有神,凉光逼人。
“哐——”
指尖一松,车钥匙被随意扔到沙发角落。
男生弯下身去松鞋带,黑亮的眸子懒懒散散地在玄关处转了一圈,落在那双嫩粉色的系带小高跟上。
有客人?
他抬起头,望见偏厅处一道娇小熟悉的身影,愣了半秒,旋即唇尾一勾。
苏含起身想跑:“那个纪叔叔,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最好是有窗的洗手间,供她逃生……
纪老爷子正奇怪呢,怎么纪澜生一回来屋子里的气氛就不太对劲了,自己最疼爱的含含小公主脸色发青,惊慌失措的,莫不成是今晚准备的饭菜不可口?看来是要把厨师换一换了。
纪澜生抱着手,往墙边懒洋洋地一靠,笑得戏谑: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前女友啊。”
苏含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唱起了凉凉。
纪澜生长腿一迈,来到女孩面前,伸手,食指和拇指分别捏住她脸蛋两侧,像捏包子似地。
他微微颔首,由上而下地迫近她,眸光锐利,如同雄狮看待一件志在必得的猎物:
“昨天刚被甩今天就跑到我家来,怎么,是想求我复合?”
苏含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纪老爷子突然拍案而起,腿也不瘸了,气也不喘了,抄起拐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纪澜生面前,一杖子敲在自己混账儿子的头上:
“你这畜生,你居然甩了小含?!”
捂着后脑勺被亲爹敲蒙了逼的纪澜生:“……”
苏含也被吓了一跳,看着怒急攻心的纪老爷子赶紧劝道:“纪叔叔,您冷静一点,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小含!你不要再帮这畜生说话了!”
纪老爷子心疼万分,老泪纵横,看着苏含的眼神大有看待自己辛辛苦苦种了十年的七彩白菜被猪拱了的悲痛欲绝:
“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万,你怎么偏偏看上纪澜生这个混账玩意了呢!”
混账玩意纪澜生:“……”
爸,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亲生儿砸。
一旁的沈宁也抹了把老泪,心疼地牵着苏含重新坐下,怜惜道:
“小含啊,在法国的时候你受苦了,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跟阿姨说呢,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世间险恶。”
一言难尽的苏含:“我……”
“不是,这什么情况?”
被纪老爷子一棍子敲得还没缓过神来的纪澜生,满脸懵逼地看着亲爹亲妈对待苏含的架势不是一般熟稔,甚至直逼他这亲儿子的地位——
呃,不是,貌似他在爹妈心里一直都没什么地位。
纪澜生挑了挑眉,转眼扫向苏含:“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爸妈的?”
没过几秒,恍然大悟:
“哦~知道我不会回头,为了求我复合就朝我爸妈下手,这曲线救国策略使得不错嘛。”
苏含:“……”
你是不是有病病?
纪澜生通过自己强大的臆想得到了心理安慰,看着苏含乖巧端坐在自己家的餐桌上,小脸娇憨,近在咫尺,顿时心情好了许多。
他拉开椅子正准备坐下,又被纪老爷子一拐杖敲了手:
“餐桌没你的位置,端着碗站旁边去!”
被罚站的纪澜生:“……”
沈宁叹了口气,看向儿子,神色隐约透露出对傻子的关怀:
“澜生,你真不记得小含了?”
纪澜生扬了扬眉毛。
沈宁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时候你载着小含去骑单车,结果一个拐弯就把人家摔进了鱼塘里……”
纪澜生:“……”
沈宁:“你带人家去摘苹果,又把人家挂在树梢上……”
纪澜生:“……”
沈宁:“你带人家去划船,结果到了湖心自己跳湖游泳回来,丢着小含一个人在船上哇哇大哭……”
纪澜生:“……”
沈宁:“最离谱的一次啊,你还故意在家门口挖个泥巴坑说要种树,结果一转眼小含就摔进去了,还摔掉了两颗大门牙……”
纪澜生:“…………”
沈宁回忆往事,神情悲痛:
“摔掉了门牙不止,你还一直嘲笑人家说话漏风,笑得整个别墅区的孩子都知道了。”
纪澜生:“卧槽……”
漂亮的黑眸受到惊吓般不停地闪动收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娇俏可人的女孩儿。
她身柔体软,小脸白净,水灵灵的杏眼,挺挺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唇,凝成一张精致而娇憨的娃娃脸。
长发飘飘然地落在纤纤锁骨,平添出几分介乎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清纯妩媚,只看一眼便叫人想拽进心窝里好好疼爱——
她哪还有小时候那个第一次从农村来到大城市,顶着一张灰灰丑丑的土脸,扎着冲天辫,穿着打补丁的小裙子,手里提着家乡两袋红心番薯,讲话漏风的村姑模样?
纪澜生颤抖地指着苏含,良久才憋出一句话:
“你居然就是那个,小时候一哭就跑去抱我哥大腿告状的苏番薯?!”
苏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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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叫我一声番薯试试?
纪澜生还处在极度震惊没缓过来。
“啪嗒。”
门把拧动。
二楼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长腿落出。
男人今天没有穿配考究精贵的西装领带,而是穿了身质地柔软的灰色居家服。
不经摩丝固定打理的黑发略微蓬松地搭在额前耳后,肤色皓白,带了股倦倦的书生气,温和了他身上原本有些过于尘埃不染的清隽。
他不徐不缓地从旋转梯走下,视线扫过女孩震惊的脸,唇边不可遏制地微微一扬。
空气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男人眉清目秀,有着和他弟弟相似的疏懒气质,只是更加清雅从容。
脚步在最后一阶楼梯落下。
来到偏厅前。
纪堇年眸光淡淡一转,落在纪澜生身上,薄唇微启,噙着一丝宣示主权的意味:
“澜生,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