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光廷本来不饿,可是眼见着店里处处整洁,且没有客人吵闹,就决定留下来坐一坐。
弯下腰望着玻璃柜台中摆放着的各式蛋糕,他下意识的将一只手cha进衣兜里却是摸了个空。
他没有钱在冯希坤那里,他要什么冯希坤就给他买什么,可是不给他现钱。
外人都以为他被冯希坤养的多么阔绰,他自己也承认冯希坤不吝啬然而,可是,冯希坤的的确确,就是不给他现钱。
冯希坤带他出门时,凡有花销,自然由冯希坤亲自付账;而他自己带着司机出门时,凡有花销,则是让司机来付账。
虞光廷快步跑出咖啡店,抬手连敲了车窗。
司机莫名其妙的推开了车门:虞先生,有什么事吗?
虞光廷理直气壮的说道:给我二十块钱,我要买东西吃。司机不再说话了,掏出皮夹数了二十块钱递给他。
虞光廷这回转身又跑回咖啡店,要了一块蛋糕和一杯咖啡,然后挑了一处距离柜台较近的位子坐下了。
端起热咖啡喝了一口,他问白俄伙计道:这店是你的吗?
白俄伙计把胳膊肘支在洁净晶亮的柜台上,望着他含笑答道:不是,是我舅舅的。
虞光廷想了想:你这中国话说的真好。
白俄伙计打量着虞光廷,一点儿也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只是觉着他像一只羽毛美丽的小鸟:我很小就来到中国,俄国话都不大会讲了。
虞光廷环顾四周:上午没什么客人啊。
嗯,总要到晚饭时候,人才能多起来。
虞光廷没话说了。
喝光最后一口咖啡,他转而去用勺子挖那奶油蛋糕吃不想白俄伙计忽然走过来,把他的咖啡杯子端走了。
片刻之后,白俄伙计把重新倒满热咖啡的杯子端了回来,且又送上了一碟子苏糖。虞光廷仰起脸来望向他,结果就见到了一张很和善的笑脸。
这个不要钱。对方微笑着轻声解释,随即转身站回了柜台后面。
虞光廷感觉这人对自己很好,不由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俄伙计再一次把胳膊肘支在了柜台上,态度像天下所有的侍应一样和蔼可亲:萨沙。
然后他又补充着问了一句:请问您贵姓?
虞光廷将一块苏糖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答道:虞,虞光廷。
虞光廷在这家生意冷清的咖啡店里吃了许多甜食,离开的时候几乎都被齁着了。
虽然白俄伙计很沉默寡言,但是总比小猫健谈。虞光廷和他闲聊许久,心qing倒是还好了一些,决定趁着天气晴暖,再继续游玩一番。
他让司机把自己送去了劝业场一带,十分悠然的逛了一下午,末了在那洋行里买了一只价值三千英镑的手表。邻近傍晚之时,他也累了,可是不打算回家休息,还想要去起士林吃一顿晚饭。
汽车沿着大道驶进德租界中街,在起士林对面的光陆电影院附近找地方停下了,虞光廷带着他的新手表,刚要推门下车,然而车门开了一道feng,他却又骤然停止了动作。
他看见起士林门口停了一辆汽车,车门大开着,盛国纲站在一旁,双手cha兜做等待状,而另有一人探身下车,赫然却是金光耀。
金光耀下车后自己扯了扯西装袖口,然后转身弯腰把一只手伸向车内这回又过了片刻,他从里面搀扶拉扯出一名长袍打扮的青年,正是虞幼棠!
虞光廷眼睁睁的望着虞幼棠,发现他哥哥仿佛是瘦了一点也可能是天暖,衣裳减薄的缘故。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盛国纲。盛国纲还是老样子,满面chun风的一边说话一边向内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司机没有注意到外面的qing景,见虞光廷要下不下的不肯行动,就回头提醒了一声:虞先生,您不是要去起士林吃晚饭么?
虞光廷失魂落魄的重新关好车门:我我又不想吃了,还是回家吧。
司机浑不在意的发动了汽车,绝尘而去。
第42章一顿饭
金光耀,因为曾经在盛国纲那里挨过一个嘴巴,所以一度怀恨在心,派人去将对方的一处场子砸了个稀巴烂。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和这人生过关系,天长日久的,也就把那仇恨淡忘了。
在收到了盛国纲送来的两封请柬、又接到了对方亲自打来的三个电话之后,他迫不得已的偕同虞幼棠前来赴宴。此刻坐在餐馆雅间里,他一头雾水的瞄着盛国纲,满心的莫名其妙,同时又提防着对方掏坏。
盛国纲倒是热qing洋溢的,他选择了一处和虞幼棠相距较近的位子坐下了,满面笑容的对着二人分别一点头:金先生,虞先生,早就想请你们出来吃顿便饭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总算是愿望达成,鄙人真是高兴的很啊!
金光耀对他不客气:什么意思?
盛国纲毫不见怪,开口笑道:金先生别多心,我没别的企图,只是先前和您有过一场误会,所以一直想要把这个结解开;仅此而已,哈哈。然后他飞快的扫了虞幼棠一眼。
虞幼棠今天穿着一身翠蓝长袍,进门后就挨着金光耀落座了,此刻他沉默着垂下眼帘,嘴角噙着一点儿心不在焉的笑意。
方才路上盛国纲碍着金光耀在场,没敢特别的恭维虞幼棠,一直正正经经的,只是抽空向他递过两个眼神,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收到。
也算不得什么误会。金光耀微微侧身,一边给西崽让地方上菜,一边大模大样的回答道:不就是一个嘴巴的事儿么!
盛国纲微笑着掏出烟盒,还未打开,哪晓得金光耀一眼瞧见了,立刻出言阻拦道:你别抽烟,他肺不好!
盛国纲赶忙收回烟盒,又抓住时机对虞幼棠笑着致歉:虞先生,对不住,我疏忽了。
虞幼棠这一路都没大说话,这时才很和气摇头一笑:没什么,是他太小心了。
盛国纲含笑咂摸着方才那几句话,发现面前这二位的确是jiaoqing匪浅,提起对方就是一个他字,连个称呼都不带。
盛国纲照例是让侍应把菜肴一起上齐了,然后就关闭房门,以便能够自由谈话,不受gan扰。
当时我实在是做得不对。他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自责下去:金先生,你我年龄相仿,我有话就向你开诚布公的说了那天,我的确是不认识你,所以你一发火,我这边就忍不住动了手。后来我知道了您是金老爷子的大侄儿,那可真是后悔透了。所以你派人砸了我的场子,我一点儿都不生气,因为这是我活该嘛!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有心和你做个朋友,就不知道你金先生肯不肯赏这个面子啦!
金光耀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上,正叼着果汁杯子里的吸管喝果汁,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抬头冷笑了一声:盛先生,你这也太谦逊了吧?
盛国纲连连摇头:金先生此言差矣,鄙人这都是肺腑之言,并非谦逊啊!
金光耀还是觉着盛国纲这人虚伪的可笑,刚要再刺他两句,哪知忽然腿上有了触感,却是虞幼棠在桌子下面轻轻的踢了他。
于是他就咽下那一篇冷嘲热讽,低头又叼住了吸管。
盛国纲觉得自己对金光耀已经敷衍的够可以了,这才安安心心的转向了虞幼棠。说话之前他先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qing,以免一个不慎,再出乖露丑。
虞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他盯着虞幼棠微笑问道。
虞幼棠似笑非笑的转向他,盯着他的眼睛只答出了两个字:还好。
盛国纲qing不自禁的就放轻了声音,仿佛怕吓着谁似的说道:chun天虽然暖和,可是反倒爱犯旧病,你要多穿衣服,别受了寒。
这话一出,金光耀立刻就抬起了头,很觉奇异的看向了盛国纲。
虞幼棠也觉察出来了,立刻以一种开朗的语气笑道:多谢关怀,盛先生真是个细心的人。现在这种天气他抬手一拍金光耀的手臂:金哥都换上单衣了,我这里还穿着夹袍,其实白天也觉着热,可就像盛先生说的那样,只怕早晚温度降低,会受了寒啊!
盛国纲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有点失态,也赶忙接着话茬补救:的确的确,早晚还是冷。然后又面向了金光耀:金先生身体好,穿的这样单薄。
金光耀觉得盛国纲这人说话太没水平了,叉起一块罐焖牛rou送进嘴里,他一边嚼一边答道:嗯,我吃得多,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