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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暴毙、复活 • 2(1 / 1)

何涣十分诧异,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起身递了过来,何涣茫然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尸检状,死者姓名是丁旦,死因是心悸暴毙。开具尸检的是陈留县。

半晌,他才回过神,自己现在身份不是何涣,而是丁旦。看这尸检状盖着官印,是官府公文,并不假。

我死了?一瞬间他如同跌进一场梦里。

“你原本死了,尸首险些被火化,我家员外救了你,他有个起死秘方,熬制好给你服下,你又活了过来。他还让一个方士用药将你耳后的刺字消去了,不过这事不能让官府知道,否则你便是诈死逃罪,连我家员外都要受牵连。”

何涣这时才觉到耳后微有些刺痛,伸手一摸,两边都敷着药膏。一时间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他忙问:“请问你家员外是?”

“我家员外怕惹上麻烦,不愿现身,你就不要问了。不过,眼下他有件事要你去做,只要做成这件事,救命之恩就算结了。”

“什么事?”何涣警惕起来,看来那个员外不是无缘无故平白救人。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一不违法,二不害人。另外,还有一些酬劳,这一百两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够你换个名字,到别处去存身。”

那人打开小桌上一个包袱,里面是两锭五十两的银铤。

何涣心里暗想,自己流放沙门岛,听闻那里远隔陆地,恶劣之极,自己终身不能回来,其实和死已经没有分别,居然又在途中暴毙。他家员外救了自己一命,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依理而言,也该尽力报答。只是不知道他要自己做什么事。但又一想,你本是死囚,还怕什么事?何况这人说不违法,不害人。

于是他点了点头:“若真的不伤天害理,我就答应。”

“这个你放心,我家员外是有德有望之人,岂会要你为非作歹?你先留在这里,那事要等到寒食节后。”

何涣忽觉有些凄凉,自己先变成丁旦,现在连丁旦也做不成了,此后就得隐姓埋名,逃犯一般偷偷求生。不知道该如何向祖母、母亲交代?

他又想到阿慈,不知道阿慈回去没有?阿慈若没有回去,蓝婆已老,万儿又小,这往后生计不知该如何安排?

他望向桌上的两锭银铤,眼前这人不肯透露详情,他要我做的事情恐怕很凶险,说不准会送命。他见那人起身要走,忙道:“我能否先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回家看一眼。”

“你是已死的罪囚,不能让人看到。”

“这里是陈留吧,离京城并不远,天黑之后我偷偷回去,应该不会有人看见。只要让我回去一趟,之后你们要我做什么都成。”

“这事我得去问问我家员外。”

那人起身出门,何涣心里恍惚难宁,见那两个家丁时刻守在外面,自然是在看守自己。

那天晚上,葛鲜正准备上床睡觉,却听到低低的敲门声,是父亲开的门,他出去看时,却见丁旦不顾父亲阻止,已经走了进来。

丁旦看起来比往常更加惫懒,抖着肩膀,目光四处游闪,饥馋无比,一看到葛鲜,便油笑着道:“恭喜葛大公子,如今已是天子的甥婿,过两天又要做状元,这荣耀富贵,全天下谁敢比?”

葛鲜一眼便看出他是来讹诈,心里暗暗害怕,却也只能强装镇静,赔着笑问候道:“丁兄这一向都没见,不知到哪里去了?”

丁旦抽了抽鼻子:“遭罪去了。若不是你们父子,我仍在张家做我的接脚夫,如今家也没了,钱也没了,你说怎么办是好?”

葛鲜忙请丁旦坐下:“丁兄若有难处,在下只要能办到的,一定尽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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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旦颠着腿道:“那是当然,眼下呢,第一难处是没钱。”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葛鲜望了一眼父亲,父亲也赔着笑,说着“我去取”,随即走进里屋,很快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铤,放到丁旦面前的桌上,“这是我这十几年积攒的一点钱,原是要给鲜儿置办婚礼用的,丁兄弟既然有难处,就拿去救急吧。”

丁旦瞟了一眼银铤,哼了一声:“十几年就攒了这点?”

“丁兄弟是知道我的,只替人看点杂病,能挣几个钱?”

“你儿子可不一样喽,已经是皇城里的金凤凰喽!”

“他也才刚刚起个头,一文钱的进项都还没有。丁兄弟先坐,我去倒茶。”

“如今你们已经不是布衣人家,是皇家贵戚了,怎么还要亲自倒茶?”丁旦斜着眼,抖着腿,眼睛不停转动,到处觑探。

葛鲜不好答言,只能勉强赔着笑,心里暗暗叫苦。如今自己身份已经不同,丁旦正是因此才登门,看他言语神情,绝不会餍足于这点小钱。赌瘾深似海,他和何涣换身之后,胃口更被养大。自己短处被他揪住,他恐怕是想咬住不放,要长久讹诈……

葛鲜越想越怕,杀心也随之升了起来。但他自幼读书,连虫子都没杀死过几只,何况是人?

心里正在翻腾,父亲端着茶盘出来了,葛鲜忙起身接过,见父亲偷偷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茶里下了毒。

他的手顿时抖起来,他忙尽力调顺呼吸,装作没事,抱起茶瓶先给丁旦斟了一盏,为防丁旦起疑,随即给父亲和自己也各斟了一盏。而后才回身坐下,尽力扯出些笑,望着丁旦。

然而,等了良久,丁旦却始终不碰那茶盏。他又不敢催,见父亲也神色紧张,便端起自己的茶盏,假意抿了一口。丁旦终于将手伸到茶盏边,却并不端起,只是用手指敲着盏沿,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拿这粗茶来招待人?这旧瓷茶碗该丢了。”

这不成——葛鲜心里暗想。他望了父亲一眼,父亲比他更失了方寸,脸发僵,眼神发虚,万一被丁旦识破就更糟了。急切之下,他胆量顿长,笑着问父亲:“爹,前日郑大人不是送了我们一些好茶?”

父亲勉强应了一声。

他站起身说:“我去找来给丁兄重新点一盏。”

他走进厨房,找到家里一把尖刀,藏在袖子里,稍鼓了鼓气,才装出笑容,走了出去,丁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走到桌边问道:“爹,你把那好茶放哪里了?”

嘴里说着,右手迅速抽出那把刀,猛地向丁旦刺过去,丁旦惊得身子忙往后一仰,连人带凳一起翻倒在地上,没刺中。葛鲜已经横下心,两步赶过去,举起刀又要刺,却听见父亲叫道:“不要!”

他顿了一下,猛然想起,若是杀了丁旦,自己就成了凶犯,那就前程尽毁。他扭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已经站起身,满脸惊怕望着他。而丁旦则仍倒在地上,也惊慌之极,身子不住往后缩。

他握着刀,手不住抖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何涣一直在那个房间里焦急等着。

到了傍晚,那个姓归的人才回来,他进门道:“我家员外允许你回家去看一眼,不过得有人跟着。”

“有劳归先生了。还有一事——我能否带走这两锭银铤?”

“这是员外预支的酬劳,已是你的了,自然随你使用。我已吩咐他们煮饭,吃过饭,等天黑就送你回家。”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端进来一盘饭菜,姓归的说了声“丁兄弟请用饭”,和那妇人一起出去了。何涣有些饿了,便不再多想,端起碗筷,填饱了肚子。

天黑下来后,姓归的便命那两个家丁带着何涣从后门出去,外面一小片林子,穿过去竟是一条大河,自然是汴河,岸边泊着一只小客船,艄板上坐着几个船工。

两个家丁引着何涣上了船,一起坐在舱内,吩咐船工开船。船行了不久,何涣发现这里竟是汴梁近郊,没多久就望见了虹桥两岸的灯火。那两个家丁竟知道蓝婆家位置,没用何涣提醒,就已吩咐船工将船停到那七棵大柳树的岸边。

两个家丁和何涣一起下了船,来到蓝婆家厨房后门,门关着,何涣上去敲门,家丁中的一个低声道:“说完话就出来,请莫耽搁久了。”

随即,两个家丁分开了,一个站到岸边柳树下,另一个走向前边,何涣猜他是防备自己逃走,守前门去了。

后门开了,蓝婆举着一盏油灯探出头来,看到何涣,猛地一颤,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你已经……”

“老娘,我没死。阿慈回来了吗?”

“没呢!她恐怕是回不来了。你这是?”

“外面说话不方便,进去再说。”

蓝婆却仍站在门边,嘴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虽然天已经黑了,何涣却怕被人看见,便推开门先走了进去,随后闩上了门,这才笑着道:“我确实险些死了,幸而被一位员外救活了。”

蓝婆端着油灯,站在门边,神色似乎不对。

“老娘,有什么事吗?”

蓝婆话还没说出口,万儿忽然从里间跑了过来,望着何涣道:“你才是爹,对不对?”

何涣听他说得奇怪,但没在意,伸手摸了摸万儿的头,笑着道:“当然是我啊。”

万儿已经跟他很亲,拽住他的衣襟,靠在他的腿上。何涣心里一阵暖,虽然相处日短,他们已如亲人一般。他怕外面家丁等得不耐烦,将手里那个小包袱递给蓝婆:“老娘,这一百两银子你收起来,和万儿两个慢慢用。”

“你哪里来的这些银两?”

“那位救了我的员外要我帮他做件事,这一百两银子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酬劳。”

他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什么好事,定金都能付一百两?”

扭头一看,一个年轻男子从里间暗影中走了出来,走到灯影之内,何涣才看清男子的面容,刹那间,何涣顿时惊呆——

那男子和他长得极像,简直像照镜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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