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9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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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曾经的好友鬼哭狼嚎的哭声据说是想提前预演一下怎么哭看起来比较真情实感。

希望在自己的墓碑前,他不要也哭得那么难听。

最好都不要哭。

病逝好过突如其来的意外,最后也能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说不上是什么特别悲哀的事。

虽然是林见秋为数不多的朋友,但俞潇跟习惯于与人保持距离的林见秋不一样。

俞潇性格开朗乐观,双亲俱全,朋友遍布五湖四海。

林见秋也不过就仅仅只是其中之一。

哪怕会因为林见秋的死感到伤心难过,俞潇也绝不会陷入绝望之中,那阵情绪过去之后,他依然会积极地面对生活。

最多也就是每年多一个给他上坟的备忘,再发挥一下他话痨的本性,絮絮叨叨地对着墓碑说上几个小时。

然后转身离开,回归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去。

林见秋了解他,所以并不会觉得担心,甚至刻意地不去回忆。

或许是因为晚上跟陆晚风的谈话的影响,久违的梦境里出现了故人,还有那些曾经被他有意无意忽视的细节。

林见秋一开始并不准备跟俞潇打好关系。

他们仅仅只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但小时候关系也说不上熟络,初中毕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林见秋失踪了几年,带着一身的伤痕,孑然一身地回到原本的城市。

阴差阳错,或是巧合,林见秋无意间救了俞潇一次,从此就被缠上了。

林见秋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理解俞潇对自己的热情,反而觉得他很碍事。

俞潇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胆子大到不知天高地厚四个字怎么写,但凡有了空闲,便要跟在林见秋屁股后面跑,杀人现场都敢直接跟着进。

然后又捂着嘴冲出去吐了。

俞潇对破案毫无经验和天赋,他本职是摄影师,擅长的只有发现美,这一点显然不能用在尸体上。

林见秋一度觉得厌烦,因为这家伙着实是个给人添麻烦的高手,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也没有受到过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俞潇没能如同林见秋一开始预想的那样,玩腻了就主动离开。

林见秋给他摆过冷脸、吵过架,甚至动过手,俞潇也被他气得跳脚过,被戳到痛处黑着脸转身就走。

可没过多久,林见秋就又能在角角落落看到他的影子。

林见秋其实隐约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只不过从来不去深想,不去面对。

直到某一次抓捕嫌犯,林见秋也在现场,又离得近,毫不犹豫追着嫌疑人上了天台。

嫌疑人慌不择路,跑到边缘,林见秋想也没想就冲过去。

俞潇在后面一把拉住了他,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往前冲。

嫌疑犯见状便想趁机从另一个通道口逃走。

林见秋冷下脸色瞪着俞潇,叫他放手。

俞潇反而更用力地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像是想要直接拧断手腕,但实际上他仅仅只是阻止林见秋继续往前冲。

林见秋那时候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也难以冲破一个成年男人拼尽了全力的阻挠

他们在天台上僵持了很久。

直到随后赶来的警察及时将嫌疑犯逮捕,俞潇才松了手,噗通一下坐到地上,手上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看起来像是在后怕,却绝不是恐惧于林见秋阴沉的脸色。

“我总觉得你会直接从天台上跳下去。”俞潇后来是这么解释的。

我不会。

那时候的林见秋连这三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个跑上天台的嫌疑犯罪大恶极,因为贪欲和嫉妒心虐杀了两户邻居共计九人,最大的老人八十七岁,最小的孩子尚在襁褓。

这样的人渣万死不足惜。

如果抓捕过程中意外死亡,也没有任何人会去同情他。

林见秋追他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无论前面是高空,还是火山岩溶、万丈深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哪怕一起死,他也绝不允许对方有半点逃脱的可能性。

如果俞潇不拉着他,他或许真的会和凶手一起从天台上坠落下去。

那样的高度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林见秋后来也就这件事跟俞潇道过谢。

俞潇说他不诚心。

“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不要再想着寻死了。”

“听说死亡女神是个丑八怪,你就不怕见了以后做噩梦吗”

这话他也只说过那么一次。

林见秋没接过这话,也从没有在口头上认可过俞潇对他的揣测,但周围的人似乎总也不能真正对他放下心来。

哪怕后面他渐渐变得更加沉稳冷静。

如果他们走在林见秋的前面,一定会忍不住担心,至死也不能心安。

偶尔林见秋也会因此而庆幸。

他们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自然也不会再为一个死人而操心。

这是好事。

然而林见秋自己

即便换了一个世界,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长进。

还是喜欢游离在外。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不仅仅只是隔阂的记忆,还有他自己的放不下。

陆晚风在一阵烧起来的烟味当中惊醒过来。

“着火了吗”他猛地蹦起来。

慌慌张张地一抬头,寻着味道看过去,他就看到了林见秋站在厨房里,一手捏着纸张的一角,一手拿着打火机点燃。

虽然关着门开着窗,但味道还是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他显然已经烧了不少。

暗沉的光线里,只有悠悠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难得没见到他笑,眉眼便变得冷锐起来。

他不言不语,眼底映着火光,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安宁感。

陆晚风呆愣了一下,连忙冲过去,刷得一下拉开厨房的玻璃门。

“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呢”陆晚风一把夺下林见秋手里的打火机,忍不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上坟呢。”

大半夜乍然看到这一幕还真有几分惊悚感。

陆晚风将打火机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边下意识拍着心口,平复着呼吸。

林见秋也没挣扎,手里最后半张写满了字的纸落进干燥的水池里,慢慢变成灰烬。

“也算是吧。”林见秋笑了笑,“没什么用的东西,烧了就干净了。”

“你在烧什么”陆晚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两天遇到什么事了”

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陆晚风一边想着,一边朝水池边看了一眼,看到那个黑色封皮的本子,原先厚厚的一本,现在被撕得只剩下一半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林见秋用来记录小说大纲的本子。

陆晚风曾经无意间看过一次,字迹潦草,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但却也是林见秋花了很长时间和精力去写的,各张纸页上都记得满满当当。

再去看水池,火光将将熄灭,只剩下一个边角和一点火星,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窗外串着厨房门的风一吹,那些灰也散了。

来不及抢救了。

陆晚风手刚伸出去就僵在原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后,他反倒比当事人表现得更加痛心疾首。

“全、全烧了”他结结巴巴地问。

“手稿烧了。”林见秋拿起剩下的半本笔记本,翻开给陆晚风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少部分分散的奇怪符号,所有写了字的纸页全都被撕掉了,剩下一片空白。

“你不准备写小说了”陆晚风问道。

“写啊。”林见秋答道。

“那你烧了干什么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有电子稿备份吗”

“没有。”林见秋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只是想写点新的东西。这些烧掉了就不想了。”

某间包厢内。

叶怀霜放下手机,按了按眉心。

坐在对面的卫从白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抓着酒瓶,满脸通红,情绪激昂。

“我就是不稀罕跟姓叶的王八蛋计较,不然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叶哥我不是说你啊,就他那样的,比起叶哥你来说可就差远了,也不知道天天拽个什么劲儿,要不是叶哥你没兴趣,要不然哪轮得到他来接管公司我呸,自己本事不行还挺会装威风的。”

“以前那是我脑子里进水了,天天就想着跟他比,格局太小,从今往后,叶临云做什么关我屁事。”

“不过前提是他别想着动我朋友,过去的就算了,本少爷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但以后如果他再敢搞什么小动作,就别怪我把他狗头都给锤爆了了”

酒壮怂人胆,卫从白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对面坐着的人是他疯狂嘲讽的对象的亲哥,吐槽起曾经的死对头就没完没了。

时不时还要夹杂几句对叶怀霜的嘱咐。

“叶哥你可要对林见秋好一点,不然就不要去祸害他。”

“他只对你特别不一样,也许你是能理解他的人吧。”

“我相信叶哥你跟叶临云那种三心二意整天找替身的不一样,你看起来还是有点底线的。”

叶怀霜知道跟醉鬼是讲不了道理的。

果然不应该同意他把果汁换成酒的。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卫从白对叶临云有那么多怨言,作为世交,其实两人小时候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大约是上了小学之后就渐渐有了矛盾。

家长和哥哥们未必毫不知情,只不过当成了小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从没放在心上。

然而往后这么多年至今,他们也没能冰释前嫌,反而关系越发恶劣了。

听卫从白的抱怨,有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两人都是极度自我的人,谁也不会主动低头,从小斗了这么多年,积下的旧怨就足以让他们再斗上几十年了。

再加上因为齐越泽的事产生的误会,这两年来两人几乎已经是水火不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不过卫从白有胆子离家出走白手起家,本身就比叶临云要豁达一些,自从经历了低谷,又发现了误会之后,便真的不再整天想着跟叶临云争斗。

如今说起来,除了习惯性地嘲讽和鄙视,也只是担心叶临云会继续报复林见秋。

叶怀霜并未制止他,也没有训斥他。

很快卫从白的助理就赶到了,敲了敲房门进来,看着一地狼藉不由头痛。

好在叶怀霜看起来没有生气。

助理一边连连跟他说着“给你添麻烦了”,一边架着自家老板准备把他带回去。

卫从白早就喝得神志不清,听到助理说“回去”倒也没有太过挣扎。

助理低声跟叶怀霜道别。

卫从白跟着助理走到门口,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努力挣开助理的手,扭头看了眼叶怀霜,认真地像是准备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叶哥,今天这个事你不许跟林见秋说,一个字都不许提”

他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

助理连忙捞住他“卫总”

卫从白以为他在提问,忸怩了一下丢出来两个字“丢人”

助理“”

很努力才没有把嫌弃的脸色摆出来。

一晚上只喝了白开水和果汁的叶怀霜神智还很清醒,却也没有嘲笑卫从白喝醉了的蠢态,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卫从白也不知道看到没有,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被助理给拖走了。

“我还要脸呢”

助理出了门左右看了一眼,特意跟服务员问了有没有没人走的小门。

这要出去给别人看见了,老板清醒之后绝对会恼羞成怒到想杀人再自杀的。

叶怀霜回到车上的时候,卫从白的助理才勉强将他拖上车。

助理累得气喘吁吁,也没心思关注周围。

而且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停车场又在地下,根本看不到什么人。

助理直接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叶怀霜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他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

他心下有几分歉意,毕竟是他大晚上给卫从白的助理发消息来接的。

随之而来又有几分好笑。

助理当着卫从白的面都敢嘀嘀咕咕地抱怨,似乎也不怎么怕他,做事倒还任劳任怨。

当初卫从白离家出走的时候,叶怀霜也听说过卫家为此闹成一团,卫父是比较严厉且很看中脸面的人,绝不会主动跟儿子低头,卫母也只敢在背后唉声叹气一番,担心儿子在外过得不好。

卫从白也算是叶怀霜看着长大的,说一点没关心过也不可能。

不过他觉得年轻人独自在外闯荡一番并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卫父也不是全无期望,否则早就因为“脸面”叫保镖将儿子直接绑回来了。

只是卫从白出身好,从小被捧惯了,独自在外难免会因为一身臭脾气而得罪人。

到时候别说做出什么事业,不被人套麻袋打残就算好的了。

卫母有时候来叶家串门,也会提起这些担心。

叶怀霜偶尔听上几句,觉得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现在看看,他又觉得卫阿姨有些多虑了。

小时候孤傲得目中无人的小孩子也是会渐渐长大的。

相较之下,他家那个就

想到自家弟弟,叶怀霜脸色又沉了沉。

等到卫从白被他助理带走了,叶怀霜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难得感觉到了头疼。

虽然早就知道他弟弟不太靠谱,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不靠谱。

不提林见秋的事,还有不少瞒着家里胡作非为的黑历史。

还有林见秋那里

叶怀霜闭上眼睛,压下怒气。

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时候已经太晚了,父母应该早就睡觉了。

叶怀霜很快又注意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大概是之前忙着跟卫从白聊天,没注意到提示音。

消息是林见秋发来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提起之前的手稿,说想换个题材重新写。

接着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谢谢他下午陪他到处瞎转散心之类的。

不过发来的时间已经是半夜,要么是熬夜太晚,要么是夜半惊醒失眠。

显然白天那副恍惚疲惫的状态并不只是一时的偶然。

叶怀霜微微皱了皱眉,抓着手机敲上去几段话又依次删除,险些切出搜索一下安慰话语大全。

最后也只是凭着直觉留下了想要传达的安慰。

林见秋没有回复。

叶怀霜又看了眼时间,希望他是好好地睡着了。

隔天早上,叶家。

叶夫人刚刚换好衣服下楼,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一楼客厅没有其他人在,她连忙过去开门。

“哪位怀霜”

看到门外的人时,叶夫人被吓了一跳“不是说这两天有事么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么早跑回来”

叶怀霜站在门口,头发上沾了些雨丝,衣服上也有明显的皱褶。

叶夫人连忙将他让进门,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拿毛巾。

叶怀霜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解释了一句“出来的时候忘了拿钥匙了,打扰到你睡觉了,抱歉。”

叶夫人将毛巾递过去,叹气“你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我正好也早就醒了,我又不像你爸喜欢睡懒觉。”

“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赶回来,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我去叫你爸下来吧。”

说着她作势转身要去楼上叫人。

叶怀霜叫住了她。

“不是公司的事。”他问道,“临云在家吗”

林见秋对叶家即将要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

前一晚折腾到了半夜,但之后他睡得却意外地踏实。

一觉睡醒,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雨也已经停了。

陆晚风已经在厨房准备在这里的最后一顿早饭了。

林见秋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看着床边剩下的那半本笔记本,才有了几分实感。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

一夜过去,手机上又多了一堆未读信息,其中大半都是卫从白发过来的。

林见秋随意翻了两眼,便确定这八成是他喝醉了之后胡乱发的,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文字组成的乱码。

他干脆退了出去,下面是叶怀霜的回复。

大约是安慰吧。

林见秋只看到了最后两行。

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在意你。

如果你坠落,会有很多人愿意拉住你。

林见秋怔了怔,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复过去。

也包括你吗

如同谈话时一样带着玩笑的意味。

发出去之后他才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但是没有等到他撤回,对方便立刻回复了过来。

包括我。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一下在家烧东西是危险行为,这里是剧情需要,好孩子千万不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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