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话音刚落,便是见湖水翻卷而起,似游龙吸水,升腾而起一个好大的水柱。那水柱紧贴着小船,得是有水缸粗细,卷得那小船摇摇晃晃。
虎子这边却是不慌不忙,一只手提着刀,一只手攀在船舷上,俯下了身子。他认定了这夜行游女本不应是水里生,就算是能化身为鱼,就算是能操纵水波,也绝对不能持久,甚至应当是没有太大的威势。
果不其然,这水柱翻卷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也只是把这小船推远拉近,没能把它翻在湖水里。紧接着便是爆散而开,仿佛是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对着虎子和胡传文当头浇。
伴随着水花落下的,还有一只恶行恶相的人面怪鸟,展开羽翼,伸出了双爪,便是要扑在虎子的头脸上!这一对脚爪有怎样的威力,虎子心中可很是清楚,早就做着提防,立刀而起护住头面,刀刃在姑获鸟的脚上一磕,便是逼得姑获鸟又一次飞身而起。
趁着它扬起身子的空档,虎子打他宽大的袖口抖出了四张符纸,悬在了半空。手成剑指,虎子一口气吹出,四枚纸符上寒光闪过,好似是由纸张化作了利刃,齐刷刷对着夜行游女飞了过去!
夜行游女也不愧是有一个姑获鸟的名字,在半空很是灵活,一团身子一展翅,便是避开了要害,可仍旧是被符纸削下去了去多的羽毛,甚至划破了身子,脏污的血水和被削做了两半的许多羽毛一同落了下来。
看着虎子这一招,被胡传文附身的艄公嘴角扬起了一些笑意。胡传文第一次得见这一招是在胡府仙阁里头。当时虎子是要拿这一招法术对付那几个小狐仙,却是被胡传文拦了下来。胡传文那一手功夫看着是轻描淡写,却也是自知其中的凶险。
而今这姑获鸟本就是带着伤,再中了虎子一招,吃痛一下哀嚎了一声,直奔了南边的树林飞去!
眼见这鬼物是没有多少名命在了,虎子那里肯轻易放它离去,便是冲着胡传文喝了一声:“追上去!”
得来的回应,仍是胡传文那娇滴滴的声音:“奴家可是不会划船呢,小道长这是有点强人所难。”
虎子脑袋“嗡”得一声响,一脸不可思议得样子,盯着胡传文:“上仙您来这儿是就为了跟着我裹乱吗?”
“你还真生气啊?看你那小气的样子……”胡传文抿着嘴,“我是当真不会划船,可就算是附在个寻常人身上,也多少能施展一点本事,耽误不了事情。你可抓稳了。”这边话落,胡传文掐了个手诀,空中喃喃,又是伸出手去在空中指点了两下,一道银光从她指尖滑落,落在了船尾。
虎子只觉得是被谁推了一把似的,一时站立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原来不是哪个推了他,而是这船被胡传文附着了法术,好似离弦之箭,追着那姑获鸟,向着湖边飞驰!
看着船舷两边水花溅起半人高,虎子是惊魂未定:船行之时,若不是他正好正对着行驶的方向,很可能就是被甩到水里去!
“要死啊!”虎子骂了一句,“你这都哪里学来的法术?你这是要帮忙还是想要我的命?”
虎子这边说话没了好气,胡传文说话也是不客气:“忍着!姑奶奶难得心情好出手帮你!”
说回来这本是赵月月堂口应下的事情,本来没有虎子什么事情。虎子这边刚要回嘴,却是见这船直接冲上了岸!“咚”一声响,船撞在了岸边,急停了下来,虎子直接被从船上甩了下去,打了好几个滚,沾了一身的草叶子,才算是停了下来。
脚落了地,他便是没有心思和胡传文打嘴仗了,望了一眼天上,远远看见一个飞走的影子,便是连忙起身,追了上去。跑出没多远,就听得后边胡传文喊:“小道长,奴家就送你到这儿了……”
虎子追出了半里地,便是再寻不到那鬼物的身影了。此时天完全黑了下来,他也不着忙。一张纸符被夹在了指间:“敕令六丁神寻踪,百山一脉,道法一炉,显形觅怪,唯指一途。如律令!叱!”
敕令诵完,纸符脱手而出,燃做了一个火团,地上、树上,开始闪出星星点点的亮光,不是别的,正是那夜行游女伤口里滴落的污血,被虎子施展的咒法引亮,指了一条路出来。
可是见了着荧荧的光亮,虎子却是走不得动了。因为这血,就断在他脚前,再看,寻不到一点痕迹!
忽而一声怪叫自半空传来,姑获鸟张着五尺长的双翼,自上而下,笔直地向着虎子扑了过来!自上而下的威势不轻,可这又不是在船上,虎子是不肯再硬接这一下的。他向前扑去,让开了夜行游女这一击,再回身抽刀,扬出了一道蓝色的火光。
夜行游女在这把刀上可是吃过不小的亏,也算是长了记性,一击不中便是猛扑腾了两下翅膀,又飞了起来。再扬高了身子,对着虎子直冲而下!
虎子心头火起,心想:这鬼物是当真仗着会飞,拿自己当猴耍了!这口气怎能咽下?虎子向后退出仅仅半步,险而又险避开这一击,那怪鸟落地时卷起的风打得他脸上生疼。
咫尺之间,虎子双手持刀,斜着向上一挑,虽是被那怪鸟用足抵住,却也是借势将它向后推了一下,立足不稳。收刀时虎子将一张紫色的纸符按在了刀刃上,再出刀,滚滚阴火便是在刀上翻卷、绽开。
一刀平直递出,将那鬼物左边的翅膀捅了个对穿!阴风如煞,顺着那鬼物的伤口尽数灌了进去。虎子将手中苗刀狠狠拧了一下:“你不是想要阴气续命吗?便是给了你吧!”
再而一脚踢去,点在这姑获鸟肚子上,把这东西踹出了老远,刀也趁势拔出。
夜行游女滚在地上哀嚎,待再站起来的时候,左翼已经是烧得一根毛也不剩,眼见是飞不起来了。
“到了地上,我看你还有什么保命的法子!”虎子说话间将刀插入地下,单膝跪地,手掐法诀,也不管那夜行游女转身狂奔,只是口诵威天**神咒咒令:
“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吾使明即明,暗即暗。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之下,使东即东,使西即西,使南即南,使北即北。从吾封侯,不从吾令者,斩!首!”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天地间似乎响起了金锣大鼓响应和的声音。一道雷霆在这晴空夜里劈落,正对着那奔逃的夜行游女!
忽而一阵风起,一个好似小山一般的白影从旁扑出,银光流转,一道丈来高的符咒立在林间,将那雷霆挡了下来!
定睛一看,那小山一般的身影竟然是一匹一人多高的狼!从头到脚,一身皮毛如雪,两眼铜铃大小,口中犬牙森森。在夜里远看来若是不仔细分辨,这般大小,还要以为是一匹神俊的高头大马。
那夜行游女,便是被这白狼踩在了脚下,不停发出如婴孩啼哭一样的叫声。
正是虎子惊异间,又是一道符咒升腾而起,将那夜行游女笼罩在内。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嚎,夜行游女身下多出了一个五芒星形的法阵,一条条灵气组成的锁链从法阵的边缘飞出,将这夜行游女捆了一个结实。再而法阵一闪,留在地上的便是只有一个紫色的小葫芦了。
见了眼前这一幕,虎子如何还不明白,这是遇上了同道中人出手。原本妖孽为乱,有同道见义而为,帮衬着降妖除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这一遭却是让虎子心里怒火难平,只道这同道也是好生无赖!
为什么这样讲?同道出手帮扶,那是要这妖魔难缠,或是同道本就落了下风。这时出手叫做解围救困,是结善缘。反过来讲像是虎子这样,明明都是将要降服这个妖孽了,却是被人横插了一杠,把他的法术拦截了下来,再来出手收降这个妖怪,这就有点不对味道了。往好听了说,这好比是打麻将牌的时候截和;往难听了说,这就是摆明了执仗在挑衅一样!
虎子远远看着那白狼和地上的紫皮小葫芦,抽了刀出来一抱拳——没结子午印,而单单是抱拳——高声道:“山中猛虎天上鹰,法牌高悬宝剑名。鱼到网里狗叼走,报报来路行不行?”
这段话说得很是不客气,带着几分骂人的意思。“山中猛虎天上鹰”,这句是抬举,但是也有话讲一山不容二虎,开语便是呛人;“法牌高悬宝剑名”,说是天下万法,莫不是出自一宗,但凡是学道的,都得拜三清,说咱们是一家人,何苦如此。再往下就下三滥了,“鱼到网里狗叼走,报报来路行不行”,摆明了是先骂人再问话,不懂黑话的也都听得明白了。
虎子这边话音落自林中走出来一个人来。来者也是个少年,看起来与虎子是差不多的年纪。
这人身着一套靛蓝色洋装,上身是西服,下身是马裤,打理得很是笔挺,脚下蹬着一双高及小腿中段的马靴,擦得锃亮。腰间佩着一把长刀,腰带上扣着一柄带穗的折扇,手中提着一盏“洋气死风灯”。
借着灯光往上看,长得也是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只是很是精致。眉若描黛、唇若涂砂,和小九一样是男生女相。可能正是身子开始拔高的年纪,脸上虽然是见了一些棱角,却是仍然带着孩子的稚气。
他缓步上前,拾起了那枚紫皮小葫芦,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对着虎子微微一笑:“你好,你说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我叫橘金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