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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合八字(1 / 1)

“小鹿!”

晏峤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他不管不顾,将压在邢白鹿身上的人狠狠提起来丢到一边。

邢白鹿蓝白的校服上全是血,晏峤差点忘了呼吸,一时间,悲愤交织,他瞥一眼落在地上的弹-簧-刀,就那么一瞬,他想捡起来去捅人。

不过很快,晏峤收回思绪,半跪下去把人扶起来,手忙脚乱伸手去按那滩血的地方。

邢白鹿看了眼被晏峤丢出去的人,果然是江怀夏。

那两个警察也跑过来了,看见满地都是血,显然被吓到了。

是他们带邢白鹿出来的,要是他出了事,他们都得完蛋。

“别怕,不会有事的!”晏峤的声音都在颤抖,脸色难看得快哭了,他俯身想把人抱起来。

邢白鹿按住他的手:“晏峤,不是我的血。”

晏峤愣了愣。

邢白鹿怕他不信,将衣服掀起来:“你看,不是我的血。”他说着,看向一旁的江怀夏,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两个警察已经去查看江怀夏。

晏峤将邢白鹿扶起来,他一颗心还在剧烈跳动,他又想起这里这么多血,邢白鹿不应该看的。他伸手想去捂住邢白鹿的眼睛,见自己也是满手的血,只好慌张背手擦在了自己背后的衣服上,这才伸手过去捂邢白鹿的眼睛:“别看小鹿,都是血。”

“没事。”邢白鹿推开他的手,目光看向江怀夏,却是压了压声音道,“估计也不是他的血。”

毕竟刚才江怀夏朝他冲来时的力道很大,那奔跑的速度绝对不可能是个失血过多的人能有的。

他又低头看了眼耳环男把玩过的那把带血的弹-簧-刀,所有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在这一刻全都联系上来了。

怪不得绑匪们没去交易地点拿钱,怪不得对面只看到平头男一个人,怪不得最后那通电话他惊慌得没算时间,只管要钱。

因为他们那出了变故。

人质杀了人,逃了。

两个警察很快也发现那些血不是江怀夏的,明显松了口气。

男警察接了通电话,说是他们的人已经在对面抓到了绑匪,问他们这边情况怎么样。

这边,女警还在安慰江怀夏。

江怀夏絮絮叨叨说:“我……我想让我弟弟别给钱,不能让他们拿到钱,可我来不及……火车声音太大了,我就只好把他推倒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了!我……我杀了人……我杀人了……是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男警察回来,蹙眉问:“什么情况?”

女警脸色难看:“他情绪很不稳定,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邢白鹿的后脑勺撞了很大一个包。

秋姨心疼地拿冰袋给他敷:“我就说不能去,一去就受伤!这种事他们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子去!那些人都在干什么,不是说会保护你的吗?”

邢白鹿趴在餐桌上没说话。

江怀夏被送去医院了,邢远霖和郑艳玲都跟着去了。

秋姨给邢白鹿敷了会儿,又小声问:“还疼吗?”

邢白鹿终于笑了下:“我半个脑袋都冻住了。”

秋姨轻嗔:“还开玩笑!”

晏峤打听了消息回来,说确定江怀夏杀了其中一个绑匪才逃出来的,郑艳玲又被吓晕了一次。但邢远霖还是很乐观,认为这是正当防卫,应该不至于坐牢。

“没事的,小鹿。”晏峤在邢白鹿边上坐了下来。

邢白鹿应了声,他知道晏峤肯定在想,江怀夏就算不会因为这件事进去,也迟早得因为贿赂的事进去。

但邢白鹿觉得,这件事一定没那么简单。

他料想的没错的话,前世的江怀夏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进去,因为涉及的时间敏感,所以邢远霖一直没有跟他提及江怀夏这个人。

按照《刑法》规定,江怀夏杀绑匪是属于无限正当防卫,不可能会坐牢。

所以,他绝不可能是正当防卫。

果然,没多久,那个被抓住的绑匪说出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

他们本来是想抓邢白鹿的用意勒索邢远霖的,因为一些原因只能带走了江怀夏。没想到邢家直接报警了,绑匪们很生气,想砍江怀夏一根手指送给邢远霖,作为他报警的惩罚。

江怀夏为了打消他们的念头,给他们出了主意,让他们引开邢远霖和大部分警察,再打电话让邢白鹿来送钱。邢白鹿身体不好,随便吓唬吓唬,就能把他吓得犯病,就绝不可能追得上他们。

这样一来他们既拿了钱,又不会出现被警方抓到的风险,必要的时候,江怀夏还会帮他们引开警方的注意。

他们听信了江怀夏的话,给他松了绑。

结果等那个平头绑匪去铁道口踩点回来,发现自己的兄弟被捅死在屋内,江怀夏早就不知所踪。

绑匪觉得完了,但又不甘心人财两空,这才有了后来那通漏洞百出的电话。

江怀夏那时已经出院回家,警察来录口供,他直呼冤枉。说他会那么说是为了降低绑匪对他的戒心,他只是想趁机逃走,并不是真的要帮绑匪跟自己的舅舅拿钱。

“后来我扑倒小鹿就是不想让他们得逞拿到钱啊!”江怀夏急着要证明,“我不这样,他们要砍我的手指啊。”

警察们坐在他床前做笔录。

邢白鹿下意识摩挲着自己曾经被打断过的那根手指,目光直直看着满脸无辜的江怀夏。

要是绑匪真的砍断了他一根手指多好啊。

江怀夏又看向邢远霖:“舅舅,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想要对小鹿不利!”

邢白鹿听得太阳穴有些微跳,他按了按额角:“他们没说砍你手指的时候,你也早就想让他们带走我了。”

邢远霖的脸色有些沉,大约想起了绑匪问谁是邢白鹿时,江怀夏给他们指了人的事。

“而且,表哥看我拎着书包,应该也猜到里面没有钱了吧?”邢白鹿站了起来,朝边上的邢远霖说,“爸,我有些头疼,先回去了。”

“爸爸陪你回去。”邢远霖忙跟上他。

江怀夏急着从床上坐起来:“舅舅,我说的都是实话!是那个绑匪冤枉我!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我为什么要杀人?我根本没必要杀人啊!”

其中一个警察拦住他:“江先生,请先坐下,我们还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邢白鹿已经和邢远霖从江家走了出来。

“对不起,爸爸不应该同意让你去的!”

邢白鹿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

短短几天,邢远霖看着憔悴不少,毕竟人心这种东西,看不透一辈子,看得透分分钟。

他内心肯定不想把江怀夏往坏了去想,但想起这几天的事,又特别内疚居然会头脑发热让自己的儿子去交赎金!

那天他回来看到邢白鹿身上全是血,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四肢冰凉,头脑空白了一片,恐惧害怕充斥了他满身。

“头疼就回房睡觉。”邢远霖心疼看了看邢白鹿没有完全消肿的后脑勺,和他一起进了自家院子。

“叔叔。”晏峤见他们进去,从沙发上站起来打了招呼,又看向邢白鹿,“听说你们去江怀夏家了,他说什么了?”

邢远霖沉着脸似乎不太愿意说。

邢白鹿直接带晏峤上楼。

房门一关,他才开口:“还能说什么?矢口否认,垂死挣扎。”

他径直走到床边扑上去,又翻了个身,冷笑道:“他还真能想,跟绑匪合作……这事真能成,那两人最后也得杀了他。”

晏峤在床沿坐下,伸手将软枕垫在邢白鹿脑后,这才说:“只怕他们双方都是这么想的。警察再来问话也是迟早的事。”他的声音低了些,“那天我见过从现场回来的警察,全都吐了。”

邢白鹿的眉眼微压,是吗?

那天江怀夏衣服上那么多血,但他身上却没有一个伤口。

被松了绑的人质,和一个残忍的凶杀现场……这个案子本身就很微妙了。

后来几天,邢白鹿每天上学放学,生活还和从前一样。

晏峤却整天脸色凝重,似是心事重重。

三天后,江怀夏被警方带走。

晏峤憋着的那口气仿佛终于松了,那样一个恶魔住在离小鹿不过百米的地方,他这几日都没睡好觉。

邢远霖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碌,除了公司的事,他也一直在不停地带着郑艳玲往看守所跑。

邢白鹿不打算过问这件事,邢远霖大约也看出来了,自那天后,再没在他面前提过江怀夏。

二十多天的补课日子很快过去,学校也正式开学了。

刚下课,邢白鹿就见方琮林的身影从他们班飞过,他顺势从窗口探出身去,张青柚走出教室就被方琮林堵了。

邢白鹿忍不住笑,估摸着张青柚把方琮林关黑名单里一个暑假了。

方琮林手里提了一大袋东西,也不知道给张青柚买了什么,邢白鹿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

他听方琮林在说:“学长,这都多久了,还没消气呢?你看,我这不是特意来给邢白鹿赔罪了么。”

邢白鹿的脚步一顿。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方琮林扭头看见了邢白鹿,把手里一大袋子东西往他怀里塞,“特意给你带的!”

“给我的?!”邢白鹿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低头发现是汤医生给他配的中药。

之前半个月的量喝完了,这是剩下的半个月。

方琮林又说:“学长,你看邢白鹿都原谅我了,你还不消气吗?”

张青柚道:“他说原谅你了吗?”

“还用得着说吗?”方琮林道,“我给他东西,他都接受了,这还不能说明他原谅我了吗?”

邢白鹿:“……”这是我的药,我原不原谅你都的接吧?

张青柚不想理他:“让开,我要去洗手间。”

方琮林屁颠屁颠跟上去:“一起啊,学长。”

邢白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来:“喂,为什么他是学长,你叫我却是叫全名?!”

“琮林么?”晏峤走了出来。

邢白鹿笑:“就是他。”

晏峤又见邢白鹿手里的一大袋中药,帮他接了说:“我觉得让你喝一个月很有必要,你看你这段时间跑得快了,饭也吃得多了。”

邢白鹿莞尔:“能不多吗?我这一天天又是体力劳动,又是脑力劳动的。”

晏峤听了笑。

邢白鹿道:“你每天都魔鬼式补课,不需要补补吗?”

晏峤认真问:“你想我喝吗?想我陪你一起喝中药的话,我让汤医生给我也寄几贴过来。”

邢白鹿微微撑大眼睛:“你是不是傻,哪有陪着喝药的!我开个玩笑而已。”

晏峤仍是笑。

张青柚回来了,看他俩站在门口,忍不住道:“你们还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呢,干嘛挡在门口。”

邢白鹿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张青柚无奈道:“真是上个厕所都不能让我安生,我只好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求个清净了。”

邢白鹿道:“所以他就乖乖回去了?”

张青柚抿唇:“因为我说他再不回去,我就再把他拉黑。”

邢白鹿笑出声来。

晏峤难得说了句话:“你算是他追的最久的一个了。”

邢白鹿扭头问:“那是认真了吗?”

晏峤轻嗤:“是因为张青柚坚持的最久,一直没答应他。”

邢白鹿:“哈哈哈——”

张青柚面无表情道:“那我能让他破吉尼斯纪录。”

邢白鹿:“哈哈哈——”

后来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去了方琮林耳朵里。

他气势汹汹给晏峤发信息的时候,他们正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晏峤见是方琮林的信息,一点也没避讳邢白鹿,还示意他看。

方琮林:「老晏,你他妈真的想死兄弟」

晏峤:「实话不能说?」

方琮林:「互删」

邢白鹿撑大了眼睛,见晏峤径直收起手机,他忍不住道:“他会真删你吗?”

晏峤漠然:“假的,他经常这样。”

邢白鹿有些担心:“真的吗?”

“真的。”

晏峤看邢白鹿是真的担心,又拿出手机道:“你看着。”

他打开了方琮林的对话框,顺手发了个微笑表情过去。

发送成功。

“看,是吧?”

邢白鹿刚松了口气,见方琮林又发来:「卧槽,你不必提醒我,我现在就删!」

附上一连串发怒的表情。

邢白鹿刚放下的心又纠结起来。

晏峤失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

他又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发送成功。

方琮林:「老晏,你他妈别欺人太甚!」

邢白鹿:“……”

方琮林转而发给了邢白鹿:「能不能管管你们家那位!」

邢白鹿憋着笑:「怎么管?」

方琮林:「让他把我删了吧」

邢白鹿:「你干嘛不删?」

方琮林:「最后给他一点面子」

邢白鹿轻笑,看来晏峤说的是真的,便不在管他了。

方琮林就给张青柚发:「老晏和邢白鹿在干什么呢?」

张青柚抬头看了眼正说着话的两人,低头打字:「想给我发什么就直说,用不着东拉西扯」

方琮林:「……」

邢白鹿回家时,难得见邢远霖这么早就在家了。

进门正好见秋姨装了食盒要出门,邢白鹿忙问:“去哪?”

秋姨说:“哦,这些天你姑妈心情不好,先生让她来家里吃饭,她又不肯,说那天她还求你去救人,觉得很对不住你。我就想着让她别开火了,给她送点吃的过去。先生也在那边,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邢白鹿跟着秋姨过去。

郑艳玲低着头坐在卧室里,邢远霖坐在她面前和她说话。

秋姨进去说吃的已经放厨房了,让郑艳玲想吃的时候自己热一热。

邢白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想起他第一次去清江路65号看见她时的模样,和现在相去甚远了。

她瘦了不少,头发也乱糟糟的,那时见她,她虽然不是那种特别会打扮的人,但也把自己收拾得让人看了很舒心。

邢白鹿站了会儿,转身下楼。

他不是个会煽情的人,也不太懂得怎么安慰人,更何况郑艳玲是可怜,但一想起江怀夏的可恶,他怕他会忍不住当场骂人。

“邢白鹿。”

邢白鹿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有人叫他。

很意外,是许久不见的陆明嘉。

陆明嘉提着水果,解释说:“我妈妈让我来看看郑阿姨。”

邢白鹿点点头,与他错身要走。

“邢白鹿。”陆明嘉又叫住他,“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什么?

邢白鹿愣了下。

陆明嘉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两个绑匪本来是要绑你的,你表哥算是替你被人绑走的,你为什么要说绑匪问谁是邢白鹿时,他指了你的话?”

邢白鹿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让开。”

陆明嘉不让,继续说:“他为了自保故意说和绑匪合作有什么问题?你当时都已经脱离危险了,就算让你去送赎金,你身边肯定也有人跟着的,你为什么不信他的话?”

邢白鹿道:“你是傻子吗?”

“什么?”陆明嘉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懵了。

邢白鹿无语道:“我信不信重要吗?得警察信才行,所以,你现在是来跟我讨论警察都是傻子吗?要么,你把刚才的话去警局再说一遍,问问他们为什么不信他?”

陆明嘉的脸色很不好看。

邢白鹿推开他走到了院子门口,又突然转过身来:“陆明嘉。”

陆明嘉忙回头。

邢白鹿睨着他看:“江怀夏找徐江桦打我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

“算了。”邢白鹿笑了笑,陆明嘉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

一个月后,江怀夏的案子一审开庭

因为不是周末,作为学生党没办法去现场,晏峤让常律师找了个人去庭审现场。

下午,常律师亲自给晏峤打了电话。

江怀夏和绑匪各执一词,且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江怀夏是真的要和绑匪合作,所以法庭偏向江怀夏是假意合作的事实。

但因为绑匪相信江怀夏是真的要合作,给他松绑,解除了对他的禁锢,江怀夏的处境从和绑匪“合作”开始就不再处于危险之中,所以导致法律规定的在绑架过程中的无限正当防卫不适用此案。

一审判决江怀夏防卫过当,判了有期徒刑六年零三个月。

江怀夏不服,要求上诉。

“上诉?他怎么有脸上诉!”张青柚气得不行,连手里的易拉罐都被他捏扁了,饮料直接飞溅出来。

方琮林手忙脚乱拿纸巾给他擦:“别乱动啊学长,你都溅衣服上了!”

张青柚很生气,拽过方琮林手里的纸巾狠狠地擦,还一边骂。

晏峤紧抿着唇,喃喃道:“六年,才六年……”

“晏峤。”邢白鹿拉住他的手,感觉得出他整个人有些紧绷,他拉他坐下,小声说,“其实是超出我的预期的,我查了好多资料,毕竟他被绑架是事实,我本来以为顶多就判个三年。六年已经很解气了,毕竟……”

他压了压声音:“毕竟如果他受贿的话,他这种级别金额不会很高,顶多也就三年。”

晏峤侧脸看着望着他笑的邢白鹿,不免叹了口气。

这傻瓜还高兴成这样,对江怀夏那种混蛋,六年根本就不够!

他反握住了邢白鹿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小指,想着这一世也差点让江怀夏得逞,晏峤就恨不得亲自拿刀捅江怀夏两刀!

他后来私下给常律师打了电话。

常律师明确告诉他,一审的结果没什么问题,就算上诉,出入不大。

但他说:“这案子我没有参与,很多细节都不知道,但正常来说,不应该判那么重的。”

晏峤蹙眉:“什么意思?”

常律师道:“刑事案件,许多细节是不会披露的,这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问题应该在那个现场。”

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现场,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常律师无疑在告诉晏峤,江怀夏的冷血与残忍。

晏峤便又觉得六年实在太少。

二审的结果,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邢白鹿原本只是想把江怀夏赶出远山地产,对于现在这个意外的结局,他还是挺能接受的。

六年后,他早就大学毕业,也不再是个孩子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晏峤还是很不开心。

当然,还有比晏峤更不开心的人。

这期间,邢白鹿也去看过郑艳玲几次,虽然没说什么话,但那人是日渐消瘦了。

江怀夏被押送至省二监的第三天,邢远霖在晚饭时提出了想接郑艳玲一起过来住的意思。

“当然,你要是实在不同意,爸爸也尊重你。”邢远霖又补上一句。

邢白鹿低头吃了几口饭,没说话。

秋姨忙给邢白鹿盛了碗汤:“这几天的菠菜特别新鲜,我听人说菠菜含有很多维生素,说是营养特别好,我特意在汤里多下了些,你多吃点。最近学业挺重吧,我看你晚上比平时睡得更晚了。”

邢远霖也跟着说:“对对,听你秋姨的,多吃点。”

他没再提郑艳玲的事。

后来吃完饭,邢白鹿去了趟晏峤家,问几道题。

回来时,邢远霖正好从书房出来,看见他很自然地问:“从晏峤那回来?”

“嗯。”邢白鹿看着他去厨房倒了水,又要进书房,忍不住叫住他,“爸,您怎么不再问问我?”

邢远霖愣了下:“什么?”

“你想把姑妈接过来的事。”

邢远霖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你姑妈其实也不让我说。”

邢白鹿道:“接过来吧,她一个人住别墅也怪冷清的,您也别浪费那个钱了。”

“小鹿,你说真的?”邢远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简直有些喜出望外,“那、那爸爸明天就让她搬过来?”

“嗯。”

邢白鹿第二天放学回来,秋姨就和邢远霖把郑艳玲的房间搬了过来。

秋姨还想把她朝南的房间让给郑艳玲住,不过郑艳玲死活不肯,说秋姨如果非要这样的话,她就不搬了。

秋姨这才作罢。

西边的别墅里还有许多咖啡机之类的东西,因为江怀夏的事,河坊大街上的店面也一直空着,没有装修。

这些也全都搬来放在了邢家库房里。

河坊大街的店面邢远霖没退租,打算让郑艳玲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有点事做也能分散点注意力。

邢白鹿去时,郑艳玲在收拾江怀夏的房间。

郑艳玲看见他很是意外:“小鹿,你怎么过来了?别、别进来,乱得很,我还没收拾好。”

江怀夏的房间地上也有很多东西,应该是不想要的。

郑艳玲打算带走的都摆在床上,邢白鹿看了眼,见还有不少女孩子的东西。

郑艳玲解释说:“哦,应该是他女朋友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都不知道。现在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该交给谁去。”

邢白鹿站在门口说:“问问陆明嘉吧,他或许知道。”

郑艳玲像是被一语点醒,连连点头:“对对,可以问问小嘉,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和小夏走得近,他估计知道。”

陆明嘉和江怀夏都喜欢偷偷摸摸交女朋友,能不知道吗?

“姐,你这还需要帮忙吗?”邢远霖从楼下上来,“小鹿,你什么时候来的?”

邢白鹿道:“刚刚。”

“别站在这。”邢远霖将他拉出来,“很久不打扫了,都是灰尘,你回家去,我们马上就整理好了。”

郑艳玲忙说:“小鹿别站在这里吃灰了,你先回去。”

邢远霖径直跨进去,问郑艳玲还有哪些需要带走,接着姐弟俩一起开始收拾。

邢白鹿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他们有商有量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有点羡慕。记得小时候,妈妈也曾问过他,给他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好不好,说以后长大了,两个人有什么事可以一起商量,还能相互扶持。

但那时还太小,邢白鹿就光看着张青柚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抢玩具的样子了,现在才明白妈妈说的相互扶持是什么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下楼。

算了,这辈子别想了,哪有那么多兄友弟恭,遇上江怀夏这样的,能保住小命都算好的。

邢白鹿回到家,秋姨已经在厨房炒菜了,看到他回来便喊他去洗手。

邢白鹿笑:“我也没帮忙,干净着呢。”

秋姨嗔怒:“你吃饭前不洗手吗?”

邢白鹿只好进去洗了手。

秋姨又问:“那边快收拾好了吗?”

“嗯,快了。”邢白鹿顺便偷了块肉汁萝卜往嘴里塞,“秋姨,真好吃。”

秋姨没拉住他:“你这孩子。”

没多久,邢远霖他们回来了,说是把江怀夏的东西全都封箱装好,存放在库房。

看得出,郑艳玲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邢白鹿,在饭桌上也拘谨得很。秋姨和邢远霖就不停给她夹菜,秋姨还不断挑各种话题,还约了郑艳玲明天一起去买菜。

这顿饭吃到后来,气氛才算稍稍缓和了些。

饭后,他们三个在楼下聊天,邢白鹿直接去了楼上书房复习。

后来,邢白鹿从书房出来,见隔壁郑艳玲房间的门开了。

郑艳玲小声说:“都这个点了,要不要姑妈给你做点夜宵?”

邢白鹿忙说:“不用,秋姨每天给我准备了夜宵在厨房,我下去热热就能吃,您睡您的。”

邢白鹿下楼进了厨房,听到郑艳玲跟了下来。

郑艳玲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我就来看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以后也能帮你秋姨给你准备。”

邢白鹿笑道:“我不挑,什么都吃。”

今天是一盘蒸饺,秋姨上楼前给他蒸熟了,这会儿邢白鹿只要放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郑艳玲又问:“吃的什么馅儿?”

“那得吃了才知道。”邢白鹿将饺子端出去,又说,“不过大概率是笋尖鲜肉,最近冬笋新上市。”

他坐下咬了一口:“嗯,我就知道。”

郑艳玲跟着笑。

邢白鹿问:“您要来点吗?”

“我不吃。”郑艳玲摇头。

邢白鹿想起晏峤的话,便道:“要保持身材吗?”

郑艳玲愣了下,又笑了笑,问道:“不倒点醋吗?”

“我不喜欢蘸醋,我吃原味的就行,秋姨的馅儿做得特别好吃。”

“那你多吃点。”郑艳玲帮他倒了杯温水给他,“别噎着。”

“嗯。”邢白鹿喝水的时候,悄悄看了眼郑艳玲,从前江怀夏吃东西时,她也这样看着吗?

可惜了,江怀夏那种人不配有妈妈。

郑艳玲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小鹿,你别恨你表哥了,他……他会改的。”她有些哽咽了,“他能改的……”

这还是江怀夏被带走后,她第一次在邢白鹿面前提那件事。

邢白鹿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告诉郑艳玲,江怀夏是改不了的。

邢白鹿第二天下楼晨跑时就听见厨房里有声音,他还想着秋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看到郑艳玲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她愣了下:“小鹿怎么这么早?”

邢白鹿有些意外:“哦,我锻炼去。”

郑艳玲有些担心:“你一个人?”

正说着,外面传来门铃声。

邢白鹿开了门,又回头说:“和我朋友一起。”

郑艳玲追出来:“你当心点,注意身体。”

“嗯。”

出了邢家院子,晏峤伸手将邢白鹿拉过去:“她怎么在你家?”

邢白鹿道:“她以后和我们住一起了。”

晏峤简直不敢相信:“你同意了?”

“嗯。”邢白鹿点头,“她也挺可怜的。”

晏峤很生气:“她可怜,你就……她是江怀夏的妈妈啊!江怀夏这么对你,你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江怀夏不是进去了么?”

晏峤还在生气,以至于跑得也很快,邢白鹿差点都追不上他了。

“别生气了,没什么的。”邢白鹿喘着气拼命在后面追。

晏峤回头看了眼,见他越落越远,还在拼命跑,心软地放慢了步子。

“别……别生气。”邢白鹿喘得不行,“她也挺……挺不好受的,昨晚还特意守……守着想给我做宵夜,今早又……又早起做早餐……”

晏峤停了下来,伸手扶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邢白鹿:“所以你心软了?你怎么那么好哄!”

“我不……不好哄。”

“你这还不好哄?”

邢白鹿笑:“对我不好的人,我一辈子都记……记得的,我特别记仇!”

晏峤忍不住笑了。

邢白鹿便蹭过来:“你看,笑了就没……没事了。”

“别说了。”晏峤牵着他走,“看把你喘得。”

“你跑太……太快了!我都追不上!”

“不跑了。”晏峤侧脸看他,“以后都等你。”

邢白鹿笑笑,拉紧了晏峤的手。

因为郑艳玲住进邢家的事,晏峤虽然后面没说什么,但邢白鹿看得出他还是不高兴了好几天。

但邢白鹿却很高兴,因为还有一周就是晏峤的生日了。

这是他18岁成人礼。

据说晏老爷子本来要在宁海给他大操大办,大有要把大半个宁海的人都邀请来的架势,结果被晏峤以要好好准备高考为由给拒绝了。

晏老爷子给佟倩打了通电话,委委屈屈地抱怨了很久,最后逼得晏峤同意等他20岁生日再在宁海大办,晏老爷子才作罢。

这天从公交车上下来,张青柚便追着晏峤问:“晏峤,你倒是说呀,你生日想要什么?”

晏峤无语看向邢白鹿:“他一直这样?”

邢白鹿耸耸肩:“嗯。”

晏峤忍不住道:“哪有人追着别人问要什么生日礼物的?张青柚,你这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张青柚插着腰:“我怎么敷衍了事了?我这明明是想送给你,你最喜欢的礼物!”

晏峤说得义正言辞:“朋友生日你都不愿动脑子想一想送什么礼物,还得要过生日的人自己想,你觉得你这不叫敷衍了事?”

邢白鹿的眸子微微撑大:“我去,好有道理!大柚子,可真有你的,敷衍了我十几年,我还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张青柚立马道:“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啊!谁敷衍你?你别听晏峤胡说八道!我一片赤诚之心,居然被你们曲解至此!我很难过!”

晏峤笑道:“真的我选什么你就送什么?”

“那当然是真的!”张青柚脱口而出,又立马补上,“当然,不能让我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能……不能贵得离谱,超出我的承受范围。”

晏峤道:“伤天害理不至于,也不需要你花钱。”

张青柚忙追上去:“那你快说,你想要什么?”

晏峤挑眉:“宁大通知书来一张吧。”

张青柚:“……”

邢白鹿:“哈哈哈——”

晏峤又道:“没有就自己想去。”

张青柚:“…………”

他又转向邢白鹿:“小鹿,你送什么?”

晏峤急忙将邢白鹿拉到自己另一侧:“张青柚,别太过分啊,你自己想偷懒,还想给我剧透小鹿送我的礼物?”他侧脸,“不许告诉他!”

邢白鹿笑得不行,当然不说,晏峤生日当天拆礼物之前,谁也不会知道。

佟倩做了甜点,让他们都吃了再回家。

张青柚不甘心地又缠着晏峤问了老半天。

邢白鹿趁机跟着佟倩进厨房,问她:“阿姨,晏峤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您发我手机上,我怕记不住。”

佟倩转身看着他笑,看了眼客厅的晏峤,神秘问:“怎么啦,你不会也想学峤峤爷爷算算你俩的八字吧?”

邢白鹿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想把这个刻在送晏峤的生日礼物上。”

佟倩笑着给邢白鹿发了信息:“你们小年轻就是浪漫。阿姨能问问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邢白鹿的耳朵有点烫:“那阿姨准备了什么?”

佟倩有点小骄傲:“这当然是秘密。”

邢白鹿学她:“那我的也是秘密。”

邢白鹿回家就从保险箱里找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出来,把晏峤的抄录在一起,拍照发给了他定制礼物的老板。

然后他又给老板打了通电话,让他在他定制的礼物上分别刻上生辰八字。

晚饭后,邢白鹿帮着秋姨收拾碗筷。

郑艳玲见他要进厨房,拦着说:“放着放着,我和小秋收拾就行。”

邢白鹿有些尴尬。

秋姨看了看他,小声问:“有什么事?”

邢白鹿便假装若无其事问:“那个,秋姨,现在是不是还有人结婚会合八字啊?”

秋姨笑道:“有啊,乡下很多地方都还有这种习俗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有认识会合八字的人吗?”邢白鹿有些激动,“就……会合的,然后把结果给写上。”

秋姨愣了下:“我出来很久了……”

郑艳玲道:“我有认识的啊,你有朋友要去吗?”

邢白鹿干笑了两声:“我朋友没空,就把生辰八字写了让我转交下,行不行?”

“行。”郑艳玲道,“我过两天要去看我朋友,那人就住在附近,我可以顺道拐一下。你朋友急吗?”

“不急,下周一前就行。”

邢白鹿上楼誊抄了一张下来给郑艳玲。

秋姨伸长脖子看了眼,蹙眉道:“上面那个不是你的生辰八字吗?”

邢白鹿:“……”

他打算挣扎下:“不、不是。”

秋姨一本正经:“怎么不是?我来时你刚出生两天,我当时就问太太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邢白鹿:“…………”

郑艳玲忙问:“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邢白鹿垂死挣扎:“没……”

秋姨跟着八卦:“哪家的小姑娘啊?”

邢白鹿扶额:“我不喜欢小姑娘。”

“男生啊?”秋姨忙说,“男生也没事啊,我认识吗?”

邢白鹿继续挣扎:“不……”

秋姨有些遗憾:“可惜了,我还以为是青柚呢,你俩从小就那么要好。”

郑艳玲有些惊讶,愣了下,又问:“就是同个小区的那个张青柚吗?”

“对对。”

“那孩子看着倒是蛮好。”

“其实前面的晏峤也很好,可惜小鹿也没瞧上。”

“小鹿自己有喜欢的也挺好的。”

她们聊了起来,邢白鹿默默开溜了。

周日下午,邢白鹿便去了一趟定制礼物的地方把他给晏峤准备的生日礼物取了,回到家,特意找了个丝绒质地的锦盒装了起来。

“小鹿。”郑艳玲敲门进来,“喏,你要的东西。”

邢白鹿转身便见郑艳玲手里的信封用蜡封口了。

郑艳玲道:“你本人都没去,所以我让她合了八字直接封起来,这种私密的东西当然还是你自己看。”

郑艳玲虽然和他们住在一起了,邢白鹿总觉得她一直小心翼翼,大约是怕惹他不高兴吧。邢白鹿还知道她常常会去看江怀夏,但从不在他们面前提。

邢白鹿接过来,忍不住道:“姑妈,不用这样的。”

郑艳玲笑了笑:“那你看吧,我出去了。”

她顺道带上了门。

邢白鹿有些激动,又将那只锦盒拿了出来,明天送给晏峤的时候,他直接把结果一并放在盒子里,到时候让晏峤好好高兴高兴!

他小心翼翼拆来信封,里面是一张大红色纸张,上面用毛笔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和批注,邢白鹿扫了一眼,什么三刑、六合、三合的他也看不懂。

不过合八字的人很细心地又加了一张小纸条,用白话写了一行字。

邢白鹿垂目看了眼,他下意识站了起来,连膝盖上的锦盒都“啪”地掉在了地上。

很一般?

怎么会是很一般?!

他和晏峤明明……明明就是绝配啊!

邢白鹿又细细看了遍,两人的生辰八字没有错。

怎么会是很一般!

《晏峤日记》:「重新认识你的第173天,我们正式交往的第85天,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江怀夏把你扑在地上,看到你身上的血,我真的差点捡起地上的刀把江怀夏捅死!谁也不能在我面前伤害你,谁也不能!」

……

「重新认识你的第203天,江怀夏被判有罪,才六年,我的小傻子却高兴得很什么似的,我得比以前更加努力地看着你,你实在太容易心软了。」

……

「重新认识你的第246天,我18岁生日的前一天,突然发现我一点也不在意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我只想要你。」

陆明嘉已经在接见室坐了一会儿了,他看见里面那扇门被打开,他终于看到了江怀夏。

他穿着囚服,一步步朝他走来。

陆明嘉忙示意他拿起话筒。

江怀夏站了两秒,才伸手拿了起来。

陆明嘉握紧了话筒,屏住呼吸问:“你为什么要杀人?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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