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彩的话顿时惊醒了这些心思泛活之辈,以他们的出身,就算天下大乱,最多也不过是听命于人,做个水军统帅罢了。
像他们这等海贼,不仅陆地上的官员士绅看不起,就是沿岸的普通百姓一样仇恨于他们。
即便是在郑芝龙的约束下,十八芝海盗甚的八闽百姓的拥戴,但是这个八闽的范围也只有包括郑芝龙的故乡泉州、南安一带。稍稍隔壁一些的漳州人就对他们恨之入骨,跟着许心素等海商首领积极要求剿匪。
这是因为,十八芝虽然在台湾建立了一个基地,但是除了粮食、木材之外,大部分的物资和人口都需要从大陆获得补给。
许心素投靠福建官府,通过官府的力量禁止对台湾进行物资输送之后,买不到物资的十八芝,自然就只有上岸自己抢了。
自己的家乡不愿抢,八闽的缙绅不敢抢,那么剩下的那些八闽沿岸百姓自然就成了十八芝下手的对象。
也因此,大明气数尽不尽的,和他们这些海贼实在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反倒是,如果大明天下真的乱了起来,他们之前在会上谈的生丝市场什么的,也会因为动乱而宣告失败。
一个动荡不安的大明,是无法压制那些江南缙绅把手中掌控的地方桑农控制权交出来的,更何况是让他们这样一群海贼、商人掌握生丝的定价权力。
看着手下众人被郑彩打消了妄想之后,郑芝龙才开口说道:“其实诸位不必如此心切,我等想要的不过有二,第一是恢复掌握大明的海上贸易;第二是上岸弄个衣锦还乡罢了。
至于谁坐这大明江山,对诸位而言又有什么干系呢?只要能掌握大明的海上贸易,我们那个不能在家中放一座金山银山?
只要朝廷能够让我们上岸,有这金山银山,我等在家乡还不能做个富家翁吗?八闽、粤东山清水秀,那个地方不比这京城冷的要死的地方强?”
郑芝龙的话终于引起了大多数上京代表的共鸣,他们的想法大都和郑芝龙差不多。如果自己真能从海上贸易中发到财,接下去就是回家乡购买田产建大宅院,广蓄美女僮仆,做个土财主过快活日子。
对于郑芝龙说的这番话,除了那些纷纷附和的首领之外,李魁奇神色中颇有些不以为然,郑芝虎微微摇头,郑彩、钟斌则是面无表情。
看着笼络住了各位海盗代表的心思之后,郑芝龙才继续开口说道:“当然,当今圣上对我等还不错,行事之间也颇有法度,他替我等海上商人建立的这个海商协会,用以调解海商之间的纠纷,倒也减去了我等不少麻烦。
论情论理,我们都应该支持陛下,不过我等毕竟是海上之人,对京城事务毕竟不熟,也难以插手。我看这京城百姓遭遇兵乱,损失吗肯定是有的,其他的事我们不能干,也干不了。
不过这赈灾的事倒是可以略尽心意,各位首领不如各自报效一笔银子用于赈灾,也算是为海商协会成立打响名号了。
此外,我看我们出来的也够久了,海上贸易的规则也制定的差不多了,我等也正好向陛下辞行,回乡过个好年去了。”
郑芝龙想的很清楚,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只有回到东南的大海上去才可以计划实施。在这北方的京城,他们不过是一群上了岸的鱼,闹腾不起什么风波来的。
郑芝龙提到回家,一干海盗首领顿时就起了思乡的情绪,对于赈灾的事,也就积极了起来。
虽然这些海盗身上没带多少现钱,但是他们上京之后,想着也许可能要贿赂官员,防止朝廷把他们调上岸去当普通的士兵使用,倒是带来了一些赤金、玳瑁、珊瑚、龙涎香等贵重物品。
不过自从入京以来,朝廷并没有关心过他们这些接受招安的海贼首领,倒是崇祯皇帝直接把他们聚拢了起来,召开了海上贸易商人会议。
因此众人手中的财物除了打点了一些宫内的太监和锦衣卫官员外,倒是大多没有花费出去。
郑芝龙提议之后,诸人合计之后,决定挑出几株珊瑚、一些玳瑁,再把众人手头的龙涎香合拢在一起进献给崇祯,然后进献1万5千银两用以赈灾。
睁不开眼睛,感觉在一片虚无之中无尽下坠的朱由检,猛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听到内室中发出的异响,外间值夜的吴芳远和无命顿时冲进了内室。
“陛下可无恙?”吴芳远冲进内室,才发觉里面一片漆黑,他正想返回去取火烛时,无命已经一手执着烛火进来了。
就着烛光,两人才发觉,原来是崇祯打翻了床头案几上的暖壶而已。
看着两人进来,朱由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起来感觉口干,朕想要弄杯茶喝,没想到却被朕打翻了。”
吴芳远松了口气,赶紧说道:“请陛下稍候,待小臣去弄壶热茶来。”
朱由检喊住了他,询问道:“不急,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大约快卯时了,陛下。天快亮了,所幸一夜无事。”吴芳远说道。
朱由检打量了一眼两人,便说道:“原来你们两人都没睡过啊,除了你们两人,还有其他人在外面吗?”
“副将朱安、指挥使曹登吉正带人在外堂守候。”吴芳远立刻回答道。
“你去准备一下,待朕起身更衣后,就聚将点卯。”朱由检吩咐道。
吴芳远有些迟疑的看了身边的无命一眼,他对于这个边军出身,突然冒出来的侍卫并不信任。
“快去准备吧,吴侍卫会守在这里的。”朱由检对吴芳远的迟疑视而不见的说道。
看见崇祯这么坚决,吴芳远不得不领命出去了。朱由检一边示意无命把外衣递给自己,一边说道:“你这个名字还是改一改吧,无命这算是什么名字麽?”
无命递上了衣服,并没有回答崇祯的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陛下何以如此信任小民,小民不过是军中一个亡命之徒罢了。”
朱由检低着头一边系着衣服上的带子,一边顺口说道:“朕信任的不是你,朕信任的是保卫辽东的大明将士。一个国家,如果连保卫自己的军人都无法信任的话,那么这个国家也离开灭亡不远了。”
崇祯的话,顿时让无命设想的许多应对化为乌有,一时说不出话来。
辽东事变之前,他也是进过学的。他原本以为崇祯如此厚待自己,不外乎是想要笼络满桂大帅,想要借此向大帅施加恩典。
无命并不想成为一件工具,被迫留在京城,就算崇祯今天忘记了他的冒犯,但是日后只要想起这件事,他这无用的工具就该被清算了。
无命宁可死在辽东对战建奴的战场上,也不愿意被这些贵人们以屠宰猪狗的方式,窝囊的丢了自己的性命。
崇祯的回答让他设想的应对都无法继续了,不过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小人有一事相求。小人性格粗暴,不懂交际,在京城之中必然横生是非。若是陛下能不记前事,待今日事毕,请陛下放小人返回军中,为大明护卫辽东。”
朱由检终于穿好了衣服,这是昨天王承恩匆忙从宫内替他取来的常服,以换掉不便的冕服。
他整理下衣服,发觉缺乏小太监帮忙,这衣服有些地方就起皱,他皱了皱眉头终于不再理会。
朱由检转身走到半跪的无命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朕其实并无意留你在京中,但是现在放你回军中去,一是害了满桂将军;二来恐怕朕身边某些喜欢自作聪明之辈,非要拿你问罪不可。朕留你在身边,不过是想少点麻烦而已。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待事情平淡下去,朕会再让你回军中去的。”
朱由检说完之后,就走出了内室。不一会,无命便跟了上来。快要出院子时,他突然小声说道:“陛下既然觉得小臣名字不好,不如就给小臣起个使唤的名字好了。”
朱由检回头看了看他,有看了看院子内的一颗老槐树,随口说道:“那就叫吴怀,口天吴,怀念的怀。”
昨日朱由检从西到东巡视了北郊大营,最后看着天色已晚,朱由检便不顾吴芳远及几位将领的反对,歇息在了曹登吉的营中。
这一晚曹登吉不仅让出了自己的指挥使衙署,还提心吊胆的守了一晚,唯恐出了什么意外。
看到崇祯安然无恙的从自己的后衙出现,眼睛布满血丝的曹登吉终于松了口气。
在他和朱安的护卫下,崇祯一行人便朝着北郊大营正中的帅司衙门行去。
这座被众营拱卫在中心的衙门,正是京营主帅升帐点卯,听政问军的所在。
以往都是戎政府的总督京营戎政或是协理京营戎政,出巡北郊大营而开衙。至于大明皇帝亲自前往北郊大营升帐点卯,武宗皇帝之后已经重来没有出现过了。
当朱由检坐在正堂上等待时,他也不清楚今日能够到场的,究竟有多少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