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很好。”
汤姆举着魔杖,站在那座斧头状山峰的顶端,一只手搭在纳吉尼盘起来的身上,满意地说道。
第二次满月终于到来,这片原始森林的上空出现了少见的万里无云的天气,湛蓝的天空因为缺少的阳光而呈现出一种静谧而幽邃的墨蓝色,站在这样一片犹如艺术品的天空下,每个人都会感觉到心旷神怡,如果今天的天空是一顶完美的皇冠,那么立于正中的那枚明晃晃的月亮就是皇冠顶上最耀眼的一颗宝石。
今晚的月亮尤为明亮,明亮到本应群星闪耀的天空中几乎看不到一颗星星的踪影,只有那几颗在北半球能够看到最耀眼的星星依旧在夜幕下坚持,但它们的光芒也变得微不可察起来。
“连天象都在帮你,纳尔,所以一定会成功的。”
汤姆举着魔杖,盯着远处一朵试探着往他们所在方向蠕动的小云彩,似乎是感受到了前辈们的前车之鉴,那朵云在天边磨蹭了一会儿,便灰溜溜地往南边飘远了。
汤姆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一朵识时务的云,它保住了自己的命。
纳尔逊半跪在一旁,脚下铺着一块银光闪闪的地毯,面前整齐地摆着一排形状各异的水晶小药瓶,在他的手边,一尊颇具古韵的银盏中,一汪清泉般的露水正泛起满含月光的涟漪。
“汤姆,我觉得你已经掌握了预言的精髓。”
纳尔逊把手伸到面前,张开嘴,一片翠绿欲滴、仿佛刚刚从树上摘下的新鲜叶子从口中缓缓飞出,将这片叶子托在手心,纳尔逊将它小心地转移到一个空置的水晶瓶中,小心地拧好盖子。
“帮我把那个漏斗拿过来。”
汤姆像一个称职的保安一样巡视着天空,随手递来一个银质的漏斗。
“谢谢。”
纳尔逊接过漏斗,拿起一个放在面前的水晶瓶,过了一会儿,汤姆扭过头,正看到纳尔逊把头从漏斗上抬起来,手里捏着一个装满不明液体的小瓶,用魔杖摄起那枚叶子,把它塞进了哪瓶不明液体中。
“噫……那是什么?”汤姆撇了撇嘴,嫌弃地说道,“不会是唾沫吧?”
“好眼力。”纳尔逊擦擦嘴,从额前拔下一根头发,想了想,他把那根头发丢到一边,又从头顶那撮不服输的头发里拔下一根,丢进了水晶瓶中。
“好吧,搞得我有点不想学阿尼马格斯了。”汤姆耸耸肩,继续观察起天空。
“你可以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学,我到时候可以背过身去。”纳尔逊面色严肃地拿起一枚银茶匙,从手边的银盏中舀起一勺露水,加入水晶瓶中,他捏起水晶瓶,把它举到面前,对着月光观察着里面的情况,感叹道,“魔药可真是神奇,明明装满了的瓶子,还能往里面加这么多东西……”
“这也算是魔药?”汤姆回过头,说道,“你管这种倒水加佐料的玩意儿叫魔药?当心斯拉格霍恩教授把你劝退了。”
“还好,对我而言反正都差不多。”
纳尔逊耸耸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银球,轻轻地在上面敲了敲,两块晶莹剔透、冒着寒气的冰块落了出来,在冰块中央,两枚黝黑的茧被封在中央,他把手边的银茶匙变成一柄小鹤嘴锄,在其中一块冰块上敲了敲,冰块整齐地从正中裂开一道缝隙,再一锤下去,变成了一地晶莹的冰碴,纳尔逊从冰碴里捡出那枚蛹,随着温度回升,这枚黑曜石般的鬼脸天蛾的蛹已经变得鲜活,隐隐有心跳般的律动从掌心中传来。
纳尔逊把鬼脸天蛾的蛹塞进水晶瓶中,用木塞封好口,站起身来,将它摆到汤姆身边早已准备好的银架上,那里是整片森林中月光最充足的地方。
“好了?”汤姆转过头,看着身边天枰般的银架上多出的水晶瓶,轻轻拍了拍身边纳吉尼的头。
巨蛇的嘴巴微微张开。
“磨磨唧唧的,让我来,”汤姆一挥魔杖,一枚曼德拉草的单片叶子从纳吉尼的口中飞出,和纳尔逊的那片相比,这片叶子的叶脉呈现出一种特殊的黑色。
他有样学样地进行着纳尔逊刚刚的工序,很快把塞好塞子的水晶瓶放到了银架的另外一边,随口说道,“不知道纳吉尼的唾液有没有毒。”
“我觉得应该是有的,但是应该没有蛇会被自己的毒素给毒到。”
纳尔逊调整了一番银架的位置,让两瓶魔药能够更好地接受月光的照耀,在夜幕的衬托下,两个水晶瓶中的的银辉也愈发显眼。
“应该够了。”纳尔逊扶住银架,幻影移形到山脚下,将魔药藏进了他们先前发现的一个干燥山洞之中,洞内的小动物已经被迁徙过一次,除了黑点儿,它和任何人家里的干净程度没有什么区别。
纳尔逊走出山洞,罗伊纳和带着纳吉尼的汤姆站在一起,正在攀谈着什么。
“我刚刚去南边看了看,有一大朵带着冷气的云正往这边飘来,你可能真的要成为有史以来修行阿尼马格斯最快的人……”看到纳尔逊走来,她开口说道,“之一了。”
“这没什么可称道的,纯靠概率的事情,”纳尔逊擦了擦额头上的汉,虽然刚刚的制药工序并不复杂,甚至可以称得上简单,但是当这一阶段的工序尘埃落定时,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从心底涌上的疲惫向自己袭来,他收拾好疲态,感谢道,“感谢您这么关注天气。”
“哦,没什么。”罗伊纳耸耸肩,“我只是怕暴风雨明天早上来,这样你们就能逃掉一节课了。”
“所以能逃过一节课吗?”汤姆多问了一嘴。
“当然可以,斯莱特林,”罗伊纳笑笑,“暴风雨可能会在明天早上降临,不过放心吧,我会在后天帮你们补上的。”
“……”
……
轰隆——
似乎是为了报复汤姆昨天欺负小云彩的行为,漫天厚重的黑云从南边如同铁骑碾过战俘一般侵占着他们头顶的每一寸天空,可这却正中了汤姆的下怀,坐在庭院里一夜未睡的他赶忙跑回客厅,想要叫醒坐在躺椅上假寐的纳尔逊,可是当他跑回客厅时,还在摇摆的椅子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在发现纳吉尼也不在后,汤姆一个闪身,出现在了斧头山的顶端,他望向山峰南麓的森林中一块仿佛秃顶的草地——那里是罗伊纳为两人准备的空地,里面的树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以后就连夜搬走了。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天空也只是破晓,可还没两几秒就被浓重的黑云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甚至比昨晚有月亮时还要更像晚上。
一道雷霆落下,击中了不远处一颗高耸的树木,一瞬间将整个世界映成了白色,下一秒,那棵树从中间燃烧了起来,成为了周围除了闪电之外最显眼的光源。
汤姆站在山顶,望着南边黑漆漆的空地,静静地坐下,等待着结果的到来。
……
当纳吉尼睁开眼时,她已经身处在存放魔药的洞穴中,蛇类独特的感知系统让她能够清晰地“看到”面前的架子上只剩下一瓶魔药,她伸出尾巴,卷起水晶瓶,把它丢入口中,小心地用信子抵住,含在嘴里。
紧接着,她用尾巴摸索到,水晶瓶的下方还压着一根小木棍,那是纳尔逊为她准备好的魔杖,她用尾巴卷起魔杖,像巫师一样握住,扭动身体,爬向洞外。
“后面的事情只能你自己去做。”纳吉尼牢记着纳尔逊在一个月前的嘱咐,“找到魔药以后,带着它和魔杖去预定好的空地,用魔杖指向自己的心脏念咒,我知道这个咒语用蛇的身体发不出声,但是汤姆用蛇佬腔替你翻译了一下,事实上,古代的纯血巫师连洗澡咒都是用蛇佬腔施展的。”
纳吉尼爬出洞穴,很快来到了洞穴外的空地上,这里地面平整,只有几处焦黑和几道尖锐的刻痕,她找了片相对完好的地面,开始按照纳尔逊的吩咐施展魔咒。
“阿马多,阿尼莫,阿尼马多,阿尼马格斯。”
“嘶嘶”作响的蛇佬腔从纳吉尼口中传出,她用尾巴卷着魔杖指向自己的心脏。
“轰隆——”
一道粗壮的白色闪电径直撞向地面,就像一棵从天空向下生长的大树,在半路上被纳吉尼身后的高山吸引,它狠狠地劈向“斧柄”,整座山都被染成了闪电的白色!甚至连蛇类称不上好的眼力也可以在黑夜中看得清清楚楚。
纳吉尼转过头,目光中透出决绝,上下颌用力收紧,口中的水晶瓶顷刻间破碎。
顿时,尖锐的水晶碎片划破了她的口腔粘膜,但这种痛苦对纳吉尼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相比多年来作为蛇在下水道中与蜘蛛老鼠为伍的屈辱,相比从出生前灵魂就被寄生的怪物啃噬的绝望,任何肉体上的痛苦,包括那无时不刻都在袭扰她的幻肢痛,都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纳吉尼的眼中满是热泪,水晶瓶中的魔药和鲜血混着水晶瓶的碎渣一起向体内滑落。
突然间,纳吉尼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凝固住了,她的尾巴不再柔软,纳尔逊为她准备的魔杖从中滑落,插入地面。
好在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接下来就看纳吉尼自己了。
纳吉尼只觉得针刺般的剧痛向自己袭来,这不只是一根针在扎自己,而是无数根坚硬粗长的钢针内外夹击地凿着自己的身体,她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和每一块骨头都有钢针在其中搅动,骨骼和皮肉挤压着变形,身体的血液在越来越大的压力下几乎要撑破皮肤,爆裂着喷射出来。
纳吉尼强忍着痛苦,想要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但尝试失败了,她庞大的蛇躯轰然倒地,脑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她的心跳变得急促,连带着血管也变得开始不断膨胀又收缩。
“我想要做人……”纳吉尼无力地呻吟着,只有无助的“嘶嘶”声从口中发出,她甚至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了,细长的信子从长大的口中滑落,垂在嘴边。
“一定要坚持,纳吉尼。”纳尔逊和汤姆的嘱咐又在她的耳边回荡,“当魔法都很难给我们建议时,我们只能去相信那些比魔法更加魔法的东西。”
“我想要做人……”纳吉尼哀求着,但不知道哀求的对象是谁,或许是她刚刚吞入腹中的魔药,或许是折磨了她一生的血咒,亦或许是她难以抵抗的命运。
山顶上,刚刚挡下雷击的汤姆顾不上复原因为雷击而卷曲的头发,在施加了夜视的魔法后,焦急地望着山下的景象。
“我想要做人。”纳吉尼用回答的语气说道,但没有人知道问题是什么,她的语气愈发坚定起来,“嘶嘶”作响的声音甚至一度盖过了她剧烈的心跳声。
心跳声愈发剧烈,愈发急促,回荡在整片森林中,哪怕是对于蛇类这般坚韧的心脏,如此剧烈的心跳也会很快要了她的命。
“我想要做人!”她嘶吼着,回想起往日的种种不堪,又把它们全部抛到脑后,用尽力气抬起头望向山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蛇佬腔已经加入了越来越多英语的方言。
“砰!砰!”“砰!”
短促的心跳声中忽然夹杂了一段同样激烈但相对舒缓的心跳声,这两种心跳声向彼此缓缓靠拢,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和谐。
纳吉尼只觉得浑身闷热,汗水止不住地从额前流下,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抬起手,捋了捋湿透的黑发,沾了一手的汗。
“什么?手?!”
清冷的、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从她的口中传来,她抬起胳膊,望着眼前五指分明的手和手肘上方黑色的点缀着鳞甲的皮衣,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汤姆望着突然没了动静的小小人影,心急如焚。
忽然,一道银色的身影从他旁边猛地窜下悬崖,在空中轻巧地转身,踩着崖壁上的藤条、岩石与树枝辗转腾挪,闲庭信步般进行着高难度动作,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山顶落到了纳吉尼的面前。
他优雅地落地,踩着柔软的土地,舒展着自己的尾巴。
纳吉尼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小猫,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宛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