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城目视着这一切,心想这酒厂的复杂性远大于原来的肉联厂,好歹肉联厂在他接手的时候厂子运转正常,只遇到了一些困难而已,现在酒厂的情况感觉跟倒闭了差不多。
会议照常进行,也不等那个要上厕所的马振三了,过了一会儿,马振三才叼着烟走了进来。
县经委主任就把情况向会场里的中层干部介绍了,说明县政府的意志,让他们从此之后在陈厂长的带领下把酒厂经营好,确保明年能够扭亏为赢。
会议开的很快,开完会后,县经委主任就走了,陈志城留下来,中层先宣布散会,黄建国和另两名副厂长过来与他见面。
陈志城就让他们去办公室说话,黄建国就带着他去了原来尹应民的办公室。
走进去后,尹应民把他个人的东西都给拿走了,里面显的有些狼藉,也没有人过来帮忙打扫,陈志城略是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便走过去坐下,然后让黄建国三人坐下。
“黄厂长,把酒厂的情况向我报告一下,我听听。”陈志城坐下后,对黄建国说。
黄建国便向介绍起来,东林县酒厂创办于一九六五年,也算是有历史的了,一开始每年生产白酒不到二十吨,经过这多年的发展,现在酒厂每年生产白酒三千多吨,主要生产有东林特曲、大曲和二曲,以及串香酒,算是一个中小型厂子,效益最好的时候,年利税两百多万。
这个时候的酒大多都是原浆粮食酒,勾兑酒还没有出现,因此即使是串香这种最低档次的酒,喝起来,也是感觉不错,此时农村人基本买串香酒喝,便宜。而像特曲和大曲这两种品质较高的酒,农村喝的很少,因为它们贵一点,二曲比串香酒好一点,农村也比较容易见到。
但不管是好一点的特曲和大曲,还是二曲和串香,它们的市场是比较狭窄的,基本是供应东林县以及周边地区,最远的市场也不会超出江临地区。
这种国营酒厂和其他国营厂子一样,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县里头有生产白酒的能力,而不是为了扩大占有市场而谋取暴利,毕竟白酒行业的利润还是很高的,因此注定它不会主动去开拓市场,除非出现了一个好的带头人,市场意识特别强,才能迅速把它发展壮大。
相比起后世的勾兑酒,此时任意找出一个酒厂,生产出来的酒都比后世的勾兑酒好喝,因为它们都是原浆酒,只是随着市场竞争的加剧,工艺设备落后,这些小酒厂才慢慢被淘汰了。
听完黄建国的汇报,陈志城问:“一年生产三千多吨白酒,这在全地区来说,算是什么水平?”
他的话刚一说完,旁边一个副厂长回答道:“苍莽县的莽酒一年的产量大概是两万多吨,人家白酒销的好。”
陈志城一听,那这比人家相差不少啊,而人家为什么叫莽酒呢?一是人家有历史,莽酒在历史上就有一定的名气,二是,人家树立了品牌,不直接称呼什么苍莽大曲二曲,直接叫莽酒,标签下面才着是大曲还是二曲,消费者还是认牌子的。
了解完这个情况之后,陈志城寻思了一下,当前最重要的是恢复生产销售,让厂子运转起来,只要运转起来了,就能够想办法让厂子盈利,有什么问题,在厂子运转期间解决。
“你们谁管生产,谁管销售?”陈志城问。
黄建国说:“我主要负责生产,同时兼管销售,郑厂长和董厂长一个管人事,一个管财务,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看来黄建国在厂子里的分量确实很重,生产销售都是他一人的了,而郑董二人只是管理一下人事和财务,这么来,郑董二人就帮不上太大的忙了,人事财务虽然很重要,可是没法帮他让厂子恢复生产和销售。
“黄厂长,你一个人既管生产,又管销售,能忙的过来吗?”陈志城问他。
黄建国道:“忙不过来,但尹厂长让我分管,我只能分管。”
看了他一眼,陈志城说:“生产和销售要分开,你分身无术,肯定兼顾不过来,这样吧,你从今天开始只管负责生产,把生产给我搞好,销售的事,你就不要问了。”
此话一出,郑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想到,陈志城第一天来到厂子,就削了黄建国的权,当然了,他们也知道黄建国分管销售也只是个摆设,尹应民只是让他在前面拉车,但怎么拉,拉到哪儿去,他实际作不了主的,实权在销售科那里,黄建国的权力是被架空的。
不过,陈志城一上来就不让他分管销售,在他们二人看来,这还是一种削权,感觉新厂长不太给黄建国的面子。
但黄建国却没有生气,说:“陈厂长,我早就不想分管销售了,我确实是忙不过来,让我管生产正好,我一直以来就是搞生产的。”
陈志城点点头道:“你专门去管生产,保证白酒的品质,只要你把生产搞好了,销售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我保证在春节前,我就能让厂子正常运转起来,起码工人的工资我能确保给正常发了。”
陈志城这话让黄建国有点不太相信,郑董二人也狐疑,现在生产销售都停顿了,想在一两个月之内就恢复正常,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陈志城跟黄建国说完话后,转头对郑董二人说道:“郑厂长,你是管人事的,立刻通知所有职工到岗上班,凡是通知不来的,以后就不用他们来了,如有生病的,要有医院的证明请假,否则按旷工处理,所有的中层干部必须马上到岗,如果有不到岗的,有正常理由的,免职,没正常理由的,跟普通职工一样,按旷工处理。”
陈志城此话一出,郑红卫副厂长的小心肝禁不住一跳,好家伙,新厂长刚上任,就雷厉风行了,不知厂里的职工会不会听他的?
跟郑红卫说完,陈志城又对董保民副厂长说:“董厂长,你是分管财务,你回去就给我梳理财务报告,看厂子里还有多少钱,有没有外面的钱没交到厂里的,你要给我梳理好,我要确保工资能正常发放,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三天之内给我结果。”
董保民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跳,他虽然分管财务工作,可是财务上的事,只有财务科长比较清楚,而财务科长是尹应民的心腹,一向只听尹应民的,他现在要去让财务科长办这些事,万一不听他的怎么办?
郑董二人是从外面调进来的副厂长,县政府安排他们过来协助尹应民工作的,尹应民不让他们插手具体的业务,只让他们分管人事和财务,而人事和财务两项工作还有人事科长和财务科长负责,他们俩人其实清闲的很,平时基本上都是吃吃喝喝,不做什么事。
不像黄建国是酒厂的老人,尹应民没法离开他,只好让他生产销售一起抓,然后又安排人架空他,整体上讲,酒厂的班子比较复杂,原因就在于,尹应民这个伙夫蛋子虽然啥都不懂,可搞人际关系有一套,他用谁不用谁,不是想着这人有没有能力,而是这人如不如他的意,顺不顺他的心,会不会造成对他的挑战。
黄建国有能力,但是脾气不好,在厂里没有人缘,而且一直担任副厂长,这是历史形成的,他没办法改变,但是黄建国因为没有人缘,也构成不了对他的挑战,所以才相安无事。
而郑董二人是从外面调进来的,性格都很圆滑世故,他就觉得他们二人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便不让他们分管生产销售这些酒厂的核心工作,只让他们分管人事和财务,名义还是重用他们,其实他们根本没法施展自己的本领。
管人事他能管出什么头绪?厂里的职工个个都是全民所有制工人,他想管,能管的了吗?他想拉拢人,别人买他的帐吗?同样,管财务,财务科长不是他安排的,财务科长不听他的,他一分钱的帐目都看不到,根本管不了。
因此就造成郑董二人有职无权,黄建国有部分职部分权,厂子里的权重在几个核心中层的手里,只有尹应民能指挥的动他们。
通知他们来上班到岗,这事好办,但想把财务弄清,并且在三天之内弄清,这事情不好办。
等到黄郑二人走了以后,董保民重新来到他的办公室,悄悄向他汇报这事,把财务科长的情况跟他讲了,要想让他把这件事负责好,必须要把财务科长叫过来一起安排这事。
看了看董保民,陈志城心想他没有多少担当的精神,这叫把难题向领导上交,领导交给你工作,你只管去完成,如果完不成,你再把问题提出来,现在你还没做,就向领导上交难题,你这不是故意的吗?
财务科长再牛笔,他只是一个中层,如果他敢不听分管副厂长的,你上报上来,厂里研究处理,现在还没去开展工作,就武断地认为财务科长不听他的,工作会干不好,这怎么能行?
陈志城心里想了想,对他说:“你身为副厂长,第一你有分管财务的权力,第二,如果有人不听从指挥,你有建议撤免他的权力,这两个权力,你用好了,就把工作做好了,如果你觉得自己实在胜任不了,可以提出辞职,就这么简单。”
此话一出,董保民的脸一下子变白了,非常尴尬,本以为把这里面的内情告诉陈志城,陈志城会理解他,进而让陈志城出手收拾一下财务科长,可没料到,没等陈志城去收拾财务科长,居然先把他送到了陈志城的枪口上了。
“陈厂长,我只是向您报告报告,让您知道这个事情,那什么,我去做这事了。”董保民赶紧走了。
不是因为他这人生性苛刻,不给别人面子,而是这种面子实在是不能给,厂子搞经营就是搞经营,不要整天琢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于相国给了他尚方宝剑,只要谁不听话,谁不认真去做好工作,他就有权处理他们,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今后全厂职工都要想办法去赚钱,而不是勾心斗角。
董保民走后,陈志城便独自一人琢磨着酒厂以后如何经营,他没做过酒业,虽然喝过酒,可是对酒一窍不通,现在让他来当这个厂长,于相国也是胆大,人往往会有一种光环效应,只要把一件事情做好了,别人就会认为他无所不能。
他把县肉联厂给搞好了,便认为他也能把酒厂给经营好,然而他现在有什么办法能把酒厂给经营好呢?
酒并不是食品,没法满足人饥饿的需要,而当前还是处在一个解决温饱的阶段,把能解决人温饱的粮食拿过来,用来酿酒,这无疑需要慎重,如果浪费了粮食,酒还卖不出去,那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想到后世的那些名酒,经过大浪陶沙,全国能掰着手指头数的上来的白酒品牌没多少了,有着太多的酒厂倒闭了,或者是被收购了,不像现在,基本一个县都会弄一个酒厂,如果县里没个酒厂,这县里的领导就会感觉很没面子。
他现在是要把东林县酒厂做成百年老店,还是只是应付一下于相国,让酒厂暂时能苟延残喘下去,续续命?
如果是后者,那就很简单,只要他加强一下严格管理,恢复生产和销售,估计很快就能扭亏为赢,然而只要他一离开,酒厂迟早还要垮台,因为你一开始的格局就决定了你将来的命运,如果只是为了续命,那这命顶多也就是十来年的时间,甚至是更短。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当然想把它弄成百年老店,只是能不能达到这个目标,那还真难说。”
陈志城想了想,起身向外面喊了两声:“办公室,办公室。”
他在叫办公室的人,可叫了半天,也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