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南临机场。
从纽约抵达的航班落地。
林觅踏上了阔别八年的祖国土地。
前一晚下了一场大雨,扑面而来的湿润气息,温度微凉。
林觅深深吸了一口气,刻入骨髓的熟悉感被激活。
机场外出租车候客区排起了长队,阳光刺眼,林觅戴上了墨色的太阳镜,只露出冶艳红唇和线条精致的下颚。
她一袭黑色长裙,后背镂空的设计,合腰处系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乌黑的头发又直又长,披散下来,遮住了背后若影若现的大片雪白。
即使看不见眼睛,也不妨碍她的美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排到她的时候,协助排队的机场管理员没有像之前那样,随意指挥乘客上车,而是殷勤地帮她搬起行李箱到出租车后备箱。
好像是习惯了因为外貌而带来的便利,她的态度既不受宠若惊,也没有特别冷淡,勾了勾嘴角轻笑,道了一声‘谢谢’。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加上时差,林觅整个人有些恹恹的。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秋风瑟瑟,行道树的叶子枯黄,零落飘下来,倒好像不是很欢迎她回来似的。
没什么人知道她回国了,也没有人需要特别告知。
高二下学期出国留学以后,她断掉了和国内所有人的联系,不过本来她就没什么朋友。
包括林觅的父母,本来就是商业联姻才在一起,除了给她物质上的满足,其他的便吝啬许多。
-
回国以后林觅住的地方是市区的某个高档小区,离协和医院不远,协和是她之后要工作的地方。
输入初始的密码,电子门打开,公寓里是标准的精装修,简约欧式风格,透着一股子的冰冷,没什么人气儿。
林觅在门口随意地蹬掉了高跟鞋,行李丢到一边,累得什么也不想干,直接陷进沙发里,白皙纤长的两条腿架在茶几上。
客厅大面的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看起来和纽约城没什么区别。
林觅盯着其中某一点看,视线失去了焦点,脑子里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没在想。
想不清楚她为什么回来,明明在哪里都是一样。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至少国内的食物比纽约的好吃太多。
-
小区一公里外的生鲜超市。
林觅推着小车,漫无目的地闲逛,准备买一些食材回去。
她的嘴一向很挑,在国外的这么些年,吃不到合胃口的菜,就只能自己做,不知不觉练出了一手厨艺。
但由于各种食材、调料的限制,也做不出什么太正宗的中国菜,只能勉勉强强凑和。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林觅的首要目标就是好好满足自己的胃一顿。
因为这一天是工作日,超市里的人不多,冷冷清清的。
卖乳制品的区域站着一个孕妇,旁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玩具在玩。
她好像是想买的牛奶放在货架的最上,但因为穿着平底鞋,又挺着个大肚子,够得很费劲也没够到。
林觅看见了,顺手帮她拿了牛奶递过去。
“......”孕妇愣了一瞬,盯着她的脸皱了皱眉,然后怔怔地道谢。
林觅低着头继续找她自己要的酸奶,没怎么在意地回了句‘不客气’。
找到想要的酸奶,她推着车继续往日用品区走,家里现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有很多生活用品需要买。
日用品区散发着各种洗发水和香皂混合的味道。
林觅随手拿起一条牙刷丢进推车。
恍惚听见背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头,以为是凑巧在叫和她同名的人,毕竟国内应该没有人还会认识她。
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林觅?”一道女声不确定地问,“你是林觅吗?”
“......”林觅皱了皱眉,本能地有些抗拒,她回过头,看见了刚才的孕妇。
她盯着孕妇的脸看,过耳的短发,长相介于清秀和普通之间,要不是手里背着非常昂贵的铂金包,放人群里,实在让人难以有什么印象。
好像是察觉出她的疑惑,陈依依率先开口,“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以前高一美术班的。”
“......”高中的事情,是林觅从来不愿意去触碰的,更何况是之前美术班的人。
她沉了沉脸,语气冷淡地说:“不认识。”
陈依依好像觉得有些不能接受,不相信她会不记得自己,她捋了捋头发,继续契而不舍地说:“我以前染的是彩色的头发,现在样子有些变了,你再想想?”
林觅沉默地看着她。
要不是她挺起的大肚子挡在手推车上,林觅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听她说话。
陈依依瞧她半天没有反应,有些尴尬,干笑地解释:“其实本来我不该和你打招呼的,但是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面对。”
她对着一旁的小女孩说:“囡囡,你去帮妈妈拿盒香皂回来吧。”
小女孩听话的点点头,走远了。
陈依依看着林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她好像一直没怎么变,五官精致,眉眼清冷。
一如既往的漂亮到令人嫉妒。
“......”她张了张嘴,好像是鼓起了勇气,“高中的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当时冒充他约你出来。”
陈依依嘴里用‘他’来代指某个人。
即使她也结了婚,小孩都有了俩,但那个名字依然的烫嘴,难以说出口。
仿佛是年少时令人羞耻而不堪回首的过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回避。
她停顿了片刻,然后迟疑地说:“其实那幅画,是我偷拿的。”
“......”林觅掀起眼皮看向她。
陈依依继续说:“他也从来没有把画给别人看过,那幅画,也是我翻他画板时候看到的。”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也没给其他人看过。”好像是想降低自己的罪恶程度。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挺坏的。”陈依依嘲讽地笑了笑。
以前不懂,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校园暴力的施暴者,长大以后,才逐渐意识到过去自己有多么幼稚。
她现在也是当妈的人了,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受到那样的对待。
加上陈依依现在生活的很好,唯独这一件事,让她觉得不够坦荡,她希望和林觅化解这一件事情,然后继续做她干干净净的阔太太。
“你能不能原谅我?”陈依依问。
“......”
林觅始终没有讲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她抒发完自己的表达欲,陈依依的语气真诚而感性,好像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半晌。
林觅吐出两个字,“不能。”
陈依依没有想到她都那么低声下气的道歉了,林觅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讨厌,声音里透着让人不适的轻慢,好像她永远都没办法够着她。
“我已经这样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陈依依有些恼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没有她去插一脚,她和夏诀肯定也不会走到最后。
“道歉了,我就该原谅吗?”
林觅轻扯了扯嘴角,就那么睨着她。
突然没了买东西的心情。
不及陈依依再说什么,林觅松开放在推车上的手,连着里面的商品一并不要了,直接转身离开。
-
回去的路上。
林觅迷路了。
超市和小区只有一公里的距离,她却在外面绕了很久。
她方向感不太好,即使这样也不爱用导航,更不喜欢找人问路,就那么慢慢地走,也不着急,好像总会找到路一样。
走着走着,她经过了一所高中。
这会儿正是放学的点。
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放学走出校门。
校服是蓝白色的运动服。
时间过了那么久,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教学设施也在改进,校服的款式倒是没怎么变,和她念高中时候穿的校服很像。
林觅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低落,从遇见过去的人开始。
讲实话,她是真的不认识刚才那个女人了,也不记得拿着夏诀的画,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女生的脸。
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现在翻出来轻飘飘地告诉她——
哎呀,其实都是误会。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到令人崩溃。
林觅沿着上坡的路走,盯着前面男生高高瘦瘦的背影,轻轻呵笑一声。
确实挺可笑的。
知道是误会又能怎么样呢。
她到底在想什么。
林觅摇了摇头,收回落在男生身上的视线,停住了脚步,扭头想往相反的方向走。
转身的时候,突然一辆自行车擦着她而过,力道将她往旁边撞。
好在她反应比较好,手撑在一旁的行道树上作支撑,只是踩着高跟鞋的脚一崴,扭到了一下,钻心的疼。
骑自行车的高中男生赶紧跳下来,慌慌张张地鞠躬道歉,“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林觅看他满脸写着惶恐和担忧,刚起的脾气压了下去,没好意思跟个小孩子计较。
“没事,下次骑车注意。”她摆摆手,友善地笑了笑。
骑车的高中男生盯着女人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仿佛山花烂漫,尤其是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出了媚人的弧度。
身后有机动车路过,嫌他们挡路,鸣了一声喇叭。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林觅,确定她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事,连连又说了几句‘对不起’,然后扭头对着前面喊:“江晗,等等我。”
他重新骑上车,追上了前面高高瘦瘦的男生。
“......”
林觅站在原地,望着他搭上那个男生的脖子,男生侧过脸,眼神里透着些许不耐,薄唇抿成一条线。
仿佛透过他的脸,看见了什么不想记起的,她快速地敛下眸子。
因为脚扭了的缘故,林觅走不动道儿,路上拦了一辆车,报了小区名字以后,司机狐疑地回头看她一眼,反复确认。
等出租车开到小区,她才发现这所高中就在小区后门不到五百米的位置。
晚上林觅洗漱完坐在沙发里,因为下午没买成日常用品,家里毛巾什么的都还没有,她随便套了一件长款的黑色t恤,白皙的肌肤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渍。
她一瘸一拐地从冰箱里拿出冰袋,然后蹦回沙发,用冰袋敷脚,一开始扭到没那么严重,现在右脚脚踝处已经肿得老高。
电视里放着声音。
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
刚听的时候她还有些不适应,习惯了到处都是用英语沟通,突然一下重新回到用汉语的地方,竟然有些陌生。
晚饭没吃。
肚子也感觉不到饿了。
林觅敷了一会儿的脚,甩了甩乌黑的湿发,直接去了房间,吃了两片安眠药,戴上眼罩关灯睡觉。
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只想睡觉。
好像当意识不在,醒来以后就会把所有不好的情绪忘掉。
-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
好在林觅在医院的工作非常的忙。
协和医院的颌面外科是医院的重点科室,国内外医疗系统差异不小,工作强度倒是一样的大。
包括应付一些不安分的病人。
也不知道有些男人是怎么样在她见过了对方黄不溜秋的牙齿,满血糊拉碴的口腔,口罩都挡不住的口臭,还能张嘴和她搭讪的。
“你的牙龈出血,应该去挂牙周科,颌面外科看不了。”林觅耐着性子说。
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听说看不了,有些生气,“怎么就看不了,都是看牙,哪里不能看。”
助理护士为难地站在旁边,“这位先生,医院规定就是这样。颌面外科不负责治疗牙周相关疾病,我们可以帮您转诊到牙周科,这样您也可以接受到更专业的治疗。”
秃顶男人好像铁了心要在这里看病,他一屁股坐在操作台上,盯着女医生露出来的眼睛,“我就要你给我看。”
“......”
诊疗室里气氛有些僵持。
男人的声音很大,诊疗室是半开放的,等在外面的病人也探头好奇地看进来。
平时的病人大多是友善的,偶尔遇到这样的不讲道理的,当医生的只能忍下来,免得事情闹大。
林觅初来乍到的,不想惹事给人添麻烦,沉默地开始戴上术用手套,准备帮他看诊。
“林医生,好了没有?”秦蕴结束完下午的诊疗,过来找她。
“马上。”
“行,那我们先去烧烤店,你结束了就来。”
晚上颌面外科约好了要聚餐。
林觅低着头,手里拿着口腔镜,检查男人的口腔,应了一声‘好’。
秃顶男人躺在操作台上,视线直直地盯着林觅的脸看,瞳孔浑浊不堪。
“......”林觅好像早就习惯,权当没看到的随他看,诊疗结束,迅速地将医生座椅弹开,和他拉远了距离。
她面无表情地敲病历,语气冷淡地告知医嘱,仿佛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治疗机器人。
-
无名烧烤店在协和医院不远的地方。
同事把定位发给她,林觅还是弯弯绕绕多了许多路才找到。
傍晚时分南临下起了大雪,路上有些滑,她走的时候小心翼翼。
脚上的扭伤过了半个多月还没好全,走起路来还是隐隐作痛。
当然也要一半赖她自己高跟鞋不离脚。
等她找到烧烤店的时候,掀开门口的帘子,里面是缭绕的烟火气,画面灰蒙蒙的。
林觅刚来没多久,同事的脸认得不算太全,只看见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到处坐满了人。
有个比较熟的男同事朝她招手,“林觅,这里。”
她挑了挑眉,直接过去坐下,旁边坐着的另一个男人侧对着她,看不清脸,和另一边的人在讲话,好像是说到一半,突然停了。
林觅没怎么在意地直接坐下。
男同事喝了一口啤酒,揶揄道:“那个病人解决了?”
他的诊疗室就在林觅的隔壁,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服务员端来一杯扎啤,林觅喝了一口,冰凉带气的液体凉入肺腑,她懒散地垂下眼皮,盯着玻璃杯里咕嘟咕嘟的气泡,漫不经心地说:“别提了。”
“唉,下次遇到这种老色胚,你可以叫我帮你看诊。”男同事热情地提供帮助。
林觅抬了眼,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有她熟悉的含义。
她笑了笑,坦然地接受他的好意,桃花眼轻挑,声音低柔,“可以啊。”
说话的功夫,服务员很快端着长条的炭盆上来,烧烤店里面积狭窄,尤其他们拼成两桌以后,更没什么走路的空间。
服务员挨着墙面在走,靠近林觅的时候,脚上被同事放在长凳后面的啤酒瓶绊倒,打了个踉跄。
滚烫的炭盆往她身上撞过来,周围是短促的惊呼。
好在坐她旁边的人反应极快,将她往他的方向扯,躲开了炭盆,然后又很快松开了按在她胳膊上的手,仿佛是烫手山芋一样避之不及。
服务员小哥看差点撞到人,连忙道歉。
左右也没有碰到,林觅摇摇头,没有追究。
她刚才光顾着和左边的同事说话,倒是没有注意到另一边坐的是谁。
等她扭过头准备道谢,待看清了对方的脸后,瞬间愣在了那里。
夏诀懒散地靠在身后的墙上,眼皮低垂,好像刚才拉她的人不是他。
即使隔了这么久,他的样子还是和过去重合。
长相干净俊朗,眉眼里少年感的稚气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人的冷肃,他抿着嘴角,浑身上下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
林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夏诀。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桌上坐着的似乎并不全是颌面外科的同事,应该是拼了个桌。
道谢的话到了嘴边,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去,“谢谢你啊。”
“......”
夏诀没什么反应,依旧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一眼也没多分给她,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林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抽了,明明人家不愿搭理她,还是拿起装满酒的玻璃杯去敬他,表示感谢。
夏诀还是不为所动,当她是空气。
由于他的反应过于冷淡,就连和他一起来的朋友都看不下去。
裴浩放下筷子起哄道:“夏老师,人美女敬你,这么不给面子。”
“......”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往他们这边瞥。
夏诀皱了皱眉,终于有了些反应,掀起眼皮扫她一眼,语气冰冷地说:“我不喝酒。”
林觅对上他琥珀色的眸子,瞳孔仿佛黑洞一样,看不明里面的情绪。
半晌,她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当着他的面,把整整一杯的酒闷了。
吃饭的时候,林觅听着桌上人的闲聊,才知道原来夏诀他们是隔壁游戏公司的。
怀宇游戏的大楼很醒目,她晚上从客厅落地窗往外看,也能看见写着‘怀宇游戏’四个字的蓝色发光牌子。
这一帮人,十句里面就会扯到夏诀一次。
夏诀几乎一句话没回,也没有吃东西,但他们好像是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怎么在意。
倒是坐林觅左边的男同事,殷勤地帮她烤肉。
随着烧烤摆上桌,桌子上的空间一下满了起来。
本来坐着的位置就狭小,男同事右手肘时不时要碰到林觅。
林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有意无意地往右边挪位置。
一次挪的多了,不小心碰到了夏诀的腿,没等她说抱歉,耳畔就听见低低地一声‘啧’,好像非常讨厌她的碰触。
“......”林觅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火。
她扭过头,勾起唇角,仿佛故意让他不自在的,胳膊肘戳了戳他,学着裴浩喊他的称呼,“夏老师平时上班忙吗?”
“......”
夏诀一声不吭,眼皮都不抬一下。
许久没得到回应,林觅好像一点不在意,继续问:“游戏公司里一般都做些什么呀?”
“......”
“你们的工作是天天玩游戏吗?”
“......”
“你最喜欢玩什么游戏啊?”
林觅问完,才想起来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高中的夏诀最喜欢玩什么游戏。
那时候她是看着夏诀通关的《刺客信条》。
在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夏诀的视线终于冷冷地扫过来。
林觅双手撑在桌上,米色针织裙的领口开得很低,丰腴若影若现,白得刺眼,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一副轻松无所谓的样子。
看着就让人没来由的生气。
他黑了脸,声音低沉,“我和你很熟吗?”
林觅轻笑,“多聊聊不就熟了吗。”
烧烤店门口的布帘被掀起,进来一阵冷风,卷走了室内的暖意。
走进来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很漂亮的小姑娘,看向她的位置。
“你该让位了。”夏诀看一眼进来的小姑娘,对她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
原来是林觅占了别人的位置,她问能不能换个位置。
小姑娘倒是有些羞涩地摆了摆手,不介意坐到另一边。
她闷头吃着烧烤,好像是不太能吃辣,吃得哼哧哼哧还要吃。
夏诀朝服务员招手,给她点了一瓶椰奶。
“......”
林觅看着他们小声说话,突然觉得很没劲,彻底闭了嘴。
原本是想给夏诀找不痛快的。
结果更多的是自己不痛快。
烧烤店里的烟火气让人不由自主放松。
两拨人聊到了一起,林觅坐久了,高跟鞋踩着地,脚踝处有些难受。
她双腿交叉,架起受伤的那只脚。
大家的座位本身就拥挤,林觅抬脚的时候,好巧不巧,高跟鞋的鞋跟蹭到了夏诀的小腿外侧,力道很轻,挑拨似的,她自己倒是没意识到。
“......”
夏诀的腿一动不动,视线轻飘飘地左移,只看见林觅背对着他,和右边的男同事谈笑风生,笑得花枝乱颤。
他抿了抿嘴角,心底泛起一股凉凉的冷意和烦躁。
招惹他一次,还要招惹第二次吗。
玻璃杯被搁在木质的桌上,发出轻轻的声响,他的手伸到桌底,一把扣住女人纤细的脚踝。
林觅突然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
她瞪大了眼睛,脚踝被他在桌子底下禁锢住,动弹不得。
“你怎么了?”男同事见她脸色不对,关切的问。
怕被人察觉,林觅收敛着脸上的表情,语气柔和地笑,“没事。”
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她尝试着挣脱。
奈何男人手里的力道很重,不容她抽走。
而后下了狠劲,像是要生生把她的脚腕捏岁掰断似的。
“......”
吃串儿喝酒,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散伙的时候。
林觅搭着护士长姐姐的肩膀往外走,龇着牙吸气,一瘸一拐地站不住。
“好好坐着,怎么还把脚扭了。”护士长扶着她担忧地问。
林觅扯了扯嘴角,轻呵一声,有些自嘲地说:“欠的。”
这时,里面的男人掀开帘子,目光凉凉落在她身上。
刚刚还哼唧叫唤的林觅立马一声不吭,踩着高跟鞋,站的笔直。
她仰着头,下巴抬起,像一只骄傲倔强的白天鹅。
“......”夏诀很快移开目光,低头和刚才的小姑娘说了几句话,然后肩并着肩离开。
林觅望着两个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烧烤店外面的光线昏暗,她的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只能看见一抹红唇冶艳,抿成一条线。
脚踝处痛得厉害,几乎让人站不住,最后她只能脱力地靠在烧烤店肮脏的墙上。
-
护士长把她送到路口打车,因为晚上还要值班,于是就先走了。
下雪的晚上,很不好打车。
林觅站在路边,大雪纷飞,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凉透到内里。
远处的雪幕里。
走近一个男人,身形高大修长,双手插在兜里,抬眼看见路口的林觅,眸光微沉。
夏诀也不知道怎么的。
可能是晚上吃撑了吧。
送简卿上公交以后,又重新往回走了。
明明一晚上都没搭理林觅的,看到她一个人在大雪里站了很久,好像大脑控制不了身体地走近她。
林觅靠在路灯下,低着头,看手机打车软件的排队,僵持在第一位上没有动。
余光撇见旁边出现的身影,肩宽背厚,将她整个人罩在阴影里。
光线突然地变暗,让林觅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夏诀一双平静幽深的眸子。
“男朋友没送你?”夏诀平铺直叙地问,语气里没什么温度,连和陌生人的寒暄都算不上。
林觅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暗嘲,估计是把之前的男同事误以为是她男朋友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打车软件提示司机已接单,距离一百米远,一辆出租车打着转向灯驶进路边。
她懒懒地扫他一眼,回呛道:“不然你送送我。”
出租车在夏诀面前停定。
夏诀面无表情地凝着她。
半晌。
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林觅愣了一瞬,原本只是为了故意膈应他,没想到夏诀会真的坐进车里。
可能只是想和她拼车吧,林觅只能这么解释。
大雪天的出租车很不好打,她排了半个小时才排到,再换车已经是不可能了。
林觅抿了抿嘴角,坐进了后驾驶坐。
出租车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不知道是原本就在车里的味道,还是随人带进来的。
林觅在这样的味道里,有些恹恹的,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座椅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途上车里的氛围很安静,没有人说一句话。
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该忘的都早忘了。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林觅在打车软件后台结了账,道了一声谢谢下车。
夏诀不声不响跟着下车。
两道关车门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并结束。
“......”林觅看他一眼,没有讲话,自顾自地往家走。
脚踝处不太舒服,她走得很慢。
夏诀好像也不着急似的,就那么跟在她后面。
最后林觅先按捺不住,她回过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送你吗。”夏诀的声音淡淡,送人送得反而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林觅一时无言,盯着他看了半晌,决定不再管他。
到了家楼下。
她站定。
夏诀也停下步子。
手机适时的响起。
是之前的男同事打电话来问她到没到家。
小区没什么人,到处都很安静。电话对面的男声透过听筒泄露出去。
夏诀皱了皱眉。
客套几句以后,林觅挂了电话。
“下这么大的雪,你男朋友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来。”夏诀突然地开口,“你挑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林觅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笑了笑,“确实不怎么样。”
慵懒娇软的嗓音里含着深意。
夏诀自然是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沉了脸色。
林觅言语占了上风,心情不错,好像为了再次印证自己的眼光不怎么样,她主动邀请,“我到家了,你要上来坐坐吗。”
“......”夏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桃花眼笑眯眯地弯起,像一只讨了便宜的狐狸,仿佛自己眼光差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夏诀也不气恼,反而勾了勾嘴角,顺了她的邀请。
-
电子门被打开,又重重地阖上。
客厅里面一片漆黑。
没等林觅开灯,事态超出她预期,朝某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也不知道谁先主动的。
夏诀从后面将她抱住,死死禁锢着她的腰,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掌心滚烫而炙热。
林觅一瞬间的失神之后,转过身,回抱住他。
夏诀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是粗暴,好像是在发泄压抑了很久的情绪。
林觅就只沉默地承受,好像是还她之前亏欠过的。
客厅的落地窗没有拉帘,她被抵在窗户上,后背冰凉。
窗外是扑簌扑簌的大雪。
“......”林觅回过神来,吓一跳,有种被曝露的感觉。
“去房间。”她忍着唇齿间的细颤。
夏诀抵着她,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他凑在她的耳边,咬着她珍珠般的耳垂,低低地轻语,“外面有人在看你呢。”
“......”
林觅眼睫微颤,羞耻感和恐惧让她脑子里的弦紧绷。
“不要。”她开始挣扎和反抗,却被死死地按住。
“害怕什么。”夏诀凉凉地轻笑,一下一下的动作,不快却也难捱,“反正你也被很多人看过了对吧。”
“你看。”他举起手指,上面沾着晶莹透明的水渍,“这样是不是让你很兴奋呢。”
“......”
林觅浑身发软,没有力气,胳膊只能勾上他的脖子,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然后在他又低又沉的一句句话里,陷入绝望的深渊。
-
晨光熹微。
林觅是在卧室的床上醒来的,另一半床早就冰凉一片。
她按着额头坐起来,薄薄的被子滑落,露出斑驳的红痕。
房间里空空荡荡,却仍然弥漫着一股旖旎的味道。
耳边响起不真实的耳鸣声。
她怔怔地盯着某一个点看,眼神失焦,嘴唇红肿,还残留火辣辣的疼,浑身上下仿佛被车辙碾过,每一处不在提醒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床头的闹钟发出声音。
林觅掀起被子,下床的时候,双腿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
手肘撞到了床角,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疼到让她清醒。
打电话和医院请了半天的假,林觅慢吞吞地去到浴室。
浴室大面的玻璃镜子倒映出她的样子,身上的肌肤几乎每一处完好的,掺杂着青紫淤斑,尤其脖子上的异常醒目。
随着她的动作,大腿处粘稠湿湿的。
“......”林觅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翻出手机,叫了一个附近药店的快送。
她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平静地就着水,把事后紧急避孕药吃下去。
舌根泛着涩。
视线移动至窗外。
公寓位于最顶层,和周围的其他建筑隔着十几米的高度差,私密性极好,从各个角度都没有办法看到里面的情景。
“......”
-
十二月。
南临附属高中校庆。
学校对外开放,许多毕业了很多年的学生都回到校园。
过去每一年的校庆。
夏诀都没有来过。
今年班长例行公事通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想来了。
南临高中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好像一切都是新的,实验楼后面的小树林被铲平,建上更加巍峨气派的教学楼,重新将小学部和高中部分成了两家学校。
湖心亭被刷上了新鲜的红漆,失去了原本饱经风霜洗礼的沧桑感。
“诶,我记得过去这里不是这样的。”一道软糯好听的女声从湖心亭处传来。
“你来过这里?”陆淮予揽着简卿,从亭子向外眺望。
简卿歪着脑袋,低低‘啊’了一声,“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小学三年级以前,是在隔壁的小学念的书。”
“以前两所学校中间是没有那栋教学楼的。”她指了指远处的白楼。
“后来因为妹妹生病了,妈妈供不起我在这里念书了,所以才转学一起回了老家。”
简卿笑了笑,虽然记忆很模糊了,但是童年的那一段时期,是她很快乐的日子。
好像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陆淮予挑了挑眉,确实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简卿拉着陆淮予在石凳上坐下,“原来这个石桌这么小啊,印象里它很大的,我坐下的时候,腿都够不到地。”
“你不是小学部的吗,怎么会往这里跑。”陆淮予问。
简卿皱起眉,搜寻儿时的记忆,好像也在想为什么,时间太过久远,三年级以前的记忆非常模糊。
最后她放弃了回忆,不确定地说:“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来这里写作业吧。”
陆淮予轻笑,“你小时候这么乖呢。”
看着倒不像她,明明昨天还帮着哼哼一起瞒着他,偷懒不写作业。
学校大礼堂的音乐响起。
简卿听见音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庆典要开始了,我们快走吧。”她拉着陆淮予离开了湖心亭。
“......”
夏诀靠在湖心亭不远处的老槐树上,漫不经心地收回落在他们身上视线。
小树林没有以后,之前的树被移栽到了这里。
礼堂的音乐越来越激昂,好像在催促大家集合。
夏诀抽完最后一口烟,站直身子,明灭的烟头按向树干时,看见了上面被刻着许许多多的字。
层层叠叠,老槐树好像经历了许多届学生的摧残。
他的视线落在某一处,刻着两个已经很淡的英文字母。
l&x。
“......”
烟头在上面摁下,来回撵了撵,沾上雪花般的灰烬。
夏诀一进到礼堂。
视线不经意地在礼堂里扫视,也不知道是想找谁。
一位穿着华丽,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朝他招手。
夏诀皱了皱眉,想不起来这个人,倒是对站在旁边的几个男生有点印象。
都是以前美术班的同学。
他抿了抿嘴角,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老同学见面,免不了问东问西,夏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没多走心,游离于场景之外。
旁边走来一群人,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高定裙装,都是一副社会精英的打扮。
夏诀的目光在他们当中停留。
“怀宇游戏最近是不是要上一款卡牌游戏,我还挺期待的呢。”不知道是谁在问。
夏诀敛下眸子,冷淡地‘嗯’了一声,“大概明年中旬上线。”
“可以可以,怀宇游戏的美术很厉害啊,我都很想进去。”男人不停地和夏诀套近乎。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记得你是拿了法国学校的录取通知,怎么后面跑美国去了?”
巴黎的美院,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学校,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没道理退而求其次。
“......”
夏诀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一定要去美国。
家里人用断掉他的生活支持作威胁也一定要去。
他在纽约的街头游荡,走遍了纽约的每一处角落。
然而纽约却那么大,大到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
夏诀抿了抿嘴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
礼堂里的人很多。
隔壁班讲话的声音很大。
“我听其他班的人说,林觅回国了?今天她来吗?”其中一个盘发的女人问。
语气里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关心,倒不是真的想她来,只是借由个话题,聊一聊林觅。
“问问班长呗,他不是一直和林觅有联系吗。”
周承宇正在和同样在商圈工作的同学交谈,旁白站着他乖乖的小女朋友,长相清秀,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即使周承宇光顾着和其他人讲话而忽略她,也不生气,很懂事。
周承宇听见有人喊他,回过头去,“怎么了?”
“班长,你通知林觅了吗?”
“嗯,她好像是生病了,今天来不了。”周承宇解释。
“......”夏诀把玩手机的动作一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昔日同窗在一起,就喜欢牵扯到以前的事情。
有同学揶揄,“那你今天还来干嘛,不赶紧去关心关心人家。”
“......”周承宇尴尬地笑了笑,“行了,别开玩笑了,我都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他伸手揽住女朋友的肩膀。
这些各个领域的精英,个个都是人精,对于这种女朋友的分量并没有看太重,只是笑了笑没讲话。
“依依。”盘发女人朝美术班打了个招呼,“来和我们聊天啊,你老公不是也在银行工作吗,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陈依依自从夏诀来了以后,就一直没怎么讲话,站在角落里默默盯着他看。
将他在听到林觅生病时,几乎细微到看不出来的反应,捕捉在了眼里。
实验班以前玩的好的女同学喊她时,陈依依走了过去,心里很不高兴。
明明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大家的话题还是离不开林觅。
想起之前在超市里,林觅高傲的姿态,她憋着的一股气好像一定要找个地方撒了不可。
“周承宇。”她仰起脸,“你和林觅以前不是很好吗,还没毕业就一起开房了,教室里也搞过吧?”
“......”
陈依依的话一出。
以他们为中心的范围内,气氛瞬间尴尬到冰点。
盘发的女人脸都快挂不住了,没想到陈依依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分寸感和情商,直接把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给捅破了。
周承宇的面上也不太好,但到底是商圈摸打滚打许多年的,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突然笑了,四两拨千斤化解了尴尬,“这么些年了,当初不知道是谁随口的造谣,你也能信到现在?”
“......”
“是啊是啊,那时候咱们教室里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开着,还有保安天天巡逻,哪可能啊。”有人赶紧附和。
“高中的那些造谣是真的离谱。”有一个胖胖的女人好像感同身受,“我之前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了一年,整个年级都在传我嫁人了,还有说我堕胎了。”
她啧啧感慨,“造谣真是一张嘴,什么责任也不用付。”
“......”
礼堂里的空气有些闷。
夏诀脸色阴沉的可怕,没再和同学叙旧,走出了礼堂。
礼堂厚重的门被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吵闹。
他点了一根烟,拇指和食指夹着,手背骨节上的疤已经不是很清晰。
点燃的烟徐徐燃烧。
一直烧到烟嘴,滚烫的烟灰落下,烫到了手,夏诀也毫无知觉。
-
一月。
再过几天就要春节放假。
‘消失’酒吧依然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过节气氛好像不影响躁动不安的人们。
林觅坐在吧台边,等着她的朋友,纤细白皙的食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在桌面上轻点。
她摸出手机,打电话去催。
用的标准美式英语。
她在纽约认识的朋友最近来中国玩,本来约好晚上到酒吧叙旧。
结果那老哥进了酒吧街就迷失在了里面,根本没等到他走近‘消失’,就已经和女人进了隔壁酒店。
“......”林觅骂了一句俚语脏话,翻译过来很难听,但她语调又娇又柔的,反而让人觉得性感而可爱。
她气得一口闷掉了威士忌,烈酒灼喉。
旁边座位有人坐下。
男人衣着光鲜,身材高大,长相俊朗,发型打理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酒吧之前是专门做过造型的。
“美女,一个人?”他问。
“......”林觅放下手里的空杯,斜眼看他,没有讲话。
调酒师过来,问男人,“喝点什么。”
“一杯威士忌,再给这位女士一杯莫吉托。”
“......”林觅勾起嘴角,唇瓣上还沾着润泽的酒渍,“你想请我喝酒?”
男人凑近她,“能给我这个荣幸吗?”
林觅笑了笑,眼神慵懒地瞥向调酒师,“两杯威士忌。”
“......”
“夏老师,问你话呢,考不考虑在南大教课啊?”
周瑞提出邀请后,夏诀许久没有反应,裴浩皱了皱眉,出声再次询问。
裴浩发觉和他相爱相杀的死对头夏诀这段时间的情绪不太对劲。
以前他们项目出新原画,都会拿去给夏诀审核提意见,每次都是这满意,那不满意,来来回回改个十几版才算定稿。
最近这两个月,夏诀都是看了两眼就让通过了。
裴浩想了半天,不是他的美术团队一夜之间就变牛逼了,就是夏诀有什么问题。
他更倾向于后者。
所以为了排解一下他的好同事,加上周瑞也想和夏诀认识一下,裴浩组了一个酒局。
“......”裴浩发现他还是没反应,视线直直盯着吧台,他看了过去,除了一对喝酒的男女,没看到别的。
他疑惑地伸手在夏诀面前晃了晃。
夏诀薄唇紧抿,突然猛地站起来,只留了一句,“以后再说。”然后大步往吧台的方向去。
调酒师推来一杯威士忌。
林觅晃了晃里面圆球形状的冰块,还没来得及喝,手腕处就被人蓦地扣住。
男人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右手小指外侧有茧,一看就是画过很久素描长出的茧。
“......”林觅盯着那一处的茧愣神,抬起头,正对上夏诀琥珀色的瞳眸。
自从下雪的那天晚上过后,他们很久没有见过。
没有联系的必要。
也不会因为一次发泄的关系而使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变化。
“你有事吗。”林觅分外冷淡。
夏诀盯着她,“跟我出来。”
说完就将她整个人拉起来。
“......”经过那一晚之后,林觅觉得一方面是她欠的,另一方面也有些怕他。
她身体向后,抗拒着他的拉扯,奈何他的力气很大,根本没有她反抗的余地。
酒吧里,除了卫生间,就没有安静无人的地方。
‘消失’酒吧的卫生间是一个单间,不分男女,厚重的墙壁阻隔,关上门没人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夏诀将她抵在门上。
林觅穿着高跟鞋,却还是只到他的下巴,好像他这几年又长高了很多,明明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很高了。
她仰着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怕他像那天一样,就那么瞪着他,像一只入虎口的兔子,做着徒劳的警戒。
夏诀手肘撑在门板上,将她整个人罩住。
他的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她。
比以往都要认真,像是要将她的脸重新刻进记忆里。
“......”
灼灼的视线压迫着她,林觅败下阵来,她的眼睫微颤,敛下了眸子。
夏诀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继续看他。
多年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对视,第一次认真地看对方。
年少的稚气退却。
夏诀的眉眼里有了更多的锐利,刀削似的鼻梁,下颚线条明晰冷峻,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
狭小幽闭的空间内,两人身体贴得很近。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在一片沉默里。
夏诀缓缓地垂下头,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仿佛战斗状态的巨兽突然地投了降,折掉了身上的刺。
“......”林觅愣了一瞬,感受到他的黑发刺到她的脸,痒痒麻麻。
“我们能不能互相道个歉。”耳畔传来男人又低又沉的声音。
他顿了顿,语调有些颤抖,“然后,回到从前。”
“......”
林觅越过他的肩膀,怔怔地盯着墙面上挂着的一副装饰画。
画上的少年和少女坐在老槐树的枝桠上,彼此依偎,背后是湛蓝如洗的天空,一切都是单纯而美好。
“......”
她慢慢地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背,“算了,都过去了。”
不过是一场年少青涩的时光。
分别了那么久,早该淡了的。
“......”
夏诀将她禁锢得更紧,胳膊整个环抱住她,几乎让她窒息。
“不行。”他强硬地说。
“给个机会,嗯?”夏诀的手掌抚上她的脸,指腹在她眼角细细的摸索,“让我重新追你。”
“......”
林觅凝着他的眸子,还是记忆里干净的样子,仿佛经过千万年沉淀而来的琥珀。
“好不好?”他的声音低缓,含着撩人的磁,好像在勾引她妥协。
“姐姐。”唇齿间溢出的叠字,粘稠而缱绻。
“......”
鬼使神差的,被他这一声‘姐姐’破防。
林觅眨了眨眸子,一双桃花眼里尽是妩媚,眼波流转,自顾自地轻笑。
“可以试试,但不会很容易。”
夏诀望着她。
四目相对。
一如既往,说试就试。
没有什么理由的。
记挂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办法就那么算了。
像是戏文里唱的那样,庸俗却真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夏诀勾了勾嘴角,倾身压下去,覆在她温热而柔软的唇瓣。
“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