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三个人又都换了个地方。静江并没有想过,五百年之后的夜斗神会和贫乏神小福关系不错,不过现实情况就是,他们四个人——算上作为神器的雪音,下一个据点就是贫乏神小福和她的神器大黑在现界的庭院。
能一次见到这么多神,哪怕是贫乏神和夜斗神这种要么是祸津神要么根本没听过名字的神祇,芦屋花绘都觉得已经足够长见识。
“你带这么多人来我家女神大人的家里干什么!”
大黑一边端茶一边抱怨,倒是没有真的像他所说的一样直接把夜斗赶出去。
“而且这位……根据印象,应该是黄泉乡里的人类来着?”
小福端着一叠花见团子也坐了过来:“我记得您和毗沙门天关系还不错,之前在高天原的神议会议上还一起来喝过酒,没想到如今也已经是神明的一员了啊。”
“嘛,毕竟华夏那边的土地规则和这边不太一样,就算是普通人的出身,只要修习足够长的时间,在机缘充足的情况下也是有可能会跻身入神明的行列的。”
静江简单地介绍道。
“那么,小静江你找小夜斗到底是什么事?”
小福托着下巴,她对于夜斗神之前和毗沙门天的恩怨并不甚清楚,对于牵扯静江的那部分更是完全不知情。
“如果你们要打的话请出去打,不要弄乱了这边的庭院,我们费了很大劲才装饰起来的。”
大黑更是直言不讳,一副很赶客的样子。
“虽然和夜斗本人有点关系,但是和他的关系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大。”
静江敲了敲桌子:“我要找的是那个曾经控制过夜斗神,愚弄过黄泉乡,甚至将天和天守都玩弄于掌心的那个……那个人类。”
小福震惊地捂住了嘴。
“说起来,夜斗你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静江托腮,觉得作为一个神明的话,这家伙的生活水平实在是有点惨痛:“靠五元一次的廉价劳动力出售?”
“噗嗤。”
日和不禁笑出声来。
“这是在发展自己的信徒!”
夜斗涨红了脸:“五元也是结缘的谐音,你这个外语掌握得不地道的家伙!”
“我又不需要和你们一样拼命地要去寻求缘分和连协。”
静江摊手:“我不知道也是当然的事。”
夜斗:…………
怎么办,好想砍这家伙。
不过静江没有让这个尴尬的话题持续太久,她转身拍了拍一直在安静围观的芦屋花绘的肩膀:“听到了吗?人类少年。”
“啊……是!是说,听到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芦屋花绘如梦初醒。
“那家伙。”
静江伸手一指:“五元钱就能让他什么都干,这个时代不会有更廉价的劳动力了,而且还能看到妖怪。”
“等等,你什么意思!”
夜斗神抗议道。
“我是说……妖怪庵的工作量也是很麻烦的吧?既然这家伙能够看到妖怪的话,你给他发一枚硬币让他替你打工呗。”
静江坦然道。
一歧日和:……
虽然说她知道夜斗的这个行径主要是为了发展信众而不是纯粹为了赚钱,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劳动力实在是太廉价了。
芦屋花绘陷入了沉默,显然是有些不清楚如果一个神明给自己打下手的话应该怎么办。
静江坦言:“反正,你们一个人的需求是‘被人类所铭记’,另一个是想要送尽可能多的妖怪回到隐世去,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甚至还能再给你们介绍几个人,比如昨晚我还遇到了一个在山里和妖怪一起喝酒的人类少年——好吧,他自己应该是没喝的,不过他陪着的妖怪倒是喝了不少。”
反正夏目已经和足够多的妖怪都结下了缘分,再多一个两个神明问题也不大。
夜斗一愣,随后转瞬之间就明白了静江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义。
“……你想帮我摆脱那个男人?”
他突然说道。
“谁知道呢?反正他已经活不长了。”
静江随口说道。
“……你要去对付他?”
夜斗声音有些艰涩:“要知道,别说是一介神明,哪怕是针对高天原本身,那家伙都……你根本就不知道他能够迸发出多大的力量……”
“——我知道。”
静江直接截断了他说的话。
“那家伙根本就没多大的力量。”
“等等,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一歧日和敏感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警惕道。
“一些一千年前的老黄历。”
静江耸肩:“关于神明的诞生,以及——神明的陨落的一些古旧故事。”
“喂,我可提前说好,你不能把这些事牵引到日和的身上。”
夜斗抬起头来,湛蓝色的目光熠熠生辉。
这样的目光她见过很多。
杀生丸站在黄泉乡的奈落之底,所漏出的表情;犬夜叉挥出第一次金刚枪破时所露出的神色;斗牙王站在黄泉乡摆渡的忘川河边上,一只手有些局促地来回触碰着自己的指尖,嗫喏着“自己应该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她在无论现世还是黄泉乡都能过得好一些”,那个时候,鎏金色的眼睛似乎能够婉转成水,却又坚韧得像是不化的寒冰。
——犹豫又坚定的,担忧却又不顾一切的,温和又尖锐的目光。
一千三百年的时间里,她总觉得这样的神色与冷静自持的自己无缘。道可道,非常道,世间万物非恒常不变,而万变不离其宗,这种象征着‘不变’的表情,与素来顺世间万物所流淌的纯阳诀有着根本性质上的不同。
可是后来者证明,是有些东西的蓦然断裂,导致了她一些解读的失误。
——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目光,是在九道让整个世界都陷入灼目白光的天雷之下。相处几百年的同僚带着一改以往的神色,抛去了作为辅佐官一贯冷静自持的态度,不顾一切地来到自己的身边。
这大概是太过漫长的一段旅途,让自虚妄执念当中化生的神明,都拥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喂,你说句话啊!”
夜斗看到静江陷入沉思,不由得有些焦虑:“毗沙门那个女人是肯定不会伤害无辜的人类的,但是你的话,毕竟是司长范畴和地狱相连的家伙,如果不开口承诺的话,我实在——”
静江一愣,随后点点头:“我本来也没有牵扯寻常人类的打算。”
夜斗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随后,名为毗沙门天的神明,就一鞭子踏破窗户,杀了进来。
场面一片兵荒马乱,大黑在房间受到进一步重创之前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静江一只手捞着一脸茫然看着神仙打架的芦屋花绘,另一只手拎着一歧日和,几步的大轻功就将两个人甩到了临近建筑物的顶端。
“现在,回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该干什么干什么。”
少女警告道。
一枚纸鸢适时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芦屋花绘还有些犹豫:“可是就这么回去的话……”
静江迅速说道:“他们都已经互相掐了几百年了都没什么事情,这不是人类能够随便涉足的领域,快回去吧。”
妖怪庵的大门打开,一脸严肃的安倍晴斋踏破空间走来,向静江一拱手,随后将两个人类全部都捞进了妖怪庵的房间之中。屋顶剩下了静江一个人,高层建筑顶层的强风吹过耳畔,她展开信纸,是辅佐官阁下熟悉的字迹:
“在现世的多个地区都已经出现了时化的迹象,大量被污染的恙毒徘徊在现世里,希望尽快得到清缴。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也来帮你。”
调虎离山。
静江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词汇。
信笺的背面是整个日本岛地脉的流向图,在每个地脉交汇的地方,都有大大小小标记出来的时化地点——也就是怨气所化生的怪物们所盘踞的地点。这些场所星罗棋布,而如今的现世除却一些武神和数量稀少的人类阴阳师之外,根本没有联通隐世的力量来解决这么大范围、如此强度的攻击。
尤其是还挑选在女武神毗沙门天针对夜斗神的时间段,联通冥界深渊的时化只能由黄泉乡来出面解决,而遍历整个冥府,能够大范围清缴时化,清退邪佞的,似乎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静江皱起眉来,这不是阴谋,甚至已经算得上是阳谋了——对方明目张胆地在全国各地掀起了狼烟,一如千年之前,在平安京所掀起的那场灾难一般。
但用无数人类的生命作赌,她又不能不去。
新生的神明迅速掏出一张篆刻着符文的雪浪纸来,刷刷写下简单的几句话:
“我这边没有问题,现世的情况现在交由我来处理,鬼灯君你看好比良坂那边,千万不要离开地狱。”
“最近的几个月最好都不要离开,一直都坐阵在地狱里,尤其是,看好黄泉之语。不要指望伊邪那美命的警惕性,剩下的黄泉之语全部都交由你自己来看顾。”
反击的时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