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的话不无道理。
即便元慕急于让苏柔则永远的闭嘴,他也不能不顾忌前朝的那些议论声。
苏柔则也好奇着宋昭为何会替自己说话?
宋昭命人将苏柔则带回自己宫中去看押着,等苏柔则被带走后,她才给元慕支招,
“这样吧,臣妾召集嫔妃,将苏妃犯下的过错事告诉她们,若她们也觉得苏妃十恶不赦,那臣妾便让她们签下请愿书,便是后妃集体以及她们的母家决议要苏妃赴死,并非是皇上您的决定。如此,皇上也可与此事脱干净干系,皇上觉得如何?”
元慕能说什么?
事到如今,既要处死苏柔则,又不得前朝诟病的唯一法子,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宋昭拟好了苏柔则的罪状,做了一封请罪书,上请元慕处死苏柔则,以正宫闱。
她召集众妃,让她们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幕,与昔日苏柔则召集众妃签名情愿让元慕处死昭华的场景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昔日苏柔则是逼着众妃签名上去,而今日,众妃可谓是争先恐后。
祁贵妃是第一个将名字签上去的,她在签下自己的名讳后长舒了一口气。
宋昭看了祁贵妃一眼,祁贵妃心底在默默对昭华说,她终于可以替昭华报仇雪恨。
然后签下自己名讳之人是嘉妃。
随着大家陆续签名上去,连后宫中那些个不被元慕重视的后妃也都添上了一笔。
宋昭看着她们一个个手起笔落的利索模样,忽而有一瞬间,露出了一抹苦笑。
当日苏柔则也是这般看着大家将名讳签上去,送自己去死的吧?
曾经经历过昭华事件的嫔妃纷纷感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可宋昭从不信命。
命运本就是不公的,上天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盯着凡人俯瞰,替他们去辨善恶、分是非。
所谓的报应,不过是阴差阳错,亦或是受难者长久隐忍后策划出的一场复仇罢了。
那封请罪书上,洋洋洒洒签了四十三人的名讳。
元慕的后宫,如今共有四十五人。
除却苏柔则外,宋昭也没有在上面签名。
她将请罪书拿去给元慕过目后,元慕问她,“为何你不在上面签名?她也是害过你的人。”
宋昭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摇了摇头,“臣妾签与不签,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如今臣妾怀有龙裔,不想双手染血,怕脏了孩子。”
元慕将请罪书放在面前的龙案上,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做下这么多恶事实在令人寒心,不是朕不容她,是她自己容不下她自己。”
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好似自己是一个要不得以亲手处死自己宠妃为天下做出表率的明君。
其实若不是他忌惮苏柔则,害怕她到处乱说自己的皇室血脉不纯,元慕哪里会管她是死是活?
在他心中,早已经将苏柔则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昔日的昭华是如此,今日的苏柔则是如此,明日的宋昭,或许也是如此。
一波波的年轻女子进了宫,元慕总有挑花眼的时候。
他向来看重的只有宋昭的美貌,若得了比宋昭更美的女子,他亦会义无反顾地将宋昭弃如敝履。
宋昭很庆幸,庆幸她再活一世,对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再不存一丝一毫的念想。
她甚至对他连恨意都没有,只是每每接触起来,觉得恶心罢了。
“皇上要用什么法子处死她?”
“她犯下的罪行滔天难恕,定然是要用极刑处死才能以儆效尤。朕想过了,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处死,这两个刑罚最适合她。”
宋昭默默然,也为元慕的心狠所震惊。
那到底是陪伴过他无数个日夜的女子,到底也是为了他生育过的女子。
他果真能这般绝情?
“臣妾如今腹中还有龙裔,那样的死法太过血腥,只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攒阴德吧。若当真要处死,也留给她体面,赐宫中的老三样给她,让她自己挑个死法。”
宫中赐死的老三样。
匕首,白绫,毒酒。
那是昔日元慕在苏柔则的怂恿下,赐死昭华的法子。
元慕思忖了片刻,遂许了依着宋昭的意思去办。
苏柔则被换上了素衣送回自己宫中去。
宋昭给她准备了她素日里喜欢的吃食,每道菜都十分精致可口,但是苏柔则却没有胃口。
经历了这么久的摧残,她早已万念俱灰。
她不怕死。她只是觉得不甘心。
苏柔则遥想从前昭华是皇后的时候,她有那样高的权位,又有那样精绝的法术,不还是被自己玩的团团转?
可偏偏一个宋昭,便让她败下阵来。
她明明是赢过的人,如今输的一败涂地,她当然不甘心。
见她迟迟不肯动筷,内监告诉她让她不要闹脾性,还是好好儿的多吃一些,吃饱了明日好上路。
她冷笑,忽而发疯似地将这些吃食全部都拨弄到地上。
“让贵妃来见我!”
内监满眼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自己掂量清楚些。皇上已经将你贬为庶人,你明日便要赴死。贵妃千尊万贵又怀有龙嗣,怎会来见你一个将死之人?”
“让她来见我!你去告诉她!去!”苏柔则情绪激动不已,将地上的碗盏碎片捡起来向内监砸去,内监见她割破了自己的皮肉都不觉得痛,任由血水流了满身,吓得锁了门慌张跑了。
这日,苏柔则的宫中不时传出她疯妇般的叫喊声。
这声音很快没入望不见尽头的甬道中,并无人过问一句。
闹累了,便在一地碎片中睡去。
她做了一场梦,梦中,她梦见了所有被她害死过的人。
包括自己那个得了痫症本就活不长命,却丝毫不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怜爱,仍被她亲手退下水井用来冤枉昭华的孩子。
他们将苏柔则团团围住,人人身上都沾满淋漓的鲜血,各个面目扭曲狰狞。
他们对苏柔则说,他们一直都在黄泉路上等着她,等着来寻她索命。
被噩梦惊醒的苏柔则,透过窗缝看见了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紧接着,紧锁着的宫门,被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