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汉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像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顾名声在镖局走镖?
镖局在江湖上的地位虽不算低,但说到底只比贩夫走卒高上一点点,哪怕是分局遍布天下的长风镖局,哪怕总镖头交友广阔,可连天宗教的山门都进不去。
庄稼汉绝不是兴通镖局的人,更不可能是昌顺镖局的人,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跟长风镖局过不去?
高义心生惧意的同时,又强作镇静的说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庄稼汉踩住牧明知的尸体,将锄头用力拔出,冷笑道:“劫镖的人。”
高义默默将手伸向剑柄,道:“以前辈的身份,会看上这点小毛小利?”
对庄稼汉的称呼连变了两次,庄稼汉当然不是年轻的面孔,无论怎么比较,高义的年纪始终要大上一些,以高义的岁数还要卑恭的称呼庄稼汉为前辈,他的心显然是有些退缩了。
庄稼汉将锄头往肩上一扛,淡淡瞥了周围踌躇上前的众人一眼,又凝视着高义的眼睛道:“既是前辈,为何我看不到你的礼数?”
高义猛地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掌心已泌出血来,随后翻身下马,拱手弯腰对庄稼汉深深施了一个大礼。
见师父在庄稼汉面前认栽,一众趟子手与镖师互相对视一眼,停住了脚步。
庄稼汉的表情依旧很淡,连一丝笑容都没有,道:“我还是看不到你的礼数。”
高义又猛地咬住下唇,从嗓子眼里挤出字来,道:“前辈到底是何意?”
庄稼汉冷漠道:“你混迹江湖多年,应该不是傻子。”
高义当然不是傻子,他自然也懂庄稼汉的意思,一缕鲜血从齿下汨汨流出,下唇竟被高义咬破了。
“师父,不可!”周围众人齐声大喝。
庄稼汉冷笑连连,道:“不止是他,还有你们。”
“大胆!”
“师父,我们跟他拼了!”
“不就是一死,不就是一命,入了这行,我们早就把命豁出去了!”
众人叫嚷,庄稼汉的眼中非但没有怒火,嘴角反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随后,棉鞋一踏,牧明知腰间的剑争鸣出鞘,庄稼汉单脚一勾,长剑瞬间飞射出去,风声尖锐,只听噗的一声,长剑贯进了一名大口呼喝的镖师嘴里。
“李大哥!”
众人目眦尽裂的扶住镖师向后仰倒的身体,毛发倒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怒火已升到极点,可恐惧又第一时间压住怒火,冻结了他们的手脚。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庄稼汉的目光一一从众人的脸上走过,缓缓道:“可惧?”
众人没有开口,他们就像是被人摄去了魂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地上。
庄稼汉又一言不发的凝注高义的脸,如芒在背的高义双膝渐渐弯曲,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根根白发在束起的黑发中是那么的扎眼。
高义这一跪,算是彻底摧毁了众人的心理防线,所有人都面露悲戚的跪地,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土里。
庄稼汉淡淡一笑,道:“人总是要吃点苦才肯低头,何必自讨苦吃?”
高义咬紧牙关,牙缝里都渗出了血。
庄稼汉抬起右脚,左右看了两眼,啧啧两声,伸向高义,道:“这破地,鞋都脏了。”
布满风霜的面膛上鼓出根根青色筋络,高义的每一根肌肉都变得紧绷,却又突然间松懈下来。
高义悲叹一声,浊泪满面,跪地的膝盖向前挪动一步,庄稼汉放声大笑。
可就在这时,高义目光一闪,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狞色,手间寒光刺目,剑出鞘三寸,可头顶砰的一声,被锄头砸了个粉碎的白玉冠刺进了颅骨中。
庄稼汉冷冷一笑,道:“不知死活!”
高义的双目如同两个鸡蛋从眼眶中爆了出来,他已经再也说不出话,鲜血顺着头顶一路流淌,牙齿不受控制的磨动,身躯晃了两晃,高义仰倒在地,头歪向了镖车曾陷入的泥水中。
同一时间,跪倒在地上的众人全部向庄稼汉扑了过去,头骨碎裂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黑暗一点一点的将高义淹没,眼皮缓缓闭合,忽的,即将合拢的双目猛然大睁,高义就像是看到了十分惊人的事,但惊恐的表情也定格了。
……
十一月二十七。
天色还有些昏暗,但大地已经开始渐渐醒来了,积雪已彻底融化,屋顶的冰水顺着屋檐“叮咚叮咚”落入破碗,近二十辆镖车披着朝色,迅疾的从青石板上碾过,轰隆隆的冲向城外。
长风镖局总镖头裘泰骑着赤龙马当先奔在前方,在他下首是副总镖头喻景,而两人身后,是长风镖局四大镖头,四大镖头身后,是五十多名镖师,以及上百名趟子手。
这一次,长风镖局倾巢出动,只为押一趟镖,这是他们唯一翻身的机会,这一镖不容有失。
长风镖局从未那么早出镖,短短四天,闻名江湖的长风镖局便成这个行当最大的笑话,五虎之一的高镖头亲自出镖,竟又被村民用锄头砸死,当真要人笑掉大牙。
如此之下,长风镖局简直成了一只过街老鼠,他们又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招摇过市?
只能趁着百姓都在睡梦中,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悄出镖,悄悄出城。
长风镖局到了如今这种局面,按说不会再有人找长风镖局出镖,可裘泰交友广阔,偏偏有一个好朋友,好兄弟。
青云庄庄主上官泽将全庄的金银珠宝都交给了他,从青云庄运来,再从长风镖局运回青云庄,这看起来是多此一举,可这趟镖是长风镖局接过的最重的镖,不仅是因为长风镖局要靠此翻身,还因为这趟镖价值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将长风镖局的产业全部变卖,或许能凑出这趣÷阁惊人的数目。
长风镖局到青云庄只有区区六百里路,过了庐平城再走上百余里,便是青云庄,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完这段路,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只需要短短五天。
路很近,可这一路,不太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