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殿前的这道结界,是隐月道尊布下的。
夭夭仔细观察着殿门上的符咒,隐晦的符文密密麻麻勾勒成串,看着不像是假符咒,但她并不认得这是什么符。
“是锁魂符。”燕和尘念出符咒的名字,他紧颦着眉头,“但它旁边的另一道符是……”
容慎随着燕和尘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张暗红色血符,微微眯眸道:“镇魔符。”
除了锁魂符,这殿门上贴的最多的就是镇魔符,符咒的主人修为高深,与隐月道尊的手法如出一辙,夭夭看着这些符咒发憷,“这宫内怎么会有镇魔符?”
她最不解的是,“隐月道尊怎么会在这里布结界,难道说他以前来过这里?”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
见容慎一直在盯着宫门上的牌匾看,她仰着头也往上面望,发现牌匾脏污损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此处两侧无灯笼,只有远处微弱的烛光投来,夭夭打了个响指弹出小火苗,火苗朝着牌匾照去。
模糊中,夭夭吃力辨认出一个字,试探着念出:“說……”
“是‘颜’。”容慎替她念出上面的字。
夭夭歪了歪头,“颜?”
“是什么颜宫吗?”
容慎不语,盯着脏污的牌匾,他心中蔓延出一股诡异的熟悉感,好像有什么画面要冲破禁锢蹿出。
有隐月的结界挡着,他们进不去这里,夭夭朝四周望了望,还发现这座宫殿的宫墙要比其它宫墙要高很多,如同一座囚人的牢笼。
趁着无人经过,夭夭身体轻盈跃上身后的宫墙,燕和尘没来得及拦她,在下面嘱咐着:“你小心些。”
“知道了。”
夭夭稳稳踩在屋檐上,就算如此,她也只比荒殿的围墙高半头。燕和尘见她踩着围墙蹦来蹦去心里发慌,生怕夭夭摔下来,他提前做好接人的动作,仰着头问她:“你都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夭夭又蹦了几下,“这墙太高了,里面黑漆漆的半分光亮也透不进去,好像是被树挡住了。”
容慎也不赞同夭夭站这么高,他扭头正要唤夭夭下来,夭夭动了动脚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低头,她看到一双黑漆漆的手,她所站的宫墙内有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正伸长手吊在她脚腕上对她咧着嘴笑。
“啊——”夭夭浑身汗毛倒竖,吓得往墙下栽。
容慎腾空出手极快将她接住,怀中的小姑娘被吓出兽耳,如同溺水的人紧紧勾着容慎的脖子不放。
她哆嗦着道:“里里里、里面有鬼。”
容慎安抚着拍打她的后背,“乖,不怕。”
燕和尘翻身进去查看,容慎知道夭夭怕鬼,本想让她等在外面。夭夭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埋首在他怀里道:“我和你一起。”
容慎摸了摸她的兽耳,趁着燕和尘翻墙,他亲过夭夭的脸颊帮她平复情绪,“抓紧我。”
他抱着夭夭两步跨过高墙,刚刚落地,他们就被宫墙内的冤鬼包围了。
夭夭见这里面这么多冤鬼,嘶了声后背直冒凉气,也就是说刚刚她站在墙上蹦跳着往荒宫看时,这些鬼就在下面伸着手抓她的脚腕?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鬼?”夭夭看到他们,就想到李府鬼宅的那些冤魂厉鬼。
宫中这些鬼虽然都不是厉鬼,但生前死相恐怖又被囚在宫中数年,披头散发没几个是能看的。
“这些人都是被容帝杀的。”燕和尘在角落看到一堆扭曲骨架,“没想到周逸雨度了半个月的冤鬼,宫中还有这么多。”
这些鬼没什么恶意,只是想离开这座囚笼转世投胎,燕和尘在地面布了法阵送它们离开,冤鬼们纷纷跪地,用凄厉的嚎叫感谢他的度化。
“救救我们,求你来救救我们——”夭夭动了动耳朵,听到隔壁几座宫殿内也有冤鬼的哀嚎。
她强忍着害怕从容慎身上下来,与燕和尘、容慎一起度化冤鬼。一连度了四五座宫殿,夭夭从鬼宫中出来拧着眉,“为什么还有冤鬼的求救声。”
她仔细辨认着方向,同燕和尘他们指了个位置,“在那儿。”
就在那座被隐月道尊筑了结界的荒宫中,那里面的冤鬼数量比任何一座宫殿的都要多,嚎声悲惨痛苦令听者心颤,可惜夭夭他们进不去里面。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夭夭道:“这些鬼宫全都围绕着这座荒宫。”
也就是说,当年容帝杀人是以这座荒宫为中心。夭夭不由想到南明珠先前同她说过:【朝颜皇后死的那日,容帝发疯杀了好多人,后宫死的人最多。】
“……颜宫?”夭夭心中有个想法成形,“朝……颜宫?”
这座被锁魂符和镇魔符封印的荒殿,是朝颜皇后生前居住过的地方,也就是小白花亲娘住过的地方?
夭夭眼皮一跳,这才察觉容慎看到这座荒殿时,过分的沉默。
想来他先她一步已经猜到了。
容慎紧拉着夭夭的手,他并未表现出愤怒或是伤感,只是嗓音略哑,“我们先回去吧。”
夭夭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了声‘好’。
“……”
容桓一事没有查出,倒是让他们发现了朝颜皇后生前居住过的宫殿。
回了云霞宫,容慎沐浴了好久才出来,夭夭主动去抱他,如同无尾熊般挂在他身上,“你不高兴吗?”
并不只是因为发现了被封印的荒宫,夭夭感觉,自从容帝的圣旨传入缥缈宗后,容慎的情绪就一日淡过一日。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却在夭夭同燕和尘说话时,一个人心事重重想着事情,每次问他时他又说无事。
这次也一样,容慎拥着夭夭说了句无事,还要夭夭早些休息。夭夭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很想帮小白花却又觉得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赖在小白花身上不下来,夭夭贴伏在他的心口,“为什么我感觉我离你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呢?”
她因为容慎穿书,为的是拯救他不让他黑化,可她还是失败了,如今的容慎已经堕魔,魔气虽未侵蚀他的心神,但容慎的性格已经发生转变,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小白花。
……他越来越不快乐了,夭夭也是。
“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帮你。”夭夭讨厌这种无力感,埋首在容慎怀中,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容慎眼睫倾垂,烛火将暗影拢在他的眼睑,他紧拥着夭夭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陪着我就好了。”
其实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当晚,容慎做了一场梦,他梦到了那座荒宫。
不是夜晚见到的模样,那座宫殿奢华又干净,过高的宫墙圈出一小片天地,宫墙内传来女人温柔的呼唤,她唤着他云憬,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你是谁?”宫门紧闭,容慎试图推门进去却无法移动脚步。
听到门外的声音,墙内的女人停止说话,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宫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阵寒风涌起,吹散四周的景象让容慎无法看清推门出来的女人,无数狰狞冤鬼从梦境的各个角落探头,它们浑身鲜血对着容慎伸手,绝望喊着:“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死……”
容慎发现自己能动了,挥开围绕的冤鬼,他迈步朝着大门走去,强盛的蓝光兜头砸下,容慎刚靠近就被女人恶狠狠推开,她尖声唤着他云憬,“快走——”
“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梦境中回荡着女人痛苦的尖叫,这凄厉的声音比百鬼哀嚎还要令人战栗。
容慎喘息困难,冤鬼尖利的指甲穿破他的皮肉,鲜血淋淋间,他额间朱砂痣疼的像是要撕裂,耳边充斥着冤鬼的求救,“救我——”
“救救我们!”
容慎瞳眸染上血色,暴戾心起,他掐住其中一只冤鬼的脖子,阴冷问着:“我来救你,那谁又来救我?”
“云憬!”
“云憬你快醒醒!”梦境中的冤鬼变成夭夭的面容。
一道光冲破昏暗梦境洒到他的身上,容慎回神一震,从噩梦中挣脱,他醒来发现自己正掐着夭夭的脖子,夭夭被他掐的脸颊涨红,双眸圆睁布满恐慌。
“夭夭……”容慎如同被烫伤般放了手。
夭夭咳嗽出声,捂着脖子撑起身体,她蜷缩着往后退,躲避的动作刺痛容慎的眼睛。
容慎将手藏入袖中,试图触碰夭夭又怕吓到她,只能这般坐在榻边看她。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眸色又转为暗红,身上魔气缠绕。
夭夭缓了片刻才恢复呼吸,她怔怔对上容慎的眼睛,“你怎么……”
怎么睡了一觉就又生出魔气。
此时的容慎脸色苍白,生出魔气的他朱砂痣渗血,瞳眸暗红眉目染惑,冷漠与邪肆融混。一般这个时候他,情绪阴晴不定最容易伤人,就在刚刚,他还扣着她的脖子把她往死里掐,这会儿夭夭明明畏惧,却还是选择往他身边凑。
她知道的,这个时候她怕,容慎也在害怕。
试探着伸手,夭夭将手落在容慎的脸侧,冰凉的皮肤泛着寒意,她颤着手往上游移,用手指轻轻按住他的眉心。
“疼吗?”她问。
容慎长睫垂着,就算此刻他用如此温和无害的姿态,但依旧泛着冷戾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魔气在他身边化为一条黑龙,盘旋在他身后虎视眈眈望着夭夭,容慎用掌心扣住夭夭的手,低声说了句:“不疼。”
他看得出夭夭在颤在怕,但他此刻迫切的想要汲取温暖,于是他没有大方的放走夭夭,而是自私的用手臂圈住她的腰身,把人紧紧按在自己怀中。
“让我抱一会儿。”
“就一会儿。”容慎搂紧夭夭,将面容埋在她的肩膀上。
黑龙是由容慎身上的魔气所化,代表他一切的黑暗面。见主人抱住了那只柔弱的小兽,于是它用自己粗长的龙身将两人一圈圈缠绕,占有欲十足的绕到夭夭身后。
夭夭感受到黑龙喷洒在她后背的凉气,并不知这只黑龙是容慎身体的一部分,她小声说道:“你的泥鳅好凶。”
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她问:“你能不能把它收回去?”
容慎瞥了眼黑龙沉默,感受到夭夭不安分的扭动,他才回了句:“我目前做不到。”
堕魔后,魔气肆意,黑龙就会随之而出。
感受到夭夭想要挣脱容慎的怀抱,黑龙示威性的在她背后喷气,将两人缠绕的更加紧密。
夭夭身为啾咪兽虽然是上古神兽,但她本能的还是会惧怕龙这种强大生物,哪怕这只是容慎用魔气凝出的幻形。
“你来饮我的血。”
“我的血可以再次净化你体内的魔气。”夭夭伸着白嫩嫩的手腕往容慎唇边凑,她是真怵堕魔的容慎。
容慎怎么可能会饮,饮一次就会饮第二次、第三次。
夭夭哪里知道,她的血可以净化魔气也可以滋养魔气。每一次她净化完容慎身上的魔气,一旦他的魔气再次蹿出就会变得比之前更强,夭夭想要压下就要付出之前双倍的血,如此往复,她总有一天会死在容慎手中。
“我不用。”容慎并不想在压制魔气,总之这里也不是缥缈宗。
夭夭不同意,以燕和尘对妖魔的厌恶程度,她吃不准他能不能接受容慎的堕魔。
她执意要容慎饮自己的血,容慎不饮,两人就这么你进我推,后来夭夭想要故技重施,于是搂住容慎的脖子啃上他的唇瓣。
容慎吃痛,想要避开夭夭却被她纠缠着不放,几次磕到牙齿,他索性放弃抵抗任由夭夭胡闹。
夭夭折腾了好一会儿没得到容慎回应,抬眸怒瞪向容慎,在对上他暗红的瞳眸又瞬间哑了火。容慎觉得她闹腾了好一会儿怪可怜的,总算如了夭夭的愿去扣她的下巴,在闭眸亲吻间,夭夭两指间现出符咒,动作迅速往他后背贴。
“唔……”夭夭被容慎用力咬了下。
黑龙比她的动作更快,先一步缠绕上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容慎咬完她又安抚的亲她,摸了摸她的脸颊嗤笑:“用过的招数,你以为我还会再上当吗?”
黑龙也在凶狠的对她呲牙。
夭夭的手腕被容慎从肩膀上拽下,指间的符咒被他抽走,在他掌心顷刻化为灰烬。
“好了不闹了,你继续睡吧。”容慎从榻上起身,准备再去探一次荒殿。
在他转身时,夭夭不死心的再次尝试,她结术往容慎身上打,被容慎轻轻松松的避开,两人实力悬殊,夭夭几次出手,在容慎眼中都像是小孩子的玩闹,半分杀伤力没有。
“你打不过我。”容慎陈述事实,除了夭夭,也没几只灵兽有胆子对自家主人动手。
夭夭自然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容慎,不然她开始也不会选择色诱,见容慎软硬不吃,她恼怒趴回榻上,将脸埋入锦被中不说话了。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容慎以为夭夭是放弃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黑龙盘旋在他的手臂,它伸长脖子往榻上看,嘶吼着发出不安情绪,容慎走近,发现夭夭瘦弱的肩膀正在发颤,细细低低的抽噎如小兽可怜的哀鸣。
“夭夭?”容慎心中泛起绞痛感,以为是自己刚刚太过把人惹哭了。
夭夭这一哭抽空容慎大半理智,当即弯身把人往怀中捞,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夭夭迅速出手往容慎额间贴了一张符,容慎身体僵住,呈现弯身的姿势无法移动。
“这叫什么?”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夭夭拍了拍容慎俊美的侧颜,弯着眼睫笑道:“小白花,你还是斗不过我。”
“所以,你没哭?”容慎轻闭暗红瞳眸,低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他轻轻缓复着呼吸,在被夭夭仰面推到榻上时,紧盯着她割伤手腕的动作,“你拿这种事骗我,就不怕我下次不管你吗?”
夭夭不怕,忍着痛将血滴入杯盏中,她无所谓道:“你要不怕后悔,那就不管。”
“吃准了我舍不得你?”
夭夭笑,端着满满的一碗血凑到容慎身边,她抬他的下巴,“对,就是吃准了你舍不得我。”
因为有恃无恐,才敢仗爱行凶。
……
夭夭这次的用血量比上次还要多,容慎见不得她一次次放血,于是就强行压下上涌的魔气。
容慎上次说过的,若夭夭还敢这样做,他不会饶了她,可当他额上的符咒失去作用时,夭夭极为聪明的化为小兽,它爪爪上的毛毛被鲜血染红,可怜弱小的模样令容慎无法下手欺负,只能将它抱起先处理伤口。
容慎在梦中下手不留情面,夭夭的脖子夜晚看上去还没怎样,谁知天亮现出道道指痕,青紫的颜色可见用力。
这几日天气回暖,夭夭为了不让人看出她脖子上的指痕,特意罩了件毛茸披衣。因为失血过多,她出门时晕乎乎有些不稳,想了想借口困倦,在房中吃补血丹药养了几日。
这几日来,容慎从夏贵妃那里要来张孕妇生产名单,推算后锁定了数名很可能生出极阴体的妇人,命周逸雨好生照看。
“需要我帮忙吗?”夏贵妃很热心。
容慎思忖后从她那里借来一只精锐小队,分散在各户妇人家守着她们的安危,燕和尘叹着气,“还要再等两个月,才有可能出现极阴体降生。”
也就是说,他们要多在这里待两个月。
两个月来,他们并未放弃寻找消失的红光,然而依旧毫无所获,就连容桓的失踪也没什么进展。
为了节省时间,燕和尘出宫协助周逸雨捉妖邪,容慎和夭夭留在宫中一个寻找极阴体的心、一个找寻容桓的下落,三人分开行动,两个月后,极阴日过,容慎锁定的那些孕妇皆未生出极阴体。
下一个极阴体,又要在等三个月。
周逸雨看不到希望,“我们还要等吗?”
“要万一三个月后又是一场空怎么办?”
“难道我们要一直在皇城耗下去?”他出来这么长时间,他的师尊已经在催促他回去了。
毫无线索的寻觅难免会让人陷入困境,周逸雨不愿在顶着灵山阁的压力在这里虚耗时间,夭夭尊重周逸雨的选择,她看向一旁的桑尤,“你呢?”
“你也要回去吗?”
桑尤摇头,一行金色小字浮现在半空,他说:【再等三个月。】
归墟海向来不参与门派外事,他此次出来是为了还当年国师的恩情,不管他有没有寻到线索,他来了,也就相当于还了恩情,留与不留还是不留的益处大。
夭夭不知他为何选择留在皇城,究竟是为了抓住妖邪了却国事的请求,还是出于朋友想帮他们完成任务,夭夭不知道,但她还是感激说了句谢谢。
周逸雨走了,他走前不停的叹气,心里觉得空荡荡的。他舍不得夭夭他们,同时又不想留在这里空耗时间,又带着几分无用的挣扎。
算了,还是走吧。
周逸雨走时拍了拍夭夭的肩膀,祝愿他们早日抓住妖邪。
因为距离极阴体还要再等三个月,夭夭为了方便和桑尤联络,想要将他接入宫中,夏贵妃得知后直接点头同意,又命郑公公在云霞宫收拾出一间屋子。
寒冬过后,皇城开始经常下雨。
这日,夭夭四人各站一方,施画勾勒出巨**阵。这个阵他们已经布了近半月,一旦布成,别说是思慕宫,就是皇宫乃至皇城,地下的异样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雨来的突然,桑尤和夭夭站在长廊没有被淋到,燕和尘位于湖亭也能挡雨,就只有容慎,他独自留在院中进行术法收尾,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在下巴汇集,他指尖金光闪闪,毫不在意。
“你留下看阵,我去给云憬送伞。”夭夭匆匆和桑尤说了句,摸起角落的油纸伞。
撑伞正要下台阶,有人先她一步走到容慎面前。
夏贵妃身上的朱红裙摆拖地湿透,她撑着伞快步走到容慎身前,将手中的伞高举罩在他身上。见容慎抬头看她,夏贵妃垂下长睫,挽着温和的笑轻声:“不用管我,你继续就好。”
容慎看到她肩头湿了大片,缠绕在指间的术法险些错乱,他移开目光望着法阵,“我是修者,淋雨不会有事。”
“是吗?”夏贵妃眨了眨眼睛。
她有时的姿态很像是个孩子,看似幼稚懵懂,疑惑问道:“修者就这么厉害吗?”
“难道修者就不会生病?”
“那你若是病了,又要谁来照顾你呢?”
“总归啊。”夏贵妃笑弯眼睫,嗓音放得又轻又软,“我不能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淋雨。”
容慎睫毛颤动,露出的侧颜精致淡漠,薄唇微抿着不语。
夏贵妃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目光落在他腕上戴着的毛球小白花手链,她生趣多看了几眼,“这手链好特别。”
随即想到什么,她问:“我送你的玉佩喜欢吗?”
也不在意容慎会不会理会她,她自言自语喊着云憬啊,“那块玉佩对我很重要,你可要好好收着。”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容慎声音冷邦邦的,他扭头重新看向夏贵妃,漆黑的眸中隐含探究。
夏贵妃不再看他,目光落在地面的复杂法阵上,她没再回答,只是摇头浅笑,“我不打扰你了,快做正事吧。”
雨水滴答滴答不停,一滴滴豆大的雨水顺着廊檐往下落,砸在了夭夭的脸上。
夭夭傻愣愣看着不远处撑伞相谈的两人,多年的相处告诉她,容慎此刻并不排斥夏贵妃的靠近,在疏离中带着小心翼翼的碰撞,他对她……似乎很有好感。
隔着不近的距离,夭夭听不到两人都说了什么,但她看得出夏贵妃脸上明晃晃的愉悦,那张昳丽漂亮的面容看不出年龄。
两人就这么一个撑伞,一个布阵,画面出奇的和谐温暖,夭夭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夭夭扭头看到桑尤金色的瞳眸。
“我没事。”夭夭压下心中的怪异,勉强扯出笑容。
她想,自己此刻没有过去的必要了,收起雨伞,她重回长廊。
潮湿的风吹动廊上帐幔,同时吹入敞着窗门的贵妃寝宫。一页画纸悠悠从窗中飘出,落在地面浸水花散,夭夭望着那张纸发愣,刚刚匆匆一瞥间,她看到纸上画的是一位白衣男子。
水中晕开一小片殷红。
……眉心,似乎还点着一颗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