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煌言是任思齐的妻兄,大家对他身居要位才没有什么意见。张煌言毕竟是寸功未立,又是从鲁监国那里新近来投之人,众人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很多人对他还颇有猜忌之心,生怕他是鲁监国派来的奸细。不过看在任思齐的面子上,众人也不便多说,只能耐着性子听这姓张的到底有什么高深的见解。
“诸位,以煌言愚见,两军交战两国相争,打的并非仅仅是兵精粮足,争的更多的是一个势字!”张煌言侃侃而谈,却没有直接说必须出兵的理由。
势?这和出兵不出兵又什么关系?在场的众人陷入了疑惑之中,李彦直凝眉沉思,沈廷扬捋须思索,任思齐则大感兴趣的挺直了腰杆,目光炯炯的看着张煌言。在场的众人不知道张煌言的大才,任思齐岂会不知?在另一个时空,张煌言和郑成功联兵攻打南京,郑成功要是肯听张煌言的劝说,拿下南京占据江浙根本不成问题,说不定历史将会改变。
“李顺流贼兵出陕西,一路经山西攻打北京,所过之处,官兵们纷纷不战而降,为何?还不是因为顺逆面对官军屡战屡胜,强如孙传庭都败亡在了他的手下,洛阳开封西安无数名城重镇先后沦陷,山西乃至京城的官兵早已失去抵抗的勇气。
去年之时清兵南下为何如此顺利?一路上从北京南下攻城掠地如同探囊取物,直到扬州才为王爷所阻?还不是因为他们击败了无数的官兵,击杀降俘了太多的明臣猛将,八旗兵无敌的神话已经深入到了大部分官兵的心中。
所谓势,就是根植在百姓士兵们心中的看法,大势所趋,攻城掠地如沸汤融雪,失去大势,则虽九死百战也难以挽回局面。
我崇明军在青州、在扬州、在南京,无数次的胜仗铸就了烁烁威名,在百姓心中早已是唯一敢于和八旗兵硬战而不落下风的军队。为何王爷您把南直隶的士绅连根拔起却没有遇到太多抵抗,那是因为在您的赫赫威名之下没人敢有异动,即使少数的士绅敢于反抗,也没有多少百姓跟从。所以在天下百姓眼里,王爷您已经有了大势!
可是如今,清军四处攻城掠地,无数百姓嗷嗷待哺急需我们的解救,占据正统的隆武朝廷也给您发下求援的圣旨,若咱们依然按兵不动,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咱们惧怕了清军,不敢和清军硬顶,如此大势会渐渐的失去,到那时民心尽失将不可再收拾!”
“承直郎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李彦直不满的说道,他建议按兵不动的举措竟然被张煌言说成了惧怕敌人,这让他很是不爽,“我崇明军按兵不动只不过是为了休养生息,精炼士兵,最多半年就会出兵伐清,岂是惧怕了敌人!”
“枢密使见谅,煌言没有说我崇明军惧怕了敌人,而是仅仅在分析大势。”张煌言道。
“彦直兄稍安勿躁,玄著没那个意思。”任思齐摆手安抚了李彦直,示意张煌言继续。
“以煌言看来,满清数路兵发看似凶猛,其实弱点颇多。满清在江南的兵力连同八旗带绿营也就十几万人,这么多人却分布在湖广到江西的庞大地域上,兵分则力弱,我崇明军没必要全线出击,只需要选择一点出兵,狠狠的打击敌人,打上一到两个胜仗,如此清兵必然再不敢肆无忌惮,则江南的危局顿时可解。”
“清军虽然分散在整个湖广江西,可是八旗兵的主力却一直盘踞在九江,焉知他们不是在等我们异动?”李彦直皱眉道。
“这就得分析清军的意图了,只有知道清军到底有什么打算,咱们才能做出相应的出兵之策!”张煌言微笑道,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
“清军的意图?当然是先打下福建,消灭隆武朝廷,继而从福建北上攻打浙江,从三面把我们包围了!”李彦直手掌枢密院,所有事关清军的情报都从他手中经过,自然知道清军的意图。
“枢密使所言甚是,可既然知道清军意图,我们又如何能任由他们意图得逞?以清军的实力和明军的孱弱,数月之内攻下福建不会太难,若真的任由他们把咱们三面包围,我们即使练成了精兵,想突破重围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这个......”李彦直看了任思齐一眼,闭口不言了,因为有些话实在难以说出口,难道他能当众说出之所以建议按兵不动,就是想让清军灭了隆武朝廷好消除异己吗?
张煌言深深的看了李彦直一眼,放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清军势大,以咱们崇明一己之力绝难独立抗清,唯有联合各地明军,相互守助,方能牵扯住满清的兵力,才能为我崇明发展赢得时间。唇亡齿寒的道理相信大家都懂,若是真的闭关自守,任由各地明军被清军一一击破,任由广大的地盘一一沦陷,倒时恐怕就得以一隅之地对抗独抗满清了,那时诸位真的以为我们能稳赢吗?”
大厅之中一片寂静,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总而言之还是自私心作祟,不愿自己面对满清咄咄逼人的攻势,才会生出借清兵之手铲除异己的主意。
主位之中,任思齐也有些尴尬,他何尝不是打算等着清兵攻入福建灭了隆武,然后再出兵的打算。可若是真的任由清军攻入福建,收降了属于隆武朝的明军,清军的势力必将更加的强大,到那时再想收复岂是那么容易?
“诸位,”任思齐正要说话时,突然见到一个亲卫匆匆走进了大厅。
熊二自任思齐身后走出,取过了亲卫手中的字条,放到任思齐的面前。
出大事了!在场众人心中都生出了这个想法,要不然亲卫绝对不会在议事时闯入大厅之中。
任思齐打开字条,凝神观看,就见上面写着,“阿济格十日从九江南下,疑似全力攻打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