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
秋高气爽,凉风阵阵。
此时,正值丰收之季,到处都是百姓收割粮食的身影。田埂上,聂嗣身着轻甲,眺望四周,看见那些丰收的粮食,心里十分高兴。
说到底,还是丰年最让人心安。
“老丈,这些秸秆,你们一般怎么处理?”聂嗣蹲下,拿起秸秆询问。
老人拄着锄头,用袖子抹去脸上汗水,回道:“拿回家烧火呀。”
聂嗣点点头,迈步在田间闲逛,对着身边的奢奴说道:“你回去以后,派人将聂氏田产中的秸秆全部收起来。”
“收这些作甚?”奢奴不解。
“收起来以后,就地焚烧,所得草灰全部装袋,藏于地窖之中。记住,不要受潮。这些草木灰可以用来肥田,就是种植果树,同样可以用来施肥。”聂嗣道。
“这...这是真的?”奢奴眼睛睁的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摸样。
现阶段,施肥主要还是屎尿一类,草木灰这种东西,目前还没人知道可以用来肥田。
“当然是真的,记住,回去以后悄悄的进行。”聂嗣提醒他。
奢奴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少君放心。”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少君让他干啥就干啥,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视察了一遍百姓丰收的情况,聂嗣紧跟着便回了蓝田大营。
现如今,蓝田大营的两万士卒日夜都在加紧操练。因为前不久荆州那边传来消息,义阳王的叛军已经基本上占据了整个荆州,虽然荆南还有一些郡县在抵抗,但是已经翻不起什么水花。
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雍州很有可能会成为义阳王叛军的下一个目标。
是故,士卒的训练,越发的艰苦。
“杀!”
士卒阵列严谨,按照校尉灌峻的指示,一边喊‘杀’,一边长矛突刺。
目前士卒们还做不到人人武装到牙齿,部分士卒只能穿着简单的布甲。铁甲目前只能在一部分中低级军官身上普及,武器也大都是木制铁枪头这样。
甚至,少部分还是长戈。
见聂嗣站在一旁观看,校尉灌峻让人代自己督促士卒训练,他则走了过去。
“军司马。”灌峻抱拳。
“灌校尉。”聂嗣回礼。
“军司马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不是。”聂嗣笑道:“近来,两位参军告诉我,四位校尉之中,唯有灌校尉麾下士卒,犯纪甚少。故此,我特地来看看灌校尉练兵之道。”
灌峻轻轻一笑,谦虚道:“两位参军过誉了,在我看来,作为统军之将,无非是要做到两点。”
“其一,将士同心,体士卒之乐,明士卒之忧。其二,上行下效,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我自己不能克制自己,如何有资格去安排士卒。”
“善。”聂嗣微笑赞道:“灌校尉这两句话,乃是练兵之道的精华。”
“军司马,唤在下仲邈便是。”
“好,我记下了。”
辞别灌峻,聂嗣返回自己的营帐。
不过,让他很无语的是自己的营帐里面有两个不速之客。
甘瑢与荀胤。
俩人正在下着象棋!
象棋是聂嗣自己闲得无聊的时候,让人用木头雕刻了棋子,自己亲自动手刻的字。
棋子看起来颇为毛糙,甚至还有些咯手。
棋盘是以羊皮卷为材料制作,只不过棋盘中间的‘楚河’‘汉界’却是没了踪影,而是变成了‘大河’。
前些时候,聂嗣将玩法教给了荀胤和甘瑢,然后他们俩人极为着迷,经常到他这儿来对弈。
“二位参军,你们不去监察军纪,却是躲在我这里玩乐,这怕是说不过去吧。”聂嗣走到他们身边,没好气的说道。
甘瑢道:“伯继,这棋盘虽小,却是包罗万象。”
“不错,一张棋盘,一场对弈,却是道尽了天下局势。”荀胤说。
聂嗣笑了笑,没有反驳。
眼下,棋盘上的红黑双方已经杀红了眼,兵卒尽数过河,炮马来回穿梭,车象纵横来往。
“思然,你这是在为我雍州找出路啊。”
荀胤所执掌的红子,眼下已是面临黑子的包围。
“伯继,你可有破敌之策?”荀胤停下思考,抬头看向他。
聂嗣目光在棋盘上转了一圈,说道:“黑子兵临城下,且兵精将广,若走普通棋路,必败无疑。”
甘瑢问:“那不普通的棋路呢?”
聂嗣一笑,俊美无俦的脸晃的甘瑢和荀胤有些嫉妒。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荀胤拿起棋子,说道:“前不久荆北已定,据消息来报,驻扎在南乡郡的叛军有五万之众。如你所说,兵精将广,既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
“是啊伯继,荆州看样子是撑不住了。下一步,叛军要么攻打梁州,要么就是攻打雍州。我与思然做了一番推演,觉得叛军很可能会攻打雍州。”甘瑢说。
“为什么呢?”聂嗣大刺刺的坐在案几上,拿起案几上的竹笋就啃了起来。
甘瑢站起身,解释道:“根据我们猜测,义阳王此番动兵,很可能和白狄有联系。就算没有联系,他也很可能借了白狄和肃慎南下的契机,进而发动叛乱。”
“如今,朝廷和亲的使者已经前往西北。一旦白狄被稳住,西北的酆军就会南下,到时候义阳王的处境就会变得微妙。这一点,我相信义阳王肯定明白。”
“若是他能占据雍州,便能和白狄联系起来,到时候说不定他能得到白狄的支持,进而抗衡朝廷。而且,冬季即将来临,肃慎在北方撑不了多久,一旦肃慎罢兵,到时候义阳王就会更危险。”
“是故,我们觉得,义阳王一定会攻打雍州,以求能得到白狄的帮助。只有这样,义阳王才有机会继续和朝廷对抗。”
啪啪啪!
聂嗣嘴里含着竹笋,伸手给甘瑢鼓掌。
“说得好。”
荀胤无奈道:“伯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快说说你的破敌之策吧。”
聂嗣咽下竹笋,将剩下的半截放在案几上的盘子里。
“我问你们,眼下以我们的实力,抵抗叛军进入雍州,最多能撑多久?”
荀胤不假思索道:“最多半月,若是叛军全力进攻,十日足矣。”
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虽然他们目前已经集结了两万人马,可是他们从装备到士卒的训练,再到临战经验,全面落后叛军。更别说,叛军若是十几万大军日夜猛攻,这谁受的了。
甘瑢虽然此前在他父亲面前说过他们有‘三胜’,可是真正了解目前情况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最基本的就是,义阳王若是真的不管荆州百姓死活,一心想要打入雍州,联合白狄,他们便没办法抵抗。
朝廷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荆州又即将全面沦陷,这让他之前的‘三胜’说法,有些站不住脚。
实战和经验,完全是两回事。
两万郡兵,九成都是新兵,这些人能抵抗战场经验丰富的叛军吗?
不好说。
所谓的严防死守,那也不过是理想状态罢了。
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比如不久前传来,丹水周闰兵败失踪的消息。
此前,周闰可是率领义军,同叛军打得有来有回。
可是,几日之间,风云变色,胜负刹那间分出。
“所以,如果我们选择防守,必死无疑。”聂嗣下了定论。
甘瑢道:“伯继你想正面击溃他们?”
“文衡说的不错!”
“如何施为?”荀胤连忙问道。
聂嗣轻笑,“思然,战场之上,没有谁能够从头计算到尾。一切都要顺应战场的形势变化而做出改变。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
“哪两件?”
“其一,打探叛军的消息。其二,还是打探叛军的消息。只有知道他们的动向,猜出他们的打法,我们才能对症下药。”聂嗣道。
“对症下药?”甘瑢先是一楞,旋即十分赞同这个说法。
三人谈话之间,聂桓走进来。
“大兄,丁校尉召集我们在大帐议事。”
主营大帐。
丁奚神色凝重道:“诸位,前不久探子来报,他们已经在上洛郡发现了叛军的身影。目前,有小股的叛军顺着丹水北上,正在打探消息。”
气氛沉闷下来,此前荆北被叛军占领的时候,他们就猜到了这一天。
“丁校尉,依我之见,咱们要加固峣关,据关力守。”汤兰开口道。
荀胤反驳道:“叛军有十几万人马,我们只有区区两万人,硬守必败。”
“难不成,荀参军还打算正面和叛军交手?”汤兰嗤笑。
甘瑢道:“争吵,解决不了问题。”
丁奚点点头,目光看向聂嗣。
“军司马,你有什么想法?”
闻言,聂嗣走到大帐中央,扫了一遍下方的四名校尉,说道:“目前来看,我们好像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硬守雍州。但是这条路能不能行得通,暂时还是两说。而且,在我看来,很可能会失败。”
汤兰道:“军司马,这里可是军营,不是书院。你在这里口若悬河,遭难的可是无辜士卒。”
闻言,聂嗣双眼一眯,眸中闪现一丝冷光。
“汤校尉,你能以两万人抵抗十几万人吗?”
面对聂嗣的质问,汤兰心底也是涌现一丝怒火,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不然呢,正面交手去送死吗!”汤兰厉声喝问。
聂嗣不屑道:“你是不是以为,正面交手就是两军列阵相杀。你难道不知道兵家以何为胜之道吗。”
嘲讽,赤裸裸的嘲讽!
灌峻起身道:“以正合,以奇胜。”
打脸,光速打脸!
汤兰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