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她。
江汐站他身后,决意撕开暗涌,让双方都无法逃避。
“转过来。”
陆南渡一向没办法拒绝江汐,安静几秒后还是乖乖转身。即使他有趋利避害本能,却只要江汐一句,他可以飞蛾扑火。
他没看江汐。
江汐难得有对他如此平和的时候:“看着我。”
陆南渡明显不太想看她,却在听见这句话后还是听话抬了眼。
江汐直视他,果决而凌厉,丝毫不给眼前人一丝反应时间。
“陆南渡,当年对我无所谓的人是你。既然这是你自己做的事,你就要自己承担。”
陆南渡张了张唇,却不知道从何解释。
他听见江汐继续没什么感情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自然就会失去别的,没必要回头找。”
“我不管你是后来觉得不舍,还是看我跟别人走得近后占有欲作祟,这些我都不管了,也不重要。既然一开始你就不要我,也就别回来找我了。”
陆南渡不争气,鼻子发酸。
“我没有!”
他一直喜欢她的,最不想分手的人就是他了。他不是占有欲作祟才回来找她,不是的。
“没有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江汐想好好跟陆南渡谈一次,之前她不想听,陆南渡不愿说,现在已经不想让两人纠缠不清。
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也开不了口。那些噩梦只要稍微冒出个念头,就会将他压垮。
不是不想说,是他根本说不出来。
撕开那些不能提及的过去,两人谁都不好受。陆南渡如此,江汐亦是。
她看陆南渡不说话,也不逼问他,挪开视线低下头,目光落在陆南渡被她抓着的手腕上。
“既然是你先不要我的,就别来找我了。”
这话江汐已经说过两遍,但仅是两遍陆南渡已经受不了,心脏皱缩成一团。
他怕抓不住江汐,他怕她真的不理他。
陆南渡向前一步,忽然整个人搂住江汐:“不要,姐姐不要好不好。”
怎么这么容易哭,江汐想。
可是即使这么想,在听见陆南渡隐约哭腔时她心里还是一恸。
“你可以不理我,可是你别不让我来找你好不好?”陆南渡说出来的话都是本能驱使。
江汐沉默,几秒后开口:“我们以后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没有我你不会活不下去的。”
“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不都还活得好好的。”
陆南渡额头抵在江汐肩膀上,使劲摇头:“不是的。”
从小到大他唯一的光束就是她了,即使未陪伴的八年,他也是靠她走过来。
江汐终是心软,第一次给了他回应。她慢慢抬手环住了陆南渡的肩膀。
像以前一样,时隔八年江汐再一次摸了摸陆南渡后脑勺,“不难的,只要你不再见我,不会那么难的。”
是碎了的镜子太难补回去了,就算补回去,裂缝依然在。
最近江汐的状态使她自己意识到了危机感,可她从来没有过复合意愿。双方都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拉扯,她也不耽误陆南渡时间,自己她也耽误不起。
谁都不是以前年少时候了。
“听话。”江汐安抚他。
“姐姐,”陆南渡死死抱着她,“不要。”
江汐没管他说什么:“很多年前刚分手那会儿我就说过不会再看你,可是我看你了。”
陆南渡仿佛有预感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搂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这是最后一次,”江汐很平静,“以后,我真的不看你了。”
陆南渡忽然起身。
江汐只觉眼前一暗,下一秒陆南渡俯身,狠狠吻住了她。
江汐一愣,反应过来后要去推开他。陆南渡那股蛮劲却上来了,伸手擒住她手腕,转身将她压在了阳台围栏上。
江汐动弹不得,压根挣扎不开。
陆南渡丝毫不等一分,直直撬开她齿关,追着她。
江汐看见他微红的双眼,力气渐渐小了下来。
算了。
就这一次,最后放肆这么一回,也任他最后任性这么一次。
她缓缓闭上眼睛。
隔天江汐从自己床上醒来。
打开手机网络上风声已变,陆南渡所在集团亲自发布公告澄清了绯闻。
照片属实,之前华弘集团掌权人确实追求过江小姐,但江小姐未答应,二人之间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通知栏还有昨天半夜佟芸给她发的消息,很简短的一句话。
他不想毁了你。
也许这对大众来说不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声明,可对江汐来说却格外重要。
她关了手机。
中午夏欣妍给她来电,大概是看到新闻了,支支吾吾想问她点什么。
江汐不想说这些事,说:“过几天我要回去一趟。”
平时江汐都会隔两三个月才回家短暂住几天,这次却还没一个月,夏欣妍语气里明显带着开心:“过几天?”
又问她:“是回家有什么事吗?”
“没,”江汐说,“正好最近没什么工作,多回去住几天。”
孩子回家夏欣妍自然高兴:“那好,哪天回来记得跟阿姨说一声,我和你叔去机场接你。”
“我坐车回去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
“这哪是麻烦。”
江汐得起床洗漱:“那先这样,待会儿还得去趟公司。”
夏欣妍挂电话前还不忘嘱咐:“记得多吃点啊,别一忙就忘记吃饭了。”
“不会。”
江汐起床洗漱后去公司。
到公司后佟芸没跟她说什么,只是跟她说:“杂志内页拍摄时间挪到明天,下午准备准备过去。”
江汐在佟芸办公室沙发上坐下:“怎么提前了?”
“摄影师那边行程临时出了点冲突,你这边时间比较方便协调,提前也没什么影响。”
江汐点了点头。
又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后佟芸才让她走。
晚上江汐飞往另一座城市,睡前事先跟摄影师调节好时间。
摄影师原本以为江汐拍杂志的经验比较少,可能表现力会稍微差些,却没想隔天拍摄的时候格外顺利,甚至镜头里的人表现力格外出色绝尘。
拍摄时间不是很长,结束后摄影师夸了江汐几句。很明显这是一次比较愉悦的合作,摄影师留了江汐手机号码。
摄影师工作忙碌,很快转场去别的地方。
江汐去酒店拿上行李后去机场,这次仍是没有告诉夏欣妍夫妇,下飞机后自己拦车回去。
回家后夏欣妍没想她这么快回来,见到她自然是吓了一跳。
江汐意外的是陈欢居然也坐在餐桌前。
她看了眼时间,七点多,一般这个时间陈欢已经在酒吧。
夏欣妍赶紧给她添了副碗筷,拉她在餐桌边坐下:“正好我和陈欢刚坐下来,菜还热乎着呢,赶紧吃。”
江汐说:“知道了,您也别饿着。”
陈欢坐她对面,问:“最近失业了?”
江汐笑了下:“差不多。”
陈欢牙咬着筷子:“看来你在娱乐圈也有行情不好的时候,不如回家干老本行。”
江汐掀眸看她:“你还知道我老本行啊?”
陈欢看着她,两秒后眨眼:“不知道啊,随便说说。”
夏欣妍打断她们交流:“行了行了别光顾着说话,先吃饭,吃完再说。”
晚饭吃完陈欢也没走,在沙发上坐着。江汐从厨房端了盆葡萄出来,问她:“怎么今晚这么乖?”
陈欢歪歪斜斜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按着电视遥控,闻言看她,开玩笑:“等你回来啊。”
江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觑她一眼:“我真荣幸啊。”
夏欣妍正好从厨房出来,看了眼时间后催促陈欢:“陈欢,赶紧收拾东西去上课了。”
陈欢还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没事,不急,还有半个小时。”
“路上还得花时间,赶紧收拾一下哈,别迟到。”
相比自己母亲,陈欢更听夏欣妍的话,她扔下遥控器:“知道了。”
江汐什么都没问,剥了颗葡萄吃。
陈欢毕竟还是个小孩,她看向江汐,眼睛里带着光:“知道我上什么课吗?”
江汐笑了下:“吉他。”
陈欢没想她一猜就中:“你怎么知道?”
表情不会出卖人,陈欢即使再叛逆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谈到自己喜欢的事物眼里有光。
江汐没告诉她这点,这个年纪的小孩太会装酷,这次说了指不定下次就会掩饰了。
她说:“赶紧去上课。”
陈欢起身,从她碗里摘了颗葡萄吃:“怎么跟我姨一样。”说着晃悠到门边穿鞋去了。
陈欢母亲性格虽温柔内里却是强硬,向来不同意陈欢学吉他。小时候陈欢曾经因为偷偷跑去学吉他被她打断过一条手臂。女儿像妈,陈欢也从来不妥协,母女关系越来越僵硬。
现在陈欢托付给夏欣妍,夏欣妍向来对孩子宽容,孩子的兴趣她也会尽他们意愿培养。自己甥女情况她一直是了解的,所以这次联系了自己多年的好友给陈欢上课。
陈欢也乐意去学,夏欣妍朋友是一个格外有名的吉他老师。
江汐吃着葡萄,没注意陈欢又晃了回来。
陈欢趴在她身后沙发背上:“喂,我们班主任是不是对你有兴趣啊?”
江汐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陈欢眼眶很深:“今天他问我你最近回来没有。”
江汐:“你怎么回答?”
陈欢咧嘴一笑:“我跟她不熟。”
江汐被她逗笑:“行了,上课去。”
晚上江汐没在客厅坐着,早早回家。
自从江炽大学离家后,每次江汐回来这栋楼房经常只有她一人,空荡漆黑。
她去了杂物间。
江汐来回按了几次开关里面都没亮,灯坏了。她转身去客厅翻了支手电筒出来,又回到杂物间。
杂物间许久没打扫,地上桌上蒙灰,光柱里灰尘沉浮。
江汐停在一堆纸箱前,泛黄褪色的纸箱一个接一个堆叠,空气里有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这些都是江汐以前学画画时的东西,还有各种旧稿。原本这些早应该被江汐扔了,可当年夏欣妍夫妇不舍得,帮她收拾后放到了这里。
后来江汐没再来看过。
可她知道这里面都有些什么。
江汐有一会儿没动,许久才抬手想搬一箱下来。奈何纸箱太重,一只手拿不来。
她顺手将手电筒咬在嘴里,将箱子搬了下来。
箱子都用胶带封住了,江汐手电筒放旁边桌上,蹲下身静止几秒后才伸手撕开胶带。
纸箱里不是她要找的东西。
江汐起身,又搬了个纸箱下来撕开胶带,不是。
直到搬到第四个,撕开胶带后她停顿了一下。
纸箱里画稿泛黄,素描的打印的,都画着一个男生,夹带稀零几张照片。
男生校服不修边幅,握着游戏手柄窝在沙发里,姿态懒散。
眉骨高,鼻梁挺,眼睛猎鹰般盯着电视屏幕。
江汐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
回过神后她拿开照片,底下大小不一的画稿。
他刷题眉心不耐烦皱起,平时总是对她吊儿郎当笑,睡觉时睫毛乖巧搭着……
这些一一被江汐留在了笔下。
如果是现在的江汐遇到那时候的陆南渡,她未必会喜欢。可那时候就像着了魔似的,她眼里只看得到他。
这么多年过去江汐也没扔掉这些东西,这次回来便是准备清理。
她没再往下翻,将方才拿出来的照片放了回去。
屋里只手电筒一柱惨白光线,她拿胶带重新封上,起身将箱子搬出杂物间。
江汐开门出去,这座城市多雨,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雨滴砸在水面上溅起水花。
江汐沉默看了几秒,却没有回去,她将箱子搁在墙边,不管雨滴溅至箱面。
她没再看箱子一眼,转身关门进屋。
连续几天阴雨连绵。
日复一日不再有什么变化,陆南渡似乎如愿从她生活里消失了。
一切平静不已,他很听话。
准备回京城最后一天,陈凛给她打了个电话。
他没说别的,直接邀她:“出来吃个饭吧。”
江汐犹豫了一下:“很快回京城,下次吧。”
陈凛似乎看出她意图,笑:“就这一次,你不用担心,不是追求,就是单纯约你这个老朋友出来吃个饭。”
像陈凛这种人什么都瞒不过他。
江汐索性不推辞了,问了地址。
下午的飞机,中午江汐准时赴陈凛约。
到包间时陈凛已经在那儿了,江汐在他对面坐下。
陈凛递给她菜单:“你看看吃点什么。”
即使陈凛和江汐交往过一小段时间,但并不了解江汐喜好,交往时便跟他走得不近,更何况追求时。
有次陈凛碰巧撞上江汐心情不好。
那次导师组织吃饭,陈凛有朋友和江汐同导师,托朋友的福他蹭上了这顿饭。
中途陈凛去趟洗手间,正好碰上从洗手间出来的江汐,眼眶微红。
那时正值七月初,当时的陈凛不明白江汐为什么心情不好,后来才隐隐约约知道似乎跟她前任有关。
七月初,高考后,是陆南渡和江汐在一起的日子。
那天江汐喝多了,情绪不太稳定。那段时间陈凛已经接触她很久,路过时没让她走,问她怎么了。
江汐说没事后便要走。
陈凛没让她走。他向来聪明,也擅长利用人性,失恋无助的女生最容易下意识寻找浮木稻草,抱住另一段浮木离开沉陷地,奔赴下段旅程,新欢忘旧爱。
陈凛抱着试试的心态利用了这点,即使江汐拒绝过他多次。
他说你别急着拒绝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呢。半个月时间,你试试我,不行再拒绝。
那天江汐已经喝了些酒,神绪有些不清醒,心里那点微乎其微的求救作祟。这一切恰巧都在陈凛预料之中。
只是那次交往一个星期便结束,不到半个月。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释然,陈凛问她:“那时候你对我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江汐正喝热茶,开玩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凛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假话。”
江汐笑。
陈凛也笑,又问她:“一直没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从那片地方离开了没有,放下没?”
江汐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她没说话。
陈凛:“我猜没有。”
江汐掀眸看他。
陈凛说:“就是上次在电梯里见到的人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陈凛这个人。
江汐也不否认,未等她说话,陈凛已经说:“其实我见过他,在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间”
江汐铺餐巾的手一顿,几秒后她再次抬眸看向对面。
陈凛看着她:“他来找过你。但很抱歉,那时候我没告诉你。”
江汐一愣。
这些事她的确不知。
让陈凛意外的是江汐回过神后也没准备细问他什么,仿佛只是听了段无关紧要的话。
她持起筷子,示意陈凛:“不是说出来吃个饭,吃吧。”
陈凛见她这副反应,大致也了然了。
很明显没放下,却又决绝,无情。
“看见你们新闻了,”陈凛说,“不准备复合?”
江汐筷子都没停一瞬,闻言也没沉默:“陈凛,你知道吗。”
她很自然笑了下:“虽然有些话说出来很矫情,但事实就是如此。有些坎迈不过就真的一辈子迈不过去了,再怎么样都不会好过。”
“不如不迈了,离远点,也就不心烦了。”索性断个一干二净。
陈凛听完笑了笑,聪明人话不用说太明白,双方都懂。
后面两人没再提这方面话题,吃完离开包厢的时候陈凛问她:“什么时候回京城?”
“下午。”
陈凛:“原来真的要回京城了。”
江汐:“你以为我骗你?”
“没。”
窗外仍旧下着细雨,天空灰蒙,两人像老朋友般寒暄。
门口分手,江汐正准备去停车场取车。
大衣兜里手机振动,江汐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上一个陌生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晚等久了,评论前排30个红包,后排随机3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