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不忍心驳了她的要求,楚家不是一般门第,糖心出身不好,就算今年能进圣格兰德女中读书,也很难入楚家的眼。
“这样吧,我抽空旁敲侧击从明毓那里问问。”江夫人暂时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待她再打听打听,楚家父母是怎样的人,万一他们开明,说不定糖心有两分机会。
“姆妈,我想找青帮的人帮我查。”悦糖心道,她的瞳仁明亮,即便是羞涩也掩盖不住她的睿智。
“怎么还需要青帮?”江夫人疑惑道。
“虽说时代不一样了,但是女子嫁对人有多重要,姆妈应该最清楚。选择一个人之前,我要摸清他所有的喜好和脾性,这是我的谨慎。”少女穿着青灰色,不似往日青嫩,真有几分成熟。
“好。”青帮的关系对于江夫人来说还真不算是什么大事,跟自家弟弟说一声就成,故而她答应下来,同时心里更加欣赏糖心,没有良好的家世做后盾,她善于运用一切资源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谋划,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谨慎又认真。
说定了这事,在江家吃过午饭,她才离开,这次去的是杂货街,订做了一个胡桃木的米白色藤编手袋,尺寸比现在的要大上一些。
“对了,再多加几层内衬,柔软一点,不能扎手。”她细细叮嘱,毕竟是吱吱待的地方,得用心一些。
一连在明德药铺待了几天,还是没什么生意,悦糖心拿了师父给的医书坐在门前看得入神,脚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天气逐渐回暖,她穿了及膝的下裙,透明的玻璃袜勾勒出细瘦的腿部曲线,添了两分性感。
直到面前笼了阴影,她才抬头看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那人穿着圣约翰大学的校服,青灰色的中山装,头发修剪得很短,面色偏白,人也清瘦。
“是糖心小姐吗?我来说楚先生的情况。”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声音放得很低。
悦糖心就明白,这是青帮的人,她请了这人到药铺后院里说话,那人显然很下功夫,脑子又灵活,把时间地点记得格外清楚。
在学校里的时候,他只跟吴越和江明毓走得最近,对其他人也和和气气的。在学校之外,他常去城西的公寓,是送一个男人回去,他们还会在车里亲吻,随后一起上楼待上一两个小时,换身衣服再回家。
“他跟一个男人在车里亲吻?是谁?”悦糖心抓住了重点。
“是学校里的,家境不怎么好,叫钟森。”
钟森,钟森?待反应过来那人是谁,悦糖心重重咬唇,手也紧紧握拳,医书都被压出褶皱,怎么会是钟森!
“麻烦你了,但,还请继续帮我查,最好查一下那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钟森的事情,尽量吧。”她本以为只能查出楚瑞泽偷偷出入南风馆之类的地方,没想到他养了人,还是她的熟人。
“好。”那人说完就离开了。
悦糖心坐在石凳上,两手放在石桌上,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神思,她该怎么做,这件事居然牵扯到了钟家,钟森是阿云的哥哥,他居然,跟楚瑞泽混到了一起。
阿街见她半晌没个动静,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以为出什么事儿了,特意去告知了周大夫一声,待他进到后院,便见少女愁容满面,眉头皱得老紧,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轻缓,带了抚慰,“小徒弟,这是怎么了?”
周大夫身上药香浅淡,反而有厚重的檀香,闻着总让人想起寺庙里被香火供养的神佛,透出一股子超然和轻灵。
她手指动了动,少女的手指似水葱,指甲蓄得长了一些,白得透明,朦胧似天上月,良久才抬头挤出一个笑:“没什么的,只是这医书太难了,看不明白。”
“这医书啊,我帮你看看。”周大夫抬手拾起医书,把褶皱处磨平,细细地看着内容,神情专注。
悦糖心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他完美的下颌以及凸起的喉结,她带了两三分虔诚,像在求神拜佛,这事如果换了师父会怎么做呢?
“你说这医书难,我看这医书却简单,知道为什么吗?”
她眼神暗了暗,师父怎么可能知道呢,她忧心的是其他事情,师父以为是这医书。
“不好好听,嗯?”师父见她没个回应,索性在石凳上坐下来,跟她平视,少女的两颊微微鼓起,比往日都要可爱几分。
“因为师父比我厉害很多倍,很多很多倍。”她道。
“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不是问题的答案。”周大夫大发善意,“但是看在你这么夸我这个师父的份上,今天我就不绕弯子,直接告诉你。”
“因为人要清楚,什么是可变的,什么是不可变的。医书是不可变的,但人的学识是可变的,我们只需要抓住可变的。”
换句话说,人还要清楚,什么是已发生的,什么是未发生的,这么一想,眼前的迷雾倒是散去不少。
她定定地瞧着师父,身后的山茶枝条繁密,中间挤满红白相间的茶花,花瓣层层叠叠,薄而不透,似冬日飞雪,师父含笑的模样竟然不输山茶,似高山苍柏,愈发现出几分不凡。
他不是普通人,年纪轻轻开堂坐诊,又看事通透,师父有着怎样的过去呢?悦糖心头一次,对他的过去产生了好奇。
“要是喜欢院子里的山茶,自己采就是。”他的声音随着距离越发悠远,目送着师父去了大堂,她移回目光,倒真的起身采花,夹在耳后,又采了些叶子泡茶。
阿街喝着茶水吃着芳兰斋的糕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夸道:“糖心姐,这可太好吃了,你真是蕙质兰心,美丽大方。”
“吃你的吧。”悦糖心被他这话腻味到了,转而送了茶点去给师父。
师父捏起一块糕点,细细端详了下,这才意味深长道:“原来我的两句话这么值钱啊,能换来精致的糕点,看来以后得多跟小徒弟说说话了。”说完将糕点放在掌心,凑到吱吱面前。
吱吱则没有那么文雅,直接扑在他的掌心一顿狂啃,糕点的粉屑飞溅,乌木案几上狼藉一片,悦糖心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猫儿丢人,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