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颜见他笑得十分热情,已经料到其中必是有诈,但她却仍是不动声色,只微微点了点头,态度如同平素一般冷淡。
这美少年也不以为意,反而愈发小心奉承,如同恭迎最尊贵的宾客一般,将她让进了那大房子之中。
原来,这大房子,竟然是个客栈。
没想到这“恶人谷”也会有客栈。
不论里头有些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叶颜当然要进去看看了。
何况,闻着那不时飘过来的饭菜香,只怕,里头还会有人等着给她接风呢。
她面不改色地缓步前行,好似真是个要在这里打尖儿住店的客人一般,由着那少年笑盈盈地在前头替她引路。
待到她进去一看,见到这大房子里面果然摆着几桌子酒菜。看上去愈发像是个生意还不错的客栈酒楼。
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坐在了旁边的几桌,喝酒吃饭。只有旁边一个隔出来的雅间,里面那桌酒菜还没有人动。
虽然离着还远,叶颜却已经能够看到,那一桌子菜相当丰盛。桌子中间摆着预备配喝的酒,也看着不是凡品。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个人作陪。
这些人虽然穿得衣冠楚楚,但,他们身上那暗暗流动的真气却早已经出卖了他们。
这果然就是个“鸿门宴”。
想来,自她一进谷起,便已经开始被这些人算计上了。
这些人还只是现在明处的,再加上躲在暗处的那些,果然这“恶人谷”的确是有些意思。
只是,比起昔年那个与此同名的声名显赫之地,终归有些不同。
倒不知道这里是原本就如此,还是那些厉害的人,还在山谷的深处,没有出来了。
其他的那些倒也罢了,只是面前这些菜色看着倒是不错的,可惜,里头大约已经下过了药了。
叶颜随意扫视了一周,已经把该了解的了解了个大概,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当她的“贵客”。
那几个人,既然是“陪客”,见到叶颜进来,自然全部都是起身相迎的。而且,为了表现出他们对她到来的热烈欢迎,不但都笑容满面,还不停地说起漂亮话儿来。
这个说“久闻叶姑娘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说“叶姑娘如此年少,便已经名动天下,真是让我等敬佩不已。”
他们七嘴八舌说个不住,先头出来迎她的那个美少年便笑着道:“诸位,叶姑娘远道而来,还是先请她入席,再与诸位厮见,岂不是更好?若不然,人家便该要说咱们‘恶人谷’不懂礼仪了。”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但他说话竟似乎颇为管用,只这一句,便让那些人都闭了嘴,客客气气地将叶颜让入了上首主座。
叶颜也不推辞,别人让她坐,她便大大方方地坐下,别人让她吃,她便仪态万方地痛快拿起了筷子准备吃。
谁料到,她正准备对着面前的一碟子菜下手的时候,忽然却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影,一把抢了她面前的那碟子红烧肉,大塞了两口,方才喊道:“诸位在这里设宴款待新入谷的贵宾,却如何不叫我一道儿来?”
这声音听起来清朗明亮,不过是个少年的嗓音。然则他这话一说,甚至是早在他的人出现在这屋子里的时候,叶颜便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变了。
而据她感觉,他身上的功夫,却好似并没有强过这些人太多。
那么这些人如此忌惮他,必定是有其他的理由了。
叶颜知道,在江湖中,寻常人的武功并不是称雄称霸的唯一要素,总有人因着聪明、甚至是威望便能够号令众人。
看方才这个样子,莫非,此人便是这里的“十大恶人”之一?
因着这一点猜测,叶颜便暂且忍下了一手,没有出剑拍飞了他。此刻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来人不过是个年纪才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一头黑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甚白皙,上面还带着一条长长的刀疤。穿着的也是件乱七八糟的衣衫,整个胸膛都露在外面,上面也横七竖八地布满了伤口。
然则,就是这么一个乱七八糟,满身伤疤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的时候,浑身竟似充满着奇异的魅力,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他是一个绝顶的美少年。
在他的衬托下,之前出来迎接叶颜的那个穿得光鲜亮丽、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美少年,便瞬间成了掉在地上的煎饼,让人再也不想去看上一眼了。
然则叶颜从来不是个看脸的人,她关注的是这刀疤少年的武功。
昔年她虽然未曾入过恶人谷,但那“十大恶人”的名号,也是曾经听闻过的,对那些人的事迹,她也多少有所了解。
莫非,这个少年,才是继承了“十大恶人”衣钵的人物?
叶颜心念方转,却忽然见到那刀疤少年飞快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趁着那几个陪客不注意,偷偷丢了一粒小小的丸药给她。
他这动作实在是太快,又实在是太自然,叶颜一时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将东西丢进了自己的酒碗中。
她微微一愣,却看见他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跟那几个陪客胡混了。因着他上蹿下跳地指责众人有好吃的不带他,陪客之中便有人无奈地道:“小鱼儿,今日招待贵客,你又在这里胡混什么?仔细我去告诉杜老大知道……”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那少年嗤笑了一声道:“杜伯伯今日闭关练功,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况,杜伯伯听说我惹了南宫叔叔您不快,恐怕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我呢?”
他一面说一面笑,竟似完全不将那中年汉子放在眼里,只将他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都缓不上来。
其他的几个陪客见到情势不好,赶紧出来和稀泥,虽然他们竭力做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但叶颜却已经看出,他们眼底那些深深的恐惧。
即便是如此,他们却仍是卖力地同那少年周旋,几乎连求爷爷告奶奶的招式都用上了,最后总算是将他像是“瘟神”一般地送走了。
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窗口,房间内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后自然会有人上前跟叶颜赔罪,顺便解释了两句这少年是在谷内长大的野孩子,没有什么礼数,要叶颜不要见怪。
他们这话虽然说的好听,却不过是害怕他在这里带来什么变数,以便不能顺利将她制服罢了。叶颜看出了这些,却仍是不动声色。此刻她已经了然,这少年绝不简单,然则,对他方才那公然的示好,她却不由得有些困惑了起来。
这些在座的人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号,那么想必,对她为何孤身一身入谷也有个大概猜测了——即便是那守在谷外的昆仑派的几个老道都猜到了,这些号称天下最“穷凶极恶”之人,当然不会想不到的。
那么再这么猜来猜去的,实在是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动手来的快些。
但是,动手之前,这些菜不吃就实在是可惜了。
想到了这里,她便抬手,淡定地说了句:“请。”
然后,一筷子下去,开吃。
见到她吃了那“有毒”的酒菜,那主陪的华衣少年同着那些陪客的笑容便愈发灿烂了。这个为她布菜,那个为她斟酒,真是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之后,叶颜在他们愈见惊疑的目光中放下了筷子,然后便抽出了自己的双剑,朝着一桌子人道:“你们是一个人一个人的上?还是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