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几乎有些恳求的望着杨士奇,问道:
“爱卿,既然已经有了宋仁宗废后先例,我们何不遵循此桩美事,做个决断,非要将这件事情摊开在朝堂上,任人议论呢?”
杨士奇低头道:
“皇上此言差矣,宋仁宗废后,孔道辅、范仲淹极力阻止,告诉他这样的坏处,甚至还因此率领内阁重臣十数人,入朝进谏,结果反而被皇帝罢黜。这件事遭到了所有大臣的非议,至今史册中还在讥讽这件事,所以,谁说的,宋仁宗废后就全是美誉呢!”
说到这儿,杨士奇真诚的跪在地上,磕头道:
“臣等此时,逆着皇上的意思,被皇上厌弃,甚至罢黜都只是小事,若是将来,史册有亏,讥讽皇上,那就是大事,皇上你对待微臣尽心尽力,如亲人一般,杨士奇不可不为皇上着想。”
杨荣说完,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不住的跪下磕头,头皮都磕破了。
“看来,你是真的不会支持朕废后了?”
此时朱瞻基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既恼怒,又无奈。
更何况杨士奇的这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有情有义,朱瞻基想要发作,根本没有理由生气;
想要表示感动,支持,那样就完全落入他们的圈套,自己的主张得不到施展,废后一事就是空谈。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
“那这样,朕如何跟微妹妹交代?这几个老狐狸,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外乎就是害怕朕废后一事,说是得到过你们几位重臣的支持,你们怕群臣背后指着脊梁骨议论你们,甚至怕后人骂你们,怕承担责任,毁了你们那一世清名,枉朕待你们那么好,视你们如父如兄,以情相待,你们却跟我玩心眼,真是可恶!”
朱瞻基恼怒的想着,无精打采的转头问其余几个人:
“你们的意思,跟杨爱卿,只怕也是一样了?”
“正是如此。”
张辅、杨士奇、赛义、夏原吉等人异口同声的拱手下跪。
只有杨荣默然在原地。
“好了,朕知道了,今天就议论到这儿吧,散了吧。”
朱瞻基无力的挥挥手。
“是,臣等告退。”
五个人一起再次下跪。
“等等,杨荣杨爱卿,你留下,朕还有事和你单独谈谈。”
朱瞻基亲切的叫道。
“杨爱卿,你是三朝老臣,今天难得你能顶住压力,与众不同,在这个关键时刻,支持朕,朕满心感激。那几位为了他们爱惜的名誉,不惜跟朕唱反调,让朕尴尬处于尴尬的境地。朕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朕,在废后这件事上,不管千难万险,朕哪怕就是有生之年穷其一生,都一定会做成功。”
朱瞻基真诚的握着杨荣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杨荣说道。
“皇上真的是如此决心已定?为了孙贵妃,得罪满朝文武,这样是否值得?”
杨荣一喜,但是依然再次试探朱瞻基对于废后的决心。
“当然值得。朕和孙贵妃情深义重,贵妃陪朕从豆蔻年华一路走来,现在她又为朕诞下皇子,劳苦功高,无论是才貌,还是德行,能力,孙贵妃都在胡皇后之上,所以,朕一定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最幸福的女人。”
“皇上对贵妃一片深情,后世必定会传扬皇上的重情重义。皇上既然如此决心坚定,那么老臣愿意,为了你和贵妃双双达成心愿,去说服其他几位大臣。不说让他们改变心意,至少,不站出来,公开反对废后。”
杨荣赶紧跪下,认真的说道。
“杨爱卿,你真是朕的知心人。朕和贵妃都永远记得你的好,事成之后,朕和贵妃亲自来拜谢你。”
朱瞻基喜出望外。
“折煞老臣了。贵妃是玲珑剔透的玻璃心人儿,老臣的一言一行,她都能看透。老臣帮皇上,也是因为,老臣也真心希望有这样的佳人,能够母仪天下,为皇上增光添彩。”
杨荣再次向朱瞻基拜谢。
从钦安殿出来,夏原吉和杨士奇等人已经在御花园的梅林边等着杨荣。
杨荣从梅林走过去的时候,夏原吉忽然叫住了他,有些讥讽道:
“杨老弟,贵妃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徇私枉法,帮着她说话?今天你可长脸了,我们都跟皇上唱反调,就你最忠心!”
“几位兄台的心情,杨荣完全理解,容许小弟先给你们说下原委,再生气好不好?”
杨荣深深地朝着几位大臣鞠了一躬。
然后,杨荣正色对夏原吉说道:
“原本我们几个内阁大学士,是共同进退,意见一致,今日我为何要站在反面说话呢?因为皇上废后的决心之坚定,非我们所能想象,恐怕不是我们下臣能够阻止的。”
夏原吉默然道:“然而,废后之事实在不可行啊。”
杨荣正想将刚才朱瞻基给自己说的话再说一遍,此时,杨士奇忽然打断了杨荣的话:
“杨荣兄,都说你聪明,为何这次你竟然不懂我的心,反而有些自作聪明呢?”
然后,杨士奇推心置腹的对杨荣说道:
“皇上废后的心意我们谁人看不出来?并非我们几个没有眼色,不支持皇上,而是你看,今天皇上所列举的中宫的过错,哪一条算是必然该被废弃的呢?无子可以过继儿子,历朝历代都有先例,其它的罪行,更加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怎能支持他呢。”
杨荣恍然大悟,忍不住深深朝杨士奇一鞠躬道:
“杨士奇兄,杨荣今日算是长见识了。皇上没有必然废弃中宫的理由,如果我们在此时公然支持废后,将来朝臣们不会怪罪皇上,却只会说我们几个和皇上议事的内阁大臣不分黑白,枉顾良心。留下骂名?”
“那现在该怎么办?”杨荣现在也学乖了。
“明日皇上必然会召见我们,到时候,你依我所言就行了。”
杨士奇胸有成竹的说道。
第二日,皇上召集杨荣、杨士奇到西角门,满怀希冀的问道:
“昨日下来你们议论的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