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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静贵太妃第二章(1 / 1)

第一百零七章静贵太妃

第二节

蘩卿在钱串子、蒋公公和秋姑姑几人居然熟识的巨大震惊中懵着,顷刻才吁了口气,笑问:“爷爷,您好厉害啊!连这么有面儿的大姑姑都认识!”

她想套个话儿,蒋公公却不愿说这个,叹了口气,“哎!傻小子!有啥羡慕的!走哇!”将秋姑姑给他的小包儿往怀里一塞,自顾自低低嘀咕着:“宫里这赌博偷盗也是该整整了!太不像话了!哎!”又接着方才那话头道:“水道多在地下,浮面儿的也有,往金水河流咧!”

蘩卿心里心念电转,已经猜到了个大概,怕骆思恭今晚查的跟那‘奔马灵地儿’的玉佩有关,——是传说中的谢家在宫中的势力吗?原来这么大桩的!这倒不能不说是说不通的奇事了!一个谢家,自大不过商贾,出了个慧妃也得拖姓做刘氏的,哪里来的这么大势力,能在宫里交错盘根个偌大的人脉关系网?心里盘算,口中只跟着道:“火道就是炕道吗?”

“好小子!连这个都知道啦?才进宫就这么有眼力劲儿啦?”

“呵呵呵。您别夸我,我会翘尾巴的!”

“哈哈哈!翘尾巴有啥用!傻小子!……火道是烧地龙用的炕道,只有入炭和柴火的口在各个宫殿外。听说那里头大得很。老人家说啊宪庙当年藏着玩儿,有回差点儿被万贵妃瞧见了,跟着他的老公公就将他塞进了火道里,才躲开去的!”

“哇!里头那么大!”

“哈!不瞧瞧多大个炕要热咧!傻小子!最后一个就是各大宫殿宫墙角备着的“大狗洞”了。是宫人们为了干活方便私自刨开的,来来往往的,走秽物。脏得很,走这里的,别人瞧不起!而且白日要上锁的。尽量少走!抓到了就玩儿完啦!小小子做人齐整着!别学钱串子那不安分的,不学好,走夜路,串狗洞,玩命儿赌钱!”

“哎!我晓得啦爷爷!”

说着就已经看清了慈庆宫侧道前的宫门。蘩卿知道,只要平安出了这道门就算万事大吉。一路下去就是外东裕库,再过了奉先殿就是东六宫和女官六所,想到这晚上的收获委实不小,蘩卿一下子高兴起来。想寻着由头说话,蒋公公却自打见了秋姑姑后就心事重重的,真像个村妇老太太那样,冷不丁就能感伤起来了似的。蘩卿不敢多说,就扭头看向了跟在车后吃馒头的钱串子,却见那小子早定在了十步开外的地方,挒歪着身子,正一脸木拉拉的愣瞧着慈庆宫正门的方向,口中还叼着半口没来得及嚼烂的馒头。

“咦?他怎么了?”蘩卿这才顾得上理会一下四下稀稀拉拉吵吵着,隐约传起来的声响,便也扭头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是慈庆宫大门那一块。一片朦胧的漆黑笼罩着,分辨不太清都是什么打扮,只隐隐约约都是影影绰绰的人。立着不动多,出出进进的就移动的有些急不得细瞧了。最醒目的,却是在对面横向路的尽头,突地从东厂方向拐到视线里的一堆亮子油松和提提啪啪整齐迈步的侍卫队伍。

围举的火把正渐行渐近。蓦地停驻了,也就是三五句话的功夫,侍卫们走动的步子就突地变成了杂拉拉的碎碎跑动。“走开走开!”

就在呼和着的几乎同时,一声凄厉的女人的尖叫声从慈庆宫里响起,在如一柄尖刀般划破了黑沉沉天际的那一个紧要时分,戛然而止,归于无声。诡异而突兀,裹挟着黑暗,哀声惊人胆魄,连带着四下沉沉的黎明前的夜幕也无端添了三分的凄厉和绝望。

“慈庆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蘩卿道,蒋公公早不知何时停住了车,在蘩卿拢眉寻思的功夫,倏啦便放下了车辕,疾走着靠近了钱串子的地方,抻着细骨伶仃的老身子往慈庆宫门口处瞧。

亮光又从身后摇摇荡荡的飘近,蘩卿扭回身去,灯笼火把照的左顺门至近彻的宫道亮如白昼。又一对红衣的侍卫列队也整齐的啪啪跑近,拐过转角,向慈庆宫门而去。

慈庆宫里一定是出了事的。这阵势委实不小!

待慈庆宫门前被火把照的亮起来的时候,蘩卿才看清了正从里面迈步出来的赭黄色身影,自己走掉了他也不问,看样子也不着急,看来,呵呵!本想提步围近些瞧瞧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

慈庆宫里啪的响起一声炮响,蘩卿抬头看天空,亮色的光点从宫里急速蹿起,至接天的半空时倏迷而散,化作万千星点复落向地面。紧接着,一声响亮亮的净鞭啪啪的打透了空气,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炮,三声鞭,这是妃丧的压魂礼!

她脑中又响起李光先的那句话,耳朵里就听到了一阵太监宫女的哭嚎声。声音起的整齐又突兀,好像有人在喊着“一、二、三,开始!”起来后就干裂起来,厮混着各种太监的喧赫声,有叫着:“起灵棚啦!”有叫着:“服齐縗啦!”既有服齐縗的,那就是曾生育过子女的妃子了。没有叫縗麻,那就是孩子已经先去了的。在慈庆宫偏殿杂居的,果然是先帝的太妃。——应该就是那个被玷污的太妃了。这个时候,自然是自尽的可能比较大。

“静贵太妃哀薨……”依稀的能听到唱礼的太监在叫,下半句蘩卿没听着,她被静太妃三个字带走了全部的心神。

——静贵太妃!外祖母曾说过,她二舅舅,也许是她的生父——页问泠。他曾经专司一个贵人的平安脉,那个贵人,就是先帝的静贵人,曾是乾清宫掌宫的近侍。也是先帝自始至终都非常信重和宠爱的嫔妃。

她不是没想过去瞧瞧她的,可是,究竟为什么没有去呢?那些理直气壮的不去的理由,现在看起来都十分之好笑。都是借口罢了,她就是不敢。

“沈蘩卿!”似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一声,她下意识四下去瞧,想看看是谁在喊她,然而,在有些怔忡的一片朦胧中,却什么都瞧不清。她抻起臭烘烘的袖子擦了擦眼,转头,却见远处那个赭黄色赐服的人影已经大步的走开了,样子是有点儿急。她不得理会,眼前,蒋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迈的佝偻脊背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伏地大躬,以头抢地,哀哀而泣,声音不大,在满耳朵的喧闹里却显得分外凄楚而真切,“老主子,奴才给您磕头啦!您还年轻儿的就先走了,奴才还以为,这回您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呢!哎!万事到头都有命!这也好,您少受点儿罪!到那头儿见了先帝,把这边儿不敢说的都可好好说说吧!先帝仁厚,他会给您做主的!姑姑的香火,您放心,老奴都定时烧着咧!老奴说的那些猴滚孙子们,虽有不成器的,但总有一半个是好的,接着给姑姑烧香供奉啦!您都不用操心啦!姑姑是神仙,是天底下最慈悲的菩萨,她不会怪怨您的!您地下见了她老人家,多给磕几个头,也就得啦!奴才估摸着,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啦!马上就能下去伺候您啦!到时候咱们再聚,老哥哥我啊,再好好给你讲讲你最想听的那出儿啊!”

蘩卿大概听懂了是个什么情况,正要弯腰扶一把蒋公公,却见原本傻愣愣桩立的钱串子也突地失了魂一样,呱嗒溜掉了手中的馒头,猛地噗通跪倒,砰砰砰地伏地磕起头来。声音闷沉,实打实的以皮肉撞着石头地面,几下就出了血。蘩卿眼中,红色总是有些青黑的。她虽也知道那是红,分得清。但更知道自己看到的和正常别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红色。这会子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那暗色的一块血片子,竟就生平头一遭认出了哥哥曾给她讲了无数次的“鲜红”究竟是个什么调调。好看的确是好看的,但她却没觉得高兴,反而刺心的无以复加。

“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这是她曾在二舅舅的书扉看到的一首诗,一手工整的馆阁体旁边,还提着一样一样一手娟秀的小楷。她一直觉得那相依相偎的两首诗就像合体的鸳鸯,说给哥哥,哥哥就总是笑。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了起来,脑中一片混混沌沌底下埋着一线灵光,却怎么也缕不顺。因愣在那里,脑经菶菶的跳着出了神,一向敏锐的感觉也跟着停了摆,连不远处有人已定定的瞧了她半晌也恍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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