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吃醋(二)
第三节
申御成一出面,那醉公子的泼皮做派多少收敛了些,只无赖劲头儿却更加了倍。搂着那个做腔一头扑倒他怀中的女人,心肝肉的哄劝,面上色勃更甚,咬着牙大骂沈存知色胆上调,做了霸王。
眼见那惺惺作态的女子那模样,沈存知心知,这会子只怕自己方才躺过的床也早有人动了手脚,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心中愤怒又不屑,不知道这牛不吃草,他们要如何强按个头!
申御成几步走近,似才看清醉公子是谁,脸色一变,“呦!阮少您呐!这个,……哦,”拍拍脑门,“……这话怎么说的,”指指沈存知,歉意道:“一定是我这朋友冒失了!误会误会!……他有点儿喝上了头。头一回来,不懂规矩!没认出您,千万别生气,我说他,担待担待!”
那醉公子歪着嘴听申御成说话,这会儿踅眯眼瞄了瞄他,眼底都是蔑笑,大着舌头扬声缓缓道:“原来是申少的人呐!您这朋友何止不懂规矩呀!他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呢!”
申御成眼珠轱辘乱转,笑的和煦,“不能不能!我这兄弟品行还是好的!就是喝多了。”拉住沈存知的胳膊,“只怪您太会调教人,嘤嘤姑娘这嫩葱似得模样,神仙都得动动凡心。呵呵呵呵!瞧着我的面儿,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您担待,担待!来来沈解元,我给你介绍,”笑呵呵的给两人互相介绍。
沈存知这才知道,这位醉公子正是时下京中闻名的花花公子,人道一声‘阮白蛇’的阮文“阮殿下”,是国舅甄国泰的小舅子。心下冷笑,面上只不动声色。这当朝首辅的长孙看着可像是个笑面虎,究竟是和事佬还是勾搭连环,或者根本就是渔翁有利,可不好讲说。
“伯颜!”申御成一笑,回头朝后侧叫了声,“让肖玉双出来请请阮公子,借他的面子,咱们给阮公子压压惊,顺顺气儿!”
“来了!”清冽的声音应着,就从申御成方才出来的包厢里悠哒哒转出一个轻布澜衫的年轻公子,笑眉喜目的,斜了眼这边,伸手进包厢,拉出一个大戏装扮的旦角儿,笑呵呵的往这边拽。
“来来,沈老弟!过来,一起一起,”申御成附耳沈存知,拍拍他的肩膀,低低道:“给道个歉!”两人话说着,眼都觑着那小旦。
那小旦却似是很不情愿的,边走边往后阙缩,俏生生一个巴掌大的头将恼不敢的歪歪着,小嘴噘噘,姿态都是迎拒难辨的娇羞。
沈存知略扫了一下那扮相,不觉便皱眉愣在当场。这戏子的打扮总有四五分是他的阿蘩!再瞧那姿态,那鬟髻垂髫,美目的勾描涂画,看过来时,那份不高兴的冷眼斜飞,实在熟悉无比。东施效颦!
愣怔的功夫,阮文已经先一步推开怀中的嘤嘤姑娘,踉跄两步赶到肖玉双跟前,一把就将人搂到了怀中。
要搁到往日,沈存知顶多皱皱眉,今日却不同。他的心事都憋在酒里,这阮文的做派又正踩中他的痛脚,他只觉压不住的心速瞬间飞跳,刚略消下去的那四五分酒意轰的蹿上了头顶,暗憋再压,一张俊脸都烧了起来。
肖玉双这一出场,方才的那一出算平了九分。沈存知真想提步就走,碍着申御成出面的人情,只得窝着火的原地不动。申御成眼窝里都是笑,“走走走,一块儿玩儿会儿!认识认识!”精光一闪,乘机拉着他就进了包房。
一晚上黄浆下灌,沈存知和阮文待在一个包厢,出的气儿都是憋闷的。心火一阵阵蹿流,绞着心事摧嵬,从里到外无处不疼,好悬没忍住就要掉了泪。好在没人注意他,他的定力也足够好,才总算止住在有七八分醉意的时候,偷偷将再敬来的酒浆都倒了了事。
到底还是出了事。当是在子夜时分。
夜阑人静。沈存知提出告辞,一包厢的人早已去了八九,申御成和王伯颜与他一起。申御成对他的人品定力颇为赞赏,有意送他一程。要用的却是王伯颜的马车。
沈存知已经知道这王伯颜正是世伯王璜的小公子王简修。也是骆思恭的嫡亲小舅子。他中心来讲,对申、王两人心存芥蒂,没有太过亲近之意。若只有申御成还好,但王家与沈家却是旧交,这些虽交往少些,却也就不好一推而拒。
三人一同往外,都醉的脚步有些飘忽,一路路逶迤过雅居阁的楼道,惊起了不少花楼女子的赞叹搭讪。沈存知一路冷着脸,左躲右闪,引得申、王两人一阵阵笑。
直到了阮文的包房外,申、王忽地都停住。停了片刻,王伯颜就笑凑近两人说笑。言语间都是对阮文的轻蔑。沈存知酒醉心不乱,做势整理衣服想退开几步。刚有意动,一人斜次里窜出,抬脚踢了房门一下。叮咣山响中,阮文大骂着破门而出,揪住跑往楼梯而去的那人,扭打起来。申、王围上去劝,周围的哄笑声却反而更响了。灯红酒绿的夜场区正自酣畅淋漓,这种刺激的浪花博得的,不过推波助澜。
人群外的沈存知瞧着阮文撒气打人,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血气上涌,觑着四下没人注意,瞬间就出了手。
一切都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身体下意识算计好的。右脚稍微一动,脚边的一只鞋就自动斜次飞了出去,正正的落在了阮文的小腿关节上,穴位正好好点到。阮文一个腿软,叽里咕噜的沿着长长的楼梯滚了下去。哀嚎声惊天动地,随后就是惊叫,顶框的开门声,看热闹的人群发出的大小声议论。雅居阁里一时大乱。
申御成和王伯颜却没再围上去,退步回来沈存知身边,“呵呵,第三回了!阮少今年犯太岁了!走了,走了!回家喽!”王伯颜口里调侃着,随手拽了沈存知,“我送你,别客气了!”
“这…”
“呵呵,我爹哪天都得在我跟前夸你十回八回的,咱俩也算神交已久了!走吧!”
“那……劳烦了!”
一行人恍若无事的离开了雅居阁。
阮文骨折的消息是第二天下午传入沈存知耳中的。那时候,他还在王家,正和刚从宫里回家的王璜下棋。他昨晚终究还是醉在了王家的马车上,他没勇气回家。经历了肖玉双的那一场,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实在没有信心。
“阮文这事儿难了,孩子,你得有心里准备。”
“嗨!”沈存知叹气,同情地道:“昨日委实是阮公子误会我了,有机会定当向他道歉。他后来出了那样的事,真是没想到!”他有把握没人看到他出手。
“呵呵,”王璜笑了笑,跳马,“你自然磊落,但小人之心,不可不防啊!!”说着就道了声:“将军!小心!”
“世伯好棋!”沈存知出将,从容应对。他已经从王璜嘴里得知了蘩卿进宫后的情况,发生在女官六所的那场故事王璜也对他细细述了,一时心中畅快,棋也下的顺手了,回手几招,合了一记夺命连环炮。王璜一时大意失了理会,被他钻了空子,愣了愣,旋朗声大笑,“好小子!比你祖父强!老夫输了!”
王璜棋虽输了,话却说得没错。没过几日,沈存知便接到了顺天府的传票,是甄家代阮家投诉,一状将他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