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章衡把运动衫的帽子罩在头上,漫无目的的往前跑。他没办法安静的待在屋子里。他的每根神经都叫嚣着痛,痛彻心扉。他想用运动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当年离开学校,到了美国。他一直联系导师,厚着脸皮拜托他打听小师妹的情况。她报道迟了一个月余,若不是导师去她们院领导那里打了招呼,她的学业恐怕不能继续。
原来她竟独自一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他一面不辩东西的奔跑,一面不由自主的想象她在山里孤单度日的情形。容一说她晚上一个人去林子里吸烟……曾经那个卡通睡裙上带着一条小尾巴的小丫头,无忧无虑,简单的像一滴透明的水。她也学会了吸烟,深山密林,她的胆子那么的小……
他对自己年轻时的愚蠢顶礼膜拜。
他曾以为可以用自己的苦痛去填平刘洋心中的伤疤。
他曾希望刮骨疗伤还能重回小师妹身旁。
他一个也没有做到。
人算不如天算。
刘洋的消息和他母亲的来访时断时续。他的病情也跟着时好时坏。他看着刘洋日渐一日的憔悴下去,他的自责也越来越深重。有时候他甚至真的想放弃了。可是妈妈转身之后的眼泪和当面若无其事安慰,让他不忍。
他总是睡不着,不吃药的时候,就靠思念小师妹度过漫漫长夜。
他身上只有一张小师妹的照片,是他拜托罗珊,通过小师妹的社团,费了点周折得来的。想想两个人一起这么久,因为他的无趣,他们竟连一张合影也没有。
情况最严重的一段时间,他几乎半月没有睡眠,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梦游一般。这情形好巧不巧的,竟被刘洋的妈妈撞了个正着。
你宁可自己疯掉,也不肯要我的女儿,是吗?
如果刘洋真有三长两短,你应该为她陪葬,陪葬!
她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全然不顾站在她面前的男孩子与她的孩子同龄,也是一个可怜的病人。仿佛全天下,只有她的孩子是孩子,她的孩子想要的东西,别人的意愿,甚至性命,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母爱的确很伟大,只是她的爱,如此的狭隘和自私。
他像个破败的布偶,软绵绵的顺着墙边躺倒下去。
那是最险恶的一次。他木呆呆的,对进食有了抵触情绪。抑郁症病人最怕求生意志消沉。他吃什么吐什么,不吃东西也神经反射的吐。
医生给他输营养液,勉强维持他的体征。可他又一直睁着眼,睡不着觉。国内的父母忧心如焚,正值SARS肆虐,中国公民被限制入境。
妈妈在电话里哭着求他,要活下去,活下去……
妈,我想见你们。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思念亲人。
妈妈也想去,可是国内非典疫情严重,我们被限制入境……
非典?
妈妈突然意识到什么,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了很多非典的情况。也特别提到高校人群密集,感染情况不容忽视。很多高校封校了……
岩岩……
妈妈联系一下岩岩,问问她情况?
不,不要,我不想这时候打扰她。
小衡,你都……,你这是要急死妈妈了!
妈,我不会有事的。
病床上的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些光亮。
他开始吃饭了。吃完了吐,吐了努力再吃。他的医生看到了希望。
因祸得福。刘洋的妈妈目睹了他的病情,从此再未出现。
他是很长时间以后才意识到,捆绑着他的束缚,终于解开了。他最终没能够治愈刘洋。可他也不再有那么顽固的负罪感。他自己几乎是死过一回,许多该放下的,他也允许自己放下了。
他开始积极学业,积极配合治疗,积极健身。酗酒是最凶蛮的敌人,他的身体被消耗的厉害。病情依旧反复,修理一台破败的机器,比打造一台新的要困难得多。
那个年代,抑郁症在国内,几乎等同于精神病的代名词。所以他的情况少有人了解,是对他的保护,却也佐证了学校里的传言。
章衡抛弃了各方面平平的任岩,与美丽的初恋比翼双飞,同赴美国深造,几乎没有人怀疑。童话故事里,王子总是要和公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