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寡人会命最好的工匠将它复原”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靠过来的时候,向一边微微偏过。那只手就停了下来,最后还是缓缓抽了回去:“寡人并不知道那是你心爱之物!寡人……会命人为你打造更好的!全天下最好的”
“多谢秦王好意,琅玉会自己修好,不敢劳秦王费心”我将两块截玉贴身放好。低着头等他开口、再艰难应对!
这或许是命吧!在他的威严下,我永远只能选择被动
好一会儿,头顶上才飘过他的声音:“那年为何要骗寡人?”
“谎言既以开口,便只能无休止的圆下去”
“那为何一开始要对寡人说谎”
终于还是要面对自己的‘罪’,趁上坐的人还没有恼怒。认清事实之后,我俯地而拜:“秦王要杀要罚,琅玉无话可说!当初都是琅玉的错,琅玉认罪!只是巫道人乃琅玉好友,不知他所犯何罪?大王要将他关押入牢?”
我自始至终不曾抬头,跪在两席之间,漫长的等待着他幽幽的、分不清是喜是怒的声音:“好友?什么样的好友!”
“很烂的朋友”
他敲动木几,发出‘砰砰砰’的怪声,在这空气都凝结的大殿上显得极为诡异:“他为寡人预言天象有误,理应受罚”
“上天之意从来深不可测,自然只有秦王才可以领会其中精要,像巫少这等凡夫俗子自然只能读懂表像而不能深达其意。还请秦王念在其为国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他的平庸”
“好一张利嘴,明明是误国之罪,经你一说,倒只是平庸了!果然有几分名士之才”
这话我更是听不出喜怒褒贬,不由心中一惊,连忙请罪:“琅玉不敢,琅玉说的句句都是实情,还望秦王开恩,饶恕巫少”
“欺君之罪!依法当斩,自己都死到临头还有心情为别人求饶?”
我一个激灵、只觉得唇齿生寒、身上汗毛都根根竖起:“琅玉该死,无可辩解,只能领罪。可巫少只是生性愚蠢,谈不上罪责。实在不该受刑狱之罚”
他站起身,也走到两席之间,久久没有说话,我就这样心惊胆战的看着那双金丝锦绸的黑色鞋履立在我面前,并且我知道,这双鞋子的主人正用他如虎狼一般锐利锋芒的眼睛注视着我。良久,他才说一句:“抬起头来”。我依言而行,缓慢而机械的抬起头,看向高高耸立的秦王,他俯视着我,眼神有些复杂,良久,再次开口:“巫少无罪,可以释放了”他将粗糙的大手递到我面前:“你也起来吧”
“多谢大王”我施礼谢过,撑着地面起身。他收回手,背在身后,倒也没有不自在。我再次拱手:“琅玉此番入宫,是受王后之召,不知琅玉现在可否去见过王后”
“王后掌管后宫,诸事繁忙,今日是见不上了”
我心里很明白,娴之恐怕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我再次拱手:“既然王后无暇顾我,那琅玉改日再来相见!”
还不等礼成,他便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我吃惊的抬起头,试着挣脱,他狼目微微眯着:“过去的事寡人可以不计较,但想用同一种把戏在寡人面前玩两次,那就未免太愚蠢了吧”他强行将我拉向他,低头注视着我:“今晚还有华宴,你就留在这里吧”
我努力挣脱重新跪到地上:“大王恕罪,琅玉实在不能留在宫中”
“这次又是谁重病?你不得不回?”
我多希望此刻有谁能来救救我……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次琅玉真的没有说谎”我睁开眼睛仰视着那个人,一字一句的说出实情:“琅玉已经为人妇!”我匍匐下身体,不敢再看他万分隐忍的眼睛,和那双已经青筋暴起紧紧握着的拳头“琅玉虽然没有父母再需侍奉,可依旧有夫君需要照顾,还有三岁的幼子需要教养。他们不能离开琅玉、琅玉也不能没有他们!万望秦王开恩,放我们夫妻二人、一家团聚!琅玉感激不尽”
分明是寒冬腊月,我却不得不一遍遍就着衣裙擦拭手中湿漉漉的汗水。……那双脚后退两步,就站在那里!直到我双腿木麻,后脊背酸痛,那双脚又突然又向我移来,我往后缩了一下,他立刻停下。随后继而用一双大手擒住我的双臂:“那就恭喜姐姐了”,我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他微微含笑着将我扶起身:“当年姐姐救政于邯郸城下,还容许政唤一声姐姐。政一直感激在心,多年来苦寻姐姐,就是为了帮姐姐挑选一个好夫君,如今姐姐既得归宿,政也就放心了”
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回神,连忙拜谢:“多谢大王天恩”
“方才政儿与姐姐玩笑过了头,让姐姐受了惊,还请姐姐原谅”
我连忙虚扶:“不敢,不敢”
“姐姐说不敢,便是还在生气,那政可要好好施大礼才行”说着便要大拜
话说我哪敢受秦始皇的礼:“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连扶带着摆手,竟慌乱到不知所措:“大王乃天子之身,岂能如此。大王宽仁,不曾怪罪当年欺君之罪,琅玉已是受尽天恩了”
“想来姐姐当年也是有苦衷的,政岂会怪罪。今日姐姐与寡人重逢,实在是大喜,今夜就留在宫中,好好庆贺一番如何”
我垂下眼:“大王盛情,只是琅玉与人约好出宫时辰,只怕现在走都要误了”
“那人是谁?”他话语突然又生硬下来,却又在转瞬柔和:“若是姐夫,便一并请进宫中、岂不为好”
“奥不不不,”我忙摆手极力隐瞒着:“是家中弟弟,只是他生性胆怯怕人!见了如此世面,怕会吓坏的”
“弟弟?”他低声嘟囔一声,随后哀叹一声:“看来,姐姐只记挂着宫外自家弟弟而心忧,却不肯对寡人这个认来的弟弟多施舍一分怜惜”
“我……怎么会”我还真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大王误会了,只是琅玉与家弟有约在先,是怕自己迟迟不归,徒惹他担心”
“寡人与姐姐一别十几年,中间好不容易见过一次,姐姐却还欺瞒着寡人,哪有像今日这般细说温与凉的时候!姐姐若出宫去了,寡人索性就跟着去!总之今夜是定要与姐姐不醉不休的”
“这……”面对如此耍宝的秦王,我竟还真有些无力招架:“大王金玉之躯,实在不好与我们同住驿馆。不若这样,改日我再进宫,好好陪大王饮上一壶。否则我心里记挂着家弟,自然也是不能尽兴”
他似乎是犹豫着,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寡人也好久不曾邀巫道人一同下棋了,那就明日吧!想来姐姐也是思念故友的,那可一定要来!”
我心下一沉,明白这是拿巫少威胁我,面上自顾公瑾着:“是,那琅玉告退”
“姐姐一定要来”他再次抓住我的手腕
我称“喏”抽身,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行走,若不是宫人搀扶着,我估计该连滚带爬的才能出宫……
天已经黑了下来,一个人影却仍旧孤零零的守在宫外,焦急的渡来渡去,遥遥见我出来,便大步流星一般冲我而来:“阿姐怎么才出来!真是要吓死我了”
我扶住毕之,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我们都猜错了,一切都是秦王谋划的。”毕之瞬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深喘息两口:“他以巫少做要挟,明日要我再进宫!我们该怎么办?”
“他为何要这样做!?”
“说是多年不见,想叙叙旧而已”
“叙叙旧?”毕之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我:“你曾说过在赵国偶遇过秦王!难道让秦王至今念念不忘的那个恩人姐姐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
“我还能怎么知道!”毕之哼笑一声:“还当真是命运弄人!”
“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带巫少离秦”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得赶紧归韩”毕之突然擒住我的双肩,坚定的告诉我
“不行,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那巫少可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管,总之你这次必须听我的”
“我们必须救出巫少”
“不可!绝对不可”他拽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就走:“跟我走,我们现在就走”
“我说多少你才能明白,这些都是秦王谋划的!他用巫少的性命做要挟!巫少不能死在这里你明白吗”
他突然转过身狠狠的甩开我的手:“不明白的是你!他为什么要谋划这些!为什么要用巫少做要挟你想不明白么”巫少红着眼睛指着宫门方向!起伏的胸膛深沉的喘息着:“我曾想过是你!可是我始终不敢相信!可我心底更明白、也唯有是你、我才能相信……”
我愣在原地,还是第一次见毕之如此狂暴不安:“你怎么了”
“你可知他是如何诉说自己的救命恩人?!倾国倾城、不入凡尘!你可知他是如何心心念念思念自己的救命恩人?!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你又可知他是如何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计代价、永不停歇!不计代价、永不停歇啊!”
面对巫少的眼睛,此刻,我才大概明白了秦王的心意
“我……我告诉了他,我已经嫁人了”
“所以,你绝不能再入秦宫”
“可他也认了,还叫我姐姐”
“秦王何人?!那只是留住你的手段!”
“可巫少怎么办!?”
“你还是先想想韩非该怎么办吧!”毕之额上青筋暴起
巫少不能不救!他不仅是能送我出入这个世界的人、还是那个知道历史走向最多的人、更是那个相濡以沫的人、只有他活着,我才能壮着胆子留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能引导我以后的路……知道怎样避开小师父的史书之死!我现在不能没有他,以后更不能没有他!他不能死!绝不能!
我拉住毕之:“这件事先瞒住小师父,一定不要让他知晓!明日秦王会邀巫少一起下棋,所以我至少要见他一面!一定要!我相信,他是有办法的!他一定有办法”
“那个巫少有什么好!害你非要如此?”毕之气得跺脚
“总之必须救巫少……”
“我没办法!”
“毕之”
“别拉我”
“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我还有你的软骨散没用呢,不知它威力如何”
他狠狠的“唉”了一声,甩袖而去
我追上他:“还有我的机械枪、好多人都还没见识过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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