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大壮,蒲松龄舒了口气。对张振山说:“你和莲儿一块走了,目标太大,容易引起马守仁怀疑。我们先送莲儿回家和母亲团圆,你仍回衙门当差,一来,不让马守仁抓住把柄,把你解顾了,二则随时监视他们行动。我临时就住在你家,有啥情况,随时告诉我。”
小卿说:“还有他们俩的婚事,我们就做大媒,去跟双方父母说好了,尽快完婚,让马守仁夫妇死了这条心!我们也好讨杯喜酒喝。”
说得大家都笑了。
莲儿羞红了脸,一头扑在小卿怀里:“卿姐,你真是……”
小卿把莲儿紧紧楼在怀里,柔声道:“好妹妹,姐不仅要当红娘,还亲自把你送上花轿呢。你呀,就等着美滋滋地作新娘吧!”
蒲松龄担心马守仁派人追赶,决定立刻离开,临走叮嘱妻子:“一定要照顾好文慧姐,她有了身孕,需要滋补身子,吃的、用的别短缺了。”
文秀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去吧!找个隐蔽的地方住些日子。我不在身边,要自己照顾好自已!”夫妻洒泪告别。
下雪了,先是星星点点,继而梨花纷飞。山野、树木、河谷、村落……一片银白,于是夜色不再昏暗,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
一路走着。莲儿提醒大家:“山谷中的道路往往跟溪流纠缠在一起,要仔细看清楚,千万不要掉进冰窟窿里去!”
小卿走在前头,明显听到脚下潺潺的流水声,喊声:“不好,走到冰河上来啦!”让大家赶快后退,蒲松龄、莲儿刚刚退到岸边,只听脚下响起冰层断裂声,说时迟那时快,小卿在冰上觉得身子一晃,忙将剑锋往冰上一拄,身子腾空而起,直跃到对岸去了。
蒲松龄把手一拍喊道:“谢天谢地,若是我们,早成落汤鸡啦!”
莲儿欢呼起来:“卿姐会飞,真了不起!”自此暗暗下决心:跟卿姐学习武功。
蒲松龄问:“莲儿!你家住啥庄?还有多远?”
莲儿说:“前面这山叫凤凰山,过山就是振山哥住的村子张家庄。再往西南翻过一道山梁,才是俺庄黄家峪。
蒲松龄说:“我们先去看望张家二老,然后再送你回家。”
来到张家,两位老人惊喜不已!担心是不是在做梦?因为莲儿自从进了霍家,杳无音信。霍家有钱有势,心黑手辣,啥坏事都能干出来,莲儿在他们手里好比羊羔被拖进狼窝里!怎么能活着回到他们身边来?张大娘把莲儿拉到怀里看了又看,不放心地问:“你真是莲儿?”
“大娘,莲儿还有假的吗?”莲儿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挽起袖管,露出只洁白晶莹的玉镯来:“这不是小时候您送给我的信物吗?”
看见玉镯,张老夫妇放心了!八年来日夜思念的宝贝儿媳,终于活灵活现地站在面前,张大娘高兴地老泪横流:“莲儿,果然是我的好莲儿,你是怎么从狼窝里逃出来的?”
莲儿说:“多亏蒲秀才、陈姐姐二位大恩人!不但救了我,把狱中蒙冤受屈的人都救出来了!”
“阿弥陀佛!”张大娘双手合十,朝蒲、陈二人深深一揖道:“谢天谢地,多谢二位救了莲儿!”又问:“你振山哥呢?咋没跟你们一块来?”
莲儿说:“蒲秀才担心俺俩都走了,霍家兄妹疑心我们私奔,派人追赶,就让振山哥留在衙门当值,稳住他们。”
蒲松龄补充道:“昨天晚上,霍家兄妹突然强迫莲儿与祸害成亲!莲儿扮成鬼怪吓跑祸害逃出来的。我们担心一个女孩子走黒道不安全,一路送她来家的。顺路来看望两位老人家,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老人大喜,忙问:“恩人有啥事尽管说,只要俺能办到万死不辞!”
蒲松龄说:“这是你们两家的大事!振山自幼与莲几订了亲,由于霍家从中捣乱,拖延了这么多年,如今男大女大,是成家过日子的时候啦!我们自荐大媒,跟你们两家老人商量,尽快把喜事办了,一则让霍家死了这条心,二来了结我们大家一桩心事!不知您老人家乐意不乐意?”
老人大喜道:“这可是俺做梦也想办的事,有啥不乐意的。只是家穷没钱下聘礼!”
蒲松龄安慰她:“这不要紧,只要你们两家老人都满意就行,我们先送莲儿回家和母亲团圆,别的事,回来再商量。”
张大娘说:“好!你们快去快回,我做好饭等着你们!”
黄妈妈想女儿哭坏了眼,虽然通路,却看不请楚东西,凭声音知道女儿回来,急得张开两手乱摸!莲儿急忙跑过去扑在娘怀里。母女抱头哭成一团!蒲、陈二人也在旁边落泪,劝了半天才止住。
黄母眼含热泪,抚摸着女儿被风雪吹乱的头发,哽咽道:“孩子,没想到今生今世你还能回到娘身边来,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莲儿抹着眼泪说:“娘,不是做梦,莲儿真的又回到娘身边来了!是蒲秀才、陈姐姐两位大恩人把我从狼窝里救出来,亲自送我回家来的。”
黄妈妈悔恨交加:“逃出就好啦!当初都怨怨娘一时糊糊涂,让你去霍家当丫头抵债。把你送进火坑!多亏你命大有救星,咱母女才得重逢!刚才你说两位恩人还要做什么来着。”
莲儿羞红了脸:“蒲秀才和陈姐……”
陈淑卿见莲儿羞于启齿,忙接口道:“我们听说莲儿和张振山从小定了娃娃亲,如今他们都大啦,该给他们喜事办了,您老也好抱外孙呀!”
黄大妈把手一拍道:“姑娘,我早有这心!一来孩子在霍家身不由己,二来没钱给她操办嫁妆,唉!难啊!蒲秀才、陈姑娘!不瞒你们说,她爹给霍家掏炭砸成残废。为治伤欠下东家五吊钱还不上,霍大小姐要莲儿去顶债,结果,他爹伤没治好,反把女儿送进了火坑!他爹去世后,我好歹种着点山坡地,荒种簿收,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发福她?”
陈淑卿安慰她:“大娘,您别难过,这事只要您老点头应允,别的一切有我们操办。您只等着喝喜酒抱外孙就行啦!”
黄妈妈大喜过望:“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传说人只要行善积德,就会感动天地。我们孤儿寡母有啥德行,感动仙女下凡来救助我们?姑娘,我虽然看不清你的仙容,可听你说话又亲又甜,教人心里暖溶溶的!你如果不嫌我肮脏,过来让大娘抚摸一下吧!”
小卿笑着扑在黄妈妈怀里,把脸贴在大妈腮上:“大娘,我从小没被娘抚摸过,不知道母爱是啥滋味?今天就让您老人家抚摸个够,让我过过娘瘾吧!”
黄大妈笑道:“我两手老茧,你们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受不了,把手伸过来让我攥下吧!”
陈淑卿大大咧咧地说:“大娘,您摸吧,我的肉皮结实着哩!”
黄妈妈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头发移向前额,然后仰起脸在她香腮上亲了下,眉开眼笑地说:“我感觉出来了:姑娘细皮嫩肉,芳香醉人!一定是位千金小姐,你的钱是爹娘给你攒着置办嫁妆的。俺可不能花!”
小卿一本正经地说:“大娘,我可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和你家莲儿一样,是在苦水中泡大的。钱是打拳卖艺挣得,我今辈子不嫁人,用不着办嫁妆。再说,我与莲儿情同姐妹,我就是您闺女,娘花孩子的钱天经地仪!”
黄妈笑道:“姑娘说傻话呢!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就算你与莲儿都是我亲闺女,当娘的就得一般对待。现在把钱都花在莲儿身上,将来你出嫁,娘拿什么发福你?”
陈淑卿爽朗笑道说:“娘,孩儿什么也不要!您只收我做干闺女就行!”
黄妈妈笑得合不上嘴:“好!好!好!我收!我收!上天赐给我这么好的闺女怎么不收呢?孩子,我们既然是一家人啦你总得把家乡姓名告诉娘呀!”
陈淑卿苦笑道:“孩儿自幼被父母抛弃,被一位好心尼姑带到这里来,投靠蒲老善人,是蒲妈妈抱我养大的,名叫陈淑卿。”
莲儿高兴地说:“娘,姐的名字多好!不像您给我起的名字充满晦气!”
娘说:“莲儿这名不是挺好的吗?”
“可与黄字连在一块就不好啦”!莲儿任性地说:“黄连苦,苦黄连。翻来覆去离不开一个‘苦’字!害得我从小寄人篱下,整天埃打受气!我就要卿姐起个对人生充满自信、扬眉吐气的名字!”
陈淑卿道:“就叫黄傲霜吧,骄傲的傲,风霜的霜,诗云:黄华菊有傲霜枝。唐朝,黄巢不堪忍受官府圧迫,毅然率众起义,他在诗中写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咱们穷苦大众只要有骨气,黑暗势力吓不倒,贪官污吏不敢欺,天大的难关能闯过,穷人的春天就会到来!”
鸡叫三遍,天快亮了,黄大妈急着去做饭,蒲松龄对陈淑卿说:“你在这吃吧,我回振山家,张大妈做下饭等我吃呢。”说完,辞别黄家母女,冒雪返回张家庄。一进门,张大妈便把客人让到热炕上,小炕桌早已摆放着几盘热腾腾的炒菜和一壶酒。
张老汉抱歉道:“蒲秀才,为了孩子们的事,让您顶风冒雪、翻山越岭来回跑。俺心里着实不过意呀……快喝盅热酒暖暖身子吧。”
蒲松龄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二位老人家,振山的亲事,那头我跟黄妈妈说好啦,人家挺满意,就等您二老一锤定音啦。”
张老汉说:“人家满意,俺更满意,只是咱家的日子太穷,办不起彩礼……要不等开了春,把牛卖了……”
张老太太未曾说话,脸先红了:“蒲秀才,咱老实人说实在话,你们救了莲儿,圆了俺盼儿媳妇的梦,俺对您感激不尽!巴不得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早一点抱上孙子,可是没有钱,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就是他爹说的,等开春把牛卖了……”
蒲松龄道:“牛是庄稼人种地必不可少的帮手,卖了咋耕地?我这里有点银子,虽说不多,省着点用,为振山兄弟办喜事满够。”说着从包裹中取出一个银锭交给张老汉。
张老汉夫妇被银锭吓了一跳,忙说:“恩人的银子俺可不敢要,您救了孩子的命又为他们保媒,就帮了俺大忙啦!怎么能再花您的钱呢?再说,看摸样,您是个书生,读书、赶考都得花钱,这银子给了我们,您怎么办?”
蒲松龄说:“家父是富商,他在世时,扶危济贫。有一年,我们那里糟了雹灾,他拿出几百两银子买粮赈灾。救活了全庄百姓。临终时再三嘱咐我们:仗义疏财,多为百姓做善事!如果他老人家在世,会拿出更多钱来帮助你们,你们若是不收,先父九泉之下会怪罪我们吝啬小气;
张老道:“既然公子说到这个份上,我是不收也得收了”。接过银子,回头朝东北方向深深一躬,口中念道:“蒲老善人,您的公子救了我的孩子,又资助我给儿子办喜事,请受我老张一拜吧!”
翌日早起,陈淑卿来问蒲松龄:“是否跟张家二老把日子定下来了?”蒲松龄说:“昨晚,跟张家二老说好了,喜期定在腊月十六,双日顺日,月亮正圆,你看怎么样?”
陈淑卿高兴地说:“好啊!雪后方霁,满月当空,梅花盛开,花好月圆,大吉大利!只是时间紧了点。”
“所以,咱必须全力帮着两家老人操办”!
庄稼人操办喜事没钱,说简单就简单,打扫一下房屋,摆桌粗茶淡饭招待几门子穷亲戚,事情就过去了。可现在张、黄两家手中各有一锭雪花大银,不把喜事办的风光体面点,岂不埋没了资助人的一番盛情?特别是张家这头,儿子又在衙门里干事,亲戚看得起,朋友交结多,办的不像样,岂不让人笑话。于是张老汉狠了狠心,决定一锭大银都花上!人心有多大,事儿就有多大。做铺盖、换新衣、杀猪、宰羊出豆腐、蒸馒头、布置洞房贴窗花。好在邻里乡亲都赶过来帮忙,一时间,张家院里人声喧哗,笑语纷纭,十分热闹,很快把个破败古庙,拾掇的整洁有序,焕然一新。倒叫闲不惯的张老汉变得无所事事,被儿女们逼着穿起一身簇新棉衣,这里站站,那里瞧瞧,连走道都小心翼翼,生怕落脚重了,溅起尘土来把大红喜联玷污了。乡亲们开玩笑:“老张啊,你什么也不要插手,就坐在堂屋里等着当公公做爷爷吧!看你乐得连路都不会走啦!”
当地婚礼习俗,讲究新人来得早,日子过得好,时辰越早越好。黑夜又冷又长,娶亲的人,心里却揣着团火,花轿披星戴月出发,沐浴晨曦归来。在喜庆的唢呐声中,披红戴花的新郎和一身喜装的新娘双双下了花轿,踏着红毡,踏过高高隆起的马鞍,跨过烈烈燃烧的火盆,在喜庆的爆竹声中,款款来到观者如堵的院中站定。
赞礼官高唱礼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新郎用大红彩绸牵着新娘刚要走,忽听门外人喊马嘶,有人大声呐喊“冲进去!不要放走两个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