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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清早的,福晋就收拾妥当,带着今年虚岁刚满六岁的大阿哥弘晖站在正门外等着四爷。
虽然四爷对福晋不怎么满意, 但他对弘晖这个嫡子却很是喜欢, 这会儿见弘晖被冻的鼻子通红,心疼的呵斥道:“弘晖还小, 福晋怎么不让他多睡会儿。”
福晋笑道:“是大阿哥自个儿醒了吵着要见爷,妾身这才将他带了出来,况且过了这个年, 大阿哥就六岁了, 哪还能说是小呢?”
福晋此刻的神情无端叫四爷想起德妃来。
德妃也是如此, 对他不远不近, 不亲不疏, 或许会督促他好好念书, 却不会问一句他累不累。
四爷理解德妃,却不理解福晋。
德妃和他不亲近是有缘由的。
他幼时曾经被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抚养, 待佟佳氏逝世后,他才被接回德妃身边,这时候,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自然不可能和一般母子般亲密。
可弘晖自小在福晋身边长大, 生得也极为伶俐, 福晋怎么忍心将德妃对他的那副作态学了个十成十, 用那样不远不近的态度对她的亲生儿子呢?
弘晖年纪虽小,却已经很懂事了。
大早上被奶嬷嬷从床上叫起来,他也没有哭闹,这会儿更是咧着嘴朝四爷道:“阿玛,弘晖在家会好好用功的,你放心去吧!”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叫人见了就忍俊不禁。
四爷俯下身摸了摸弘晖的头,正准备夸上两句,却见一旁的福晋仍是那副端庄娴雅的模样,并未因为弘晖的童言稚语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心下兴致大败。
恰巧正会儿马车也到了,四爷便收回在弘晖头上的手,大步往马车去了。
福晋一直目送四爷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渐渐不见,福晋才打发奶娘将弘晖送回屋子里去休息。
她不是不心疼弘晖的,只是府里可不止弘晖一个阿哥,若是弘晖不多在爷面前刷刷存在感,指不定哪一日李氏母子就欺负到他们娘俩头上了。
虽然起得很早,可等回了正院,福晋却也没了睡意,只招来珍珠:“爷昨儿个不是在书房歇下的。”
福晋的语气极为肯定。
四爷的书房离正门极近,若是四爷昨夜真是在书房歇下的,今儿也不会来得那么晚。
昨儿个是珍珠给福晋回的话,说是四爷在书房歇下了,故而福晋才有这么一说。
珍珠跪下道:“昨儿个前院的确传了话,说是主子爷在书房歇下了,要大家不必等了,只是……”
“只是什么?”福晋淡淡道。
珍珠小心的瞧了眼福晋的脸色道:“只是昨儿个后半夜,主子爷突然往锦绣苑去了,听锦绣苑的婆子说,那会儿柳姑娘都睡了,爷只是歇了一晚上,也没叫水。”
福晋叫珍珠起来,有些发酸的说:“柳氏那般的美人儿,也难怪爷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临了也不忘去见一面。”
珍珠劝道:“上回主子爷去塞外的时候,还给李氏送了一张虎皮回来,那时候李氏多得意啊,可如今来了个柳姑娘,连李氏也要靠后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
这道理福晋心里头未必不明白,只是到底意难平。
福晋不愿再想这些烦心事,便打发珍珠出去:“你也一晚上没睡了,回去歇着吧!”
珍珠心知福晋这是体恤她,也不推辞,只招呼琥珀几个丫鬟进来伺候。
四爷走后的两日便是大年初一了。
这日柳伊人特意起的早些,总不能新年的第一天就赖在床上,新年得有个新气象才是。
采衣听见响动,端着洗漱用品就进屋了,却不先为柳伊人洗漱,只神秘兮兮的将窗子支开,然后指着外头道:“姑娘,你快来瞧!”
柳伊人望去,只见满院的桃花都开得烂漫,树梢上坠着一朵朵或白或粉或红的花儿,映着雪色,好不有趣。
若非这个时节绝不可能有桃花,柳伊人几乎要以为那枝头上的花儿是真的了。
“好精巧的心思和手艺!”柳伊人赞叹道。
采衣一面给柳伊人梳头,一面道:“奴婢也吓了一大跳呢,昨儿个夜里,张爷爷突然带了一帮小太监过来,说是要替咱们好好打扮打扮锦绣苑,没成想今日起来一看,竟是这般的美景。”
采韫拿了两件绯红的旗装供柳伊人挑选,闻言也添了一句:“更难为的是,那群小太监忙活了一个晚上,竟没有惊动了咱们去,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一会儿你们去库房里取五十两的碎银子出来,散给锦绣苑内伺候的婆子太监,再取十几个金裸子出来,赏给那几个忙活了大半夜的小太监,大过年的,大家伙都不容易。”
柳伊人今儿挑了件颜色偏正的红衣裳。
后院里并没有不能穿正红的规定,只是大家伙避讳福晋,并不敢穿,就是李氏也只穿偏红或桃红。
可新年不一样,新年的时候,就是宫里头也允许宫女们穿红衣裳抹胭脂的,于是大家伙在这几日就不忌讳了,怎么好看怎么来。
柳伊人对红色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情节,只不过新年讨个好兆头不是,红色的多喜庆呀!
过了会儿,采韫笑吟吟的说:“奴婢已经将压岁的银子散了下去,那群婆子太监说是要来给主子磕个头呢!”
“可别。”柳伊人道:“我才几岁,他们又几岁,若是磕了头恐折了福寿,你叫他们都回去吧,只心意到了即可。”
采韫“哎”了一声,又去了。
晚些时候,正院的琥珀来传话,说是福晋今夜于柳溪湖畔设宴,要柳伊人务必到场。
柳伊人笑应了,又取了两个金瓜子赏她,算是新年第一遭的压岁钱。
琥珀笑收了,心道这位柳姑娘还真如外头传的一般,是个不折不扣的散财童子,一出手就是两个金瓜子,后院里除了福晋,也就李侧福晋有这底气了。
也是,主子爷现下宠着这位柳姑娘,赏下的银子肯定不少。
只是这位柳姑娘也是个傻的,主子爷现下宠她,难道还能宠她一辈子吗?
她不趁着这个时候多攒些银子,以后失宠了可怎么过活呀!
有心想提点她两句吧,又觉着和自个儿干系不大。
罢罢罢,大不了以后柳姑娘落魄了,她多看顾着些,也算是不愧她的这份大方了。
琥珀还说柳伊人傻呢,却没发现,她对柳伊人的态度已经从【LV1:毫无关系的路人】晋升到【LV2:以后要帮一把的旧识】了。
傍晚,柳伊人便带着采衣采韫往柳溪湖畔去。
采衣早打听清楚了,福晋这回将宴席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知名的戏剧大师来唱戏,还有说书的女先生和会杂耍的手艺人,可以说是将众人的喜好都照顾到了。
柳伊人刚进了园子,便有几个穿着的十分鲜亮的丫鬟来搀她,口中笑道:“姑娘来得晚了,可得多罚几杯。”
柳伊人认得这几个丫鬟,是在正院伺候的,只是不大记得名字,这会儿见她们来拉她,也不抗拒,只随着几人到座位上坐下。
方坐下,柳伊人便见苏氏和伊氏被周遭的丫鬟灌了许多酒,两人的脸红得跟外头的晚霞一般鲜艳。
好好的来吃宴,谁耐烦喝这样多的酒。
只是苏氏和伊氏的位分低,这些丫鬟又是福晋身边伺候的,便是心知这些丫鬟只拿她们当外头的篾片相公来取笑,她们也奈何不了什么。
围在苏、伊二人身边的丫鬟见柳伊人到了,又欲拿她取乐,便舍了二人,端着酒盏竟自往柳伊人这儿来了。
为首的丫鬟是福晋身边的一等丫鬟翡翠。
这会儿她正将乌梅银花自斟壶内的果酒往碗口大小的酒盏中倾倒,口中还笑着朝柳伊人道:“姑娘来得晚了,按规矩,需得喝满三大盏才是。”
这一大盏约等于一个吃饭的碗那么大,若真是喝满了三大盏,柳伊人这宴也不必吃了,只顾着醒酒去了。
苏氏和伊氏虽醉着,却也时刻关注着柳伊人这边的形式,见翡翠出言为难,二人的眼中均闪过一抹担忧。
只是她二人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虽有心帮衬,却到底没开那个口。
上头能为柳伊人说话的几位格格更是乐见她被翡翠刁难,毕竟,被一个位分低于自己的人压着,她们心里也是十分不爽快的。
柳伊人又一次感到了身份带来的憋屈,她现在就像把那三碗酒给扣到翡翠的脑袋上去,喝喝喝,你怎么不自己喝去啊!
可是她不能。
这会儿四爷不在府里,这儿又是福晋的主场,她要是真这么干了,这个年她也就别想过了。
不就三碗酒吗?
她喝。
柳伊人正要接过翡翠口中的酒盏,实际上的酒碗,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的柳主子喂,主子爷刚交代了您不得喝酒,您这就要喝上了,您这不是难为奴才吗?”
可月溪就是见不得柳伊人的好,有心拿乌雅格格恶心她,便不顾其他的阻拦,硬是将这事报给四爷了。
任谁的兴致在中途被打断都不会开心,四爷压着嗓子道:“叫她滚!”
月溪不死心道:“可水薇似乎很急,若是乌雅格格出了什么事……”
四爷的脸更黑了。
柳伊人觉得,四爷这会儿大概是什么兴致都没了,干脆道:“您还是去瞧瞧吧,总不好人家刚来就出了什么事,那说出去多不好听呀!”
四爷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心里头的火气压了下去,这才对柳伊人道:“爷去瞧瞧,你……”
四爷想了想,还是吩咐小安子并几个小丫鬟送她回去。
谁也不知道乌雅氏那儿到底出了什么事,若真是大事,恐怕今晚他是回不来了,也不好叫她在这儿空等。
就是乌雅氏那儿没什么事,他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左右如此,还不如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柳伊人虽然很想跟去凑热闹,但明显四爷没这个意思,便收了小心思,乖乖的应了。
“还不滚进来伺候!”四爷对着柳伊人还能勉强压住火气,对着其他人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就连月溪这会儿都不敢在四爷面前蹦跶,唯恐触了霉头。
方才众人一进屋子就是带来了一阵寒气,四爷这么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都打了个寒战,何况是身娇体弱的柳伊人,这会儿只差没有抱着被子喊冷了。
四爷瞧了眼在屋子里伺候的,不是太监就是叫不出名字的小丫鬟,好不容易才见着一个叫得出名的:“月溪,去将爷那件大红羽的鹤氅拿来给你柳主子。”
月溪脸色一僵,没想到四爷难得开口唤一次她的名字,居然是为了别的女人的事情。
可她也只能笑着应下,然后一瘸一拐的往四爷的衣帽间去。
说起来,她脚上的伤还未好,只是她素来要强,不愿意把这么重要的活让给其他丫鬟,便只能带伤上阵了。
外间伺候的品儿见月溪一瘸一拐的,忙上前扶了一把,口中道:“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月溪也不客气,只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在品儿的身上:“你扶我去你屋里坐坐。”
品儿应了声是,便将月溪扶到了自个儿的屋子里。
月溪见品儿的床上放了个绣品,随口道:“大冬天的,你还做绣活呐?”
品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家里不比姐姐,自然得勤快些才是。”
月溪本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戳到人痛处的自觉,只打发品儿去将那件大红羽的鹤氅取来。
品儿的腿脚十分麻利,不多时便将大红羽的鹤氅取来了。
月溪接过品儿手中的大红羽的鹤氅参详了一会子,方将鹤氅还给品儿:“好妹妹,你可别说姐姐我不照顾你,你去正屋将这件衣裳给柳姑娘送去,若是主子爷问了,便只说我不舒服,将差事交给你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