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笛声更加凄厉狂乱,众人心头俱震。
塔顶连忙加强了撞钟的速度与力度,僧侣们集中精力齐声梵唱。
叶心燃坐在白须老僧身边,见他低眉垂目、气度淡然,心中颇有些钦佩,便问起此中冲突之缘由。
白须老僧似乎还挺信任叶心燃,竟也不避讳,先介绍一番,然后开始讲述:
“我叫苏瓦塔纳,有二分之一的华夏血统。敢问女施主如何称呼?”
“苏瓦塔纳大师,我叫叶心燃。”
“叶姑娘,师门恩怨,徒惹人笑,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其实我倒觉得说也无妨……邪恶的人蛹者为了至尊无上的水晶佛,重返清曼寺,打破这里的宁静,枉造杀孽,其实都是有因果的。
“佛教讲究因缘果报、如影随形,人在尘世,就难免沾惹因果。
“邪恶人蛹者以前修的不是人蛹降头,也并不邪恶,他叫颂辛,是清曼寺的一名龙披年青僧侣的称呼。
“他曾经是修行中最能吃苦、佛心最坚定的僧侣,可惜犯了佛门最不可饶恕也是最不应该触犯的一条戒律……”
叶心燃问:“什么戒律?”
苏瓦塔纳说:“色戒一犯,再无回头之日。”
叶心燃愕然,她不能理解佛教的清规戒律,也不觉得犯色戒有多大的问题,圣人有云,食色性也。
苏瓦塔纳见她一脸茫然,便续道:“或许沾染女色并没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佛也爱美,叶姑娘的容姿也是苏瓦塔纳平生仅见。但,向佛之心若是动摇了,便再难收回来,原本心如止水,先是起了涟漪,最后便风高浪涌……”
根据苏瓦塔纳的讲述,叶心燃大致明白:
颂辛爱上的女子并非寻常之辈,而是降头术传人,她背后有着势力在操控,觊觎清曼寺的水晶佛像,意图通过勾引颂辛来达到目的。
——当然,这是大家后来才知道的。
颂辛外出采买,与女子几次相遇之后便疯狂爱上,甚至迷了心窍一般将女子带入清曼寺中。
这种严重违犯佛门戒律和寺规的行为一经发现,立马受到了严肃处理。
颂辛竟不服,为了女子公然顶撞住持苏瓦塔纳,还与师兄弟们起了冲突。
女子趁乱施展术法害人,被苏瓦塔纳打伤。
颂辛疯了一般,带女子叛出佛门。
后女子重伤不治而死,颂辛恨上了清曼寺僧众,尤其是苏瓦塔纳,居然投身降头师势力,苦修人蛹降头,今天终于上门报复。
其实他已被那势力操控,目标还是水晶佛。
叶心燃说:“我觉得他是咎由自取。”
苏瓦塔纳叹息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叶心燃说:“既然佛门提倡因果,那么大师您应该相信,恶有恶报,人蛹者颂辛执迷不悟、作恶多端,迟早会遭报应的!”
苏瓦塔纳看了看她,道:“叶姑娘,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义令人钦佩和感动,但人蛹降头真的十分厉害和邪恶,叶姑娘还请保护好自己。”
叶心燃点头表示知道,又说:“我之前听到寺外传来枪声,估计是寺庙之外埋伏有枪手。”
苏瓦塔纳道:“那应该是颂辛雇佣的枪手,只是守在门口,不让寺内的人逃出去。但他们也不敢打进来,毕竟雇佣兵没必要招惹暹罗佛教、将事情扩大化。”
叶懂苏的意思,那些枪手只敢守在寺外,不敢踏进寺庙一步,他们不进,就只是师门恩怨;他们若进了,或将与整个暹罗佛教为敌,不划算。
“呜呦呦……呜呦呦……呜呦呦……”
那要人命的笛声越来越响,仿佛是吹笛人靠近了昌龙塔。
沉重的佛像竟然在笛声的影响下,微微颤抖着,抖动的频率和笛声的频率完全相符。
说得再搞笑点,这些佛像就好像是跟着笛声起舞。
叶心燃感觉不适,连忙盘腿打坐,集中精力、搬运周天、护持心神、意守乾坤。
白须老僧苏瓦塔纳见叶居然能独立抗拒人蛹者的魔笛攻击,不由得暗暗颔首。
佛像台座之后的黄力、黄疏影、一干保镖以及一些游客,顿觉呼吸困难,心脏猛跳,身体、四肢不受控制,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东西,只能拼命地伸出手在空中虚抓着。
洛尘只能先教何志雄调息之法,让他自行调息,再去一个个注入真元之气,帮他们护持心脉心智。
那五组佛像前的僧侣全都汗出如浆,嘴里的梵唱变得急促而高亢,已不再清幽,倒是有些扰人。
突然,塔顶传来一声惨叫,黄钟之声戛然而止,想来是撞钟人遭遇了袭击。
“萨度!”苏瓦塔纳唱了一句暹罗佛号。
干枯的手在叶心燃白生生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说什么,大概是表达“叶姑娘,你好自为之”的意思。
“南无大撒,怕卡瓦多,阿拉哈多,萨玛萨普塔萨!”
白须老僧大声吟诵暹罗佛咒,整座宝塔荡起“嗡嗡”的回声,僧侣们面色凝重,梵唱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抖动的佛像却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地面像是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块大石,竟然产生了奇异的波纹状律动。这种律动越来越剧烈,地面瞬间变成了咆哮的海水,上下起伏,如潮涨潮落,一尺见方的青石板一片片掀起,又依次落下,发出“扑通扑通”的碰撞声。
所有人如同暴风雨中汪洋之上的一艘艘小船,跟着地面的起伏上下颠簸,有一尊较大的佛像的座基迅速龟裂,从缝隙中迸出阵阵灰尘,终于失去平衡,砸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在前方一个僧侣身上。
浓稠的血花随着碎肉和断骨声从佛像与地面的空隙中挤压而出,飞溅在其他僧侣身上,也在墙壁上涂抹出惊心动魄的惨烈血迹!
另一个僧侣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大喊着站了起来,脸上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异常狰狞,胡乱挥着双手,向塔门方向逃去。
突然,地面裂了一条两米多宽的缝隙,青砖整整齐齐地竖起,从缝隙中蹿出两条腐白色的影子,抱住逃跑的僧侣,把他拖进地下,缝隙迅速合并。整个地面又变成了起伏不断的惊涛骇浪状。
洛尘吩咐何志雄、徐阳以及其他保镖帮忙,将黄力、黄疏影包括那些游客扶到墙角,以免不小心摔倒时,被起伏波动的青砖棱角顶断了骨骼,或者被断落的佛像砸到。
唐红雨清楚地看到刚才那惨烈又诡异的一幕,心中异常惊怖,她实在没想到给云州大佬及其女儿当保镖竟会遇到如此的险难。
僧侣们都停止了梵唱,面露惊恐地望向苏瓦塔纳,有几个人身体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裆下潮湿一片,想站起来却又不敢站起。
昌龙塔里立刻充斥着鲜血的浓腥味和尿液的臊臭味。
唯有叶心燃,她于惊变中起身,站在苏瓦塔纳旁边,全神戒备,俏脸儿凝重,却无惧色。
白须老僧长叹一声:“没想到,你等苦修多年,竟不如一位女子……”
转而又对叶心燃说:“叶姑娘,我并无轻慢女子之意,只是对坐下弟子怒其不争,也许是我自己教导无方吧。塔外的颂辛,大概也是因我当年没能劝住他而堕入邪途,成了人蛹者……”
叶心燃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现在来后悔又有何用?
她重心下沉,立地生根,将双脚牢牢钉住地面,好让自己不被起伏的地砖摔倒。
“外面有几个人蛹?”苏瓦塔纳问。
“七个。”叶心燃想了想回答道,她记得之前看到有七个大缸。
“竟然是七个!”白须老僧苏瓦塔纳古井不波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变化,双目圆睁,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疙瘩,“‘七蛹大降’,看来颂辛是铁了心要致我等于死地!”
嘭!
嘭!
又有两尊佛像座基断裂砸下,不过这次还好这次是小佛像,也没砸到什么人。
佛像在地面滚动的时候,地面又裂开大缝,将其拖入地底……
叶心燃发现,那些僧侣虽然已经方寸大乱,但是没有人敢离开自己的蒲团,联想到那个逃跑的僧侣和佛像被一同拖进地底,猜也猜得到,只要是乱动,必然是同样的下场。
换言之,外面控制人蛹的吹笛人看不见昌龙塔里的情况,但是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法门,可以感受到移动的物体,利用那几条腐白色的影子应该是人蛹,把目标拖进地底。
入地者,只有一死!
叶心燃对苏瓦塔纳说:“与其在此坐以待毙,不如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一战,如何?”
僧侣们无人响应。
白须老僧叹道:“颂辛有备而来,没想到他居然真能炼成邪恶至极的‘七蛹大降’……如果我之前没有受伤,或可一战,但现在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所以只能依靠昌龙佛塔的加持勉强抵御。现在看来,昌龙塔也快要被他破了……”
叶心燃这才注意到,苏瓦塔纳左边裤腿中露出来的部分是一截木棍。
她问道:“大师,那您现在打算如何?”
苏瓦塔纳说:“如果颂辛要的只是我的命的话,给他便是,只怕他还要抢夺千年的水晶佛。水晶佛存于清曼寺数百年,绝不可在我手上丢失,唯有死战!”
叶心燃道:“您说过,他已堕入邪道。即便你把性命交出去,他也不会放过您的弟子以及其他人,就让我和你们一起,与那邪徒一战吧!”
突然,如同地震一般,佛塔剧烈摇晃,有碎石和灰尘从上散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