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荡在树林上空的青烟渐渐消散,树林的一部分已经永久消失了,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灰烬,一人粗细的松树只剩下几尺高的焦黑木桩,有些木桩的边缘还有点点火星闪烁。在这片修罗地狱的边缘,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墙外的树林毫发无损,甚至连松针上的积雪都没有融化一点,似乎所有的热量都被集中在那一片火场之中。
幻海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皱眉道:“你还是太粗暴了。”火鸦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件黑袍子,一边穿一边叫到:“你自己偷懒完全没有动,就别怪我粗暴好不好?”他的皮肤呈古铜色,脸上的两道火痕延伸到胸前之后,与这里的红痕组合成一副红莲形状的图案,覆盖了他的整个上半身,构成红莲的线条正迅速淡去,消失无踪,火鸦身上的异象也随之消隐,变回一个红发红眼,头发削的短短,耳朵上还戴了一堆金环的非主流青年形象。
山羊胡和老李已经变成了两具蜷曲的焦尸,山羊胡还在冒着烟,老李都差不多散开成了一堆骨灰了,但是被教徒们挖出来的黑色石柱还是毫发无损,被放置在石柱顶端的灰石也没有任何异样。
火鸦看着这块灰石,忍不住伸手去拿,“这是什么石头?”
还未碰到灰石,他的肩膀就被一只皮肤苍白,手指纤长的手按住,“先不要碰它,”幻海的双眼中露出一丝凝重,“这东西有古怪。”
“我感觉它放在这里以后,都天大阵的气息变弱了很多。”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皮子,小心翼翼地用皮子把灰石裹了起来。
灰石离开黑色石柱之后,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震动了一下,然后渐渐恢复平静。幻海细长的眉毛皱起,眉心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川”字,“这东西里面蕴含了强大的魔气,而且这魔气有古怪,它会用我不明白的方式渗透镇魔钉——我得把这东西拿回去研究一下。”
火鸦兴趣缺缺的挥了挥手,“随你随你,本大爷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
幻海又仔细看了看放在黑色皮子上的灰石,它的内部似乎有一条细细的黑线来回冲突,发出阵阵厉啸,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巨龙,在灰色的混沌之海中咆哮升腾。幻海的双眼忽然浮现出一层水波,面颊上也出现了闪着蓝光的鱼鳞状条纹,空气忽然变得湿润起来,阵阵松涛似乎也变成了海浪拍击礁石的巨响。
“怎么了?”火鸦停下了掏耳朵的动作,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看见灰石周围出现了点点白光,那是空气中的水分,它们变成了一颗颗细小的冰晶,将灰石冻在了当中,幻海定了定神,用黑色的皮子将灰石仔细包裹起来。
“石头里面有一道魔念,它很强大,但是残缺不全。”收好了石头,幻海对着还在等答案的同伴说道,“黑龙皮能抵抗一切魔气的侵袭,这东西对我们应该无碍。但是我们要仔细调查那些人类,看看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火鸦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些人类难道不是想破开封印,把地下那东西放出来?”
“从他们血祭镇魔钉的行为来看,他们是想破坏封印,但是有了这块石头就说不好了,我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意图。”
“你想太多了!”火鸦毫不留情地嘲笑自己的同伴,“跟山上那帮老头子一样,不管他们要干什么,钦天监的人类都得阻止他们,如果地下那东西出来了,不管那些教徒还有什么计划,钦天监或者我们都得跟它拼命,研究那么多有个屁用?!”
无视同伴的嘲讽,幻海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手中的龙皮,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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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村,老贺家。
唐羽扬很忧愁。
猎人们都回了家,很幸运,虽然很多人受伤,但是没有人丢了性命。据大家所说,他们在山里转了两天,还没找到鹿群,就被那群暴徒拿下,关了两天之后,今天被带出来做苦工,在要被杀害的最后关头被唐羽扬和涂婴所救。
而唐羽扬发愁的是,涂婴很想知道,他怎么能找到骆青道招式中的破绽,明显他还是菜鸟,而骆青道是黑道老司机,打架砍人的饭吃了三十多年了,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但是如果涂婴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也是打不过他的。但是偏偏这么一个老司机,却被唐羽扬这样的小菜鸟带了节奏,换了三四种刀法,却一直被冷箭克制,甚至还被识破意图,放了个空大——千刃杀阵连涂婴的皮都没擦破一点。
冷艳御姐的气场是强大的,尤其是这个大美女的脸距离唐羽扬不到一尺远,因为有些不开心,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一阵阵如兰如麝的香气扑到唐羽扬的脸上,出于礼貌,唐羽扬竭力避免让自己转过头去:师姐,你的口水都快喷我脸上了!这样多不卫生啊!
涂婴的眼睛是妖媚的桃花形,眼角还微微上挑,左边的眼角外侧还有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她的瞳孔不是华族人的纯黑色,也不是九黎山民的棕色,更不是北蛮子常见的灰色蓝色,而是黑色中微微带着桃红色的光,正常情况下,这样一双眼睛只能用祸国殃民来形容,不过现在眼里却只有满满的怒气,因为唐羽扬居然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跟她开诚布公的交流专业问题!
“快说!”她故作凶狠地揪起唐羽扬的衣领,扬了扬右手小沙包一般大小的白嫩拳头,“你到底怎么看穿那姓骆的的破绽的?”
唐羽扬心里一边默念满天神佛的尊号大名,祈求哪位大能有空闲时间来下界管管闲事,一边快速地回忆自己这几天恶补的修炼基础知识里有什么功法能看破别人的破绽——总之,自己的眼睛能直接看到真气流动这事不能说!万一过两天,自己的眼珠子变成师姐脖子上的挂件,碰到什么厉害敌人,就拿下来放在眼睛前面当透镜用怎么办?
“你不说我也知道!”涂婴的神态忽然变得委屈起来,双眼波光粼粼,忽然有一把眼泪在里面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啥?你怎么忽然知道了?唐羽扬大惊,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师姐不会是想挖我眼珠子了吧?
“唐靖好好的太岁宗主不当,跑到荒山野岭就是为了你吧!”唐羽扬还在琢磨师姐到底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的时候,涂婴自己却绷不住把正确答案公开了。
“太岁宗的绝学《通微洞玄真经》,号称能通九幽,洞察玄机,想来你修炼多年,虽然真气只有一点点,但是其中的运用法门还是颇有心得是不是?”她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是因为生气,脸颊两边各有一片红晕,显得艳光照人。
唐羽扬立即举手投降:“师姐,我听说你出自玄天道太岁宗对吧?小弟这里有《通微洞玄真经》一本献上,以表小弟对师姐的敬意!”
涂婴满眼都是狐疑的神情:“你要把宗主传你的真经给我?”
唐羽扬诚恳无比的点头:“是的!现在老爹行踪不明,而小弟我年纪幼小,德望不足,振兴我太岁宗的重任,就交给师姐了!师姐德才兼备,千万不要推却!”
他努力从涂婴的魔爪控制下挣脱,从贴身的锦囊中取出一本颜色古旧的羊皮书来,双手捧着,送到涂婴面前。
涂婴脸色变幻,足足过了十多息时间,才“啪”的一下把书打到一边,说道:“既然是宗主传给你的,你就自己留着吧。”说完一转身,扬长而去!
唐羽扬在她身后连连召唤:“师姐!师姐!”涂婴却加快脚步,嗖嗖几下便飘去了湖边,失去了踪影。
唐羽扬摇摇头,翻开书,说道:“通微,洞玄,料敌先机,明镜止水。从现在开始,真该好好练功了啊。”
“不过师姐那样子,好像对老爹那名不副实的宗主有很大的意见,她是太岁宗的嫡传弟子,不会是老爹的大徒弟吧?看样子老爹并没有好好教她啊,啧啧啧。”感叹了一会儿老爹的无良之后,他决定好好总结一下最近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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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玉龙湖边,又是一天过去了,唐羽扬在好好休息了整整一个白天之后,独自来到湖边练功。
在昨天晚上涂婴与骆青道争斗,他窥见了骆青道的四种刀法,甚至把施展这四种刀法时的真气流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水仙、桔梗和炎针的施展需要海量真气和材质特殊的武器才能事半功倍,他就是想练现在也练不了,所以他想练练昨天偷窥到最简单的一式刀法——无相刀秘技,流风。
流风是通过体内的真气流动,震动身体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天地元气,引起元气共鸣,然后通过手中刀势的引导,在自己想要的位置聚集起风系元气形成风刃杀敌的奇妙刀法。能挥出风刃的功法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是利用身体的某些部位或者武器来凝聚风刃,再将它释放出去,唯独无相刀却能在身体周围任意位置无声无息地形成风刃,再向特定位置释放,威力虽然不算最大的,但是无形无相,神妙莫测。
唐羽扬运转洞玄真经,内照自身,丹田中那一丝丝黑色真气在经脉中迅速流动,他一边控制真气的流动,一边感受着周围气场的变化。
在真气按照无相刀法的轨迹运行时,唐羽扬觉得丹田和经络窍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小世界,它如同心跳一般搏动,引得周围的天地元气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他放开心神,睁开双眼,只见眼前蓝盈盈的一片,那是水系元气,只是此时它们都只是缓缓流动,并不响应他的呼唤,在水系元气上方,有一些稀薄的青色,每次他的经脉搏动,都使得它们更加活跃,数个呼吸之后,唐羽扬手中猎刀轻轻挥舞,身前一丈处的空中,有一个透明的漩涡生成,它迅速拉长变薄,像是一把细长的刀刃,然后往前飞去,“嚓”的一声,风刃飞过的地方,小草纷纷被压得低头,然后又倔强的反弹回来。
成功了!虽然耗时很长,而且风刃的杀伤力只能跟小木棍相比,但是——这是货真价实的无相刀秘技,流风!唐羽扬窥视到的真气运行轨迹是真的!
唐羽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砰砰的心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小爷我这么吊你们知道吗?幽泉教团,冤有头债有主,很快我就去找你们!
唐羽扬无声地大笑,湖岸边也寂静无声,秋虫的鸣叫声似乎也消失了,连风声都诡异地停止。
唐羽扬猛地扭头,湖边的松林里,一个黑影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地出现。
这黑影四肢行走,身形修长,随着它的走动,从肩膀到常常的尾尖都展现出一种如水波起伏的韵律,它有着类似虎豹的身形,但是全身的皮毛是枫叶般的火红,四爪则是轻盈的雪白色,它的双眼像是纯净的琥珀,发着明黄色的光彩,看着唐羽扬的时候,这双眼睛甚至露出一种好奇与冷漠混杂的神情。它的尾巴是身长的两倍,在尖端,生长着一枚一尺多长的骨刺,就像一把嗜血的矛尖。
这黑影体态矫健而又从容不迫,但是被它双眼盯着的唐羽扬却觉得有一座大山迎面倒下,那种窒息感是他呼吸都几乎停止,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催促他:快逃!
大莽山霸主,狰!
狰来到唐羽扬身前十丈之处,优雅的坐了下来,它略微歪过头,有些好奇地看着唐羽扬。
唐羽扬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个彪悍的青年,虽然嗓音有些低沉,却透出年轻的活力:“你就是那个人?”
唐羽扬骇然地望向狰,狰清澈的眼睛正看着他,满眼都是探究的神色,那个声音再次在唐羽扬的脑海里响起:“你就是那个人?那个吞掉了我的一部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