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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续坐在席上,把手中的情报看了数遍,抬头问身边的荀彧:“香君,‘波’才这是准备造反了啊。”
荀彧也是难得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点点头道:“日前收到的消息,太平道大弟子****义在荆州、扬州率领了数万信徒,赶往冀州、兖州等地,地方上的官员畏惧他们势力庞大,居然没有一个敢阻挡的。李凤先的这封书信,也同样说明了三月初五,恐怕真的要发生大事。”
情报是颍‘阴’城北凤鸣山两位首领李夙、白二发来的,说‘波’才派人游说他们二人,一共在三月初五起事,知道颍‘阴’城的荀续不是好惹的,便叫他们领着人马,进攻阳翟。
荀续得了情报,赶紧跑到阳翟,找到荀氏众人,相互商议此事。
荀攸木着一张脸道:“三月初五,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看他们这般做事,破绽太多,恐怕成不了大气候。”
受邀而来的钟繇奇道:“公达此言,却是何意?”
荀攸道:“造反这种事情,本就是‘背主作窃,不可定期’。张角提前一个多月便急吼吼地把时间定了下来,难保这当中不会泄‘露’了消息,真当天底下个个都是他的信徒么?”
荀续点点头道:“不错。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恐怕要不了几天,就该有人得了消息去告密了。”
荀彧忽然道:“若是张角对于告密也有恃无恐呢?”
荀续一愣道:“香君何出此言?难不成他张角还真成了‘精’了?”
荀彧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诸君也都知道,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天天愿意接见群臣和阅读奏章的。若是……若是张角在朝中有人,能够把这些上奏的本章都强行压下来呢?群臣后知后觉,若非李夙的书信,恐怕我们也无从得知具体的时间,想必绝大多数的官员到现在都还是‘蒙’在鼓里,故而要知晓信息,恐怕得在正月末,上书言事路途迁延,等到朝廷收到表章,得是二月初。正月、二月多有祭祀重典,再拖上一拖,便是二月中旬,也就是说,只有朝中有人,将这些本章压下十天半个月,张角就当真可以天下各州,一齐发动,甚至……”
他眼睛一亮,一字一句道:“甚至利用内应,骗开京师城‘门’,长驱直入!”
钟繇吓得打了一个寒噤,道:“不至于如此吧?”
“未必不至于。这几年连年大灾,去年自从四月以来,中原各州便没有下过几场雨,粮食欠收,随后又是一场瘟疫。张让、赵忠等人撺掇陛下搞出一个什么亩税,到了十月间,秋税刚刚收齐,便又把原本每人63钱的‘献钱’提高到了96钱,一下子涨了一半。偏偏今年还这般寒冷,十月十二便下了第一场雪,天寒地冻,身体弱一些的,都熬不过这个冬天啊。”荀续双眉紧锁,叹了口气道:“天灾**相联结,官吏豪右更‘逼’迫。韩池从凉州回来,说雍州许多地方都已经易子而食,很多地方小孩子刚刚生下来,养不活,被父母流着眼泪生生掐死。这样的世道,又有一个号称救苦救难,无所不能的大贤良师,你们会怎么想?”
钟繇叹了一口气道:“没的说了,备战吧。”
荀续问道:“我对于阳翟不熟,此番赶来,就是来问问,郡丞和兵曹掾现在是何人担任?”
众人相视一眼,不由得苦笑起来。
荀悦摇摇头道:“郡丞乃是郭琪。至于兵曹……太守素来不喜兵事,在任两年,从来空悬,若有事,皆‘交’托与郡尉。”
郡丞叫郭琪,却不是阳翟法律世家郭氏的族人,而是南阳宛城人,中常‘侍’郭胜的族弟,郭胜和张让等人合称“十二常‘侍’”,能是什么好饼?不是每个宦官的亲戚都跟当年的辽西太守赵苞一样忠勇正直。
郭琪就颇为让‘阴’修头疼。
更让‘阴’修头疼的是郡尉。
汉承秦制,各郡都设有郡尉,郡尉统管郡兵。两汉习惯,遇到兵事,往往称呼太守为“郡将”,而称呼郡尉为“副将”。可是到了本朝,开国皇帝,或者说大汉中兴之主光武帝为了强干弱枝,避免七国之‘乱’再度发生,曾经五次下诏,要“罢郡国之兵”,在建武六年,下诏说“裁撤各郡都尉,用兵时临时设置,事毕即省,惟边郡仍有设置”。
颍川郡地处帝国腹心,自然属于裁撤之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郡尉之职都是空缺。
可是偏偏这是灵帝朝,灵帝朝的一大特点就是卖官,许多原本已经被裁撤的官职都重新被掌管西园的中常‘侍’们想起来,郡尉这个官职的品秩很高,比两千石,卖出去的价钱高达2000万钱,而且还是个空头衔,专‘门’供应一些富商大贾钱多人傻的土豪。
颍川郡最近四年里面换了三任郡尉,最新的那一位……还没到任呢。
以往郡中难免会有兵事,一般都是由太守自己聘请的属官主管兵曹的兵曹掾来处理。可是偏偏‘阴’修是个信奉黄老的,以“旌贤擢儁为务”,对于兵革之事,从来都是抱着“你们去做,老子不管”的态度。荀续在颍‘阴’跟山贼打得不可开‘交’,‘阴’修也从来不曾过问,甚至连上给刘宏的表章之中也从未提到过自己的名字。不指挥,不抢功,不过问,也算是干干净净。
可是临到了黄巾起义,‘波’才就打算在颍川玩一票大的时候,‘阴’修这下子算是乐子大了。
荀续一脑袋官司地看了看众人,不由得生气起来:“嘿!我说你们几个,特别是你们两个,香君,你不是从来都面面俱到,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你的指掌的么?公达,你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么?怎么我早早就提醒你们,太平道不太平,你们还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钟繇是贼曹,手底下有那么三四百号人,荀悦是个经学大师,荀续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期待,唯独香君和荀攸两个人,从小在他的心目中便是天才般的人物,这一回居然出了这么一回大漏‘洞’,着实让他气急攻心。
钟繇忙劝道:“阿续,你莫要心急。这不是府君他不太注重此事么?饶是如此,香君他们还偷偷建立了两支人马。”
“哪两支?”
“护城营和巡城游骑。”
“多少人?”
“护城营九百人,巡城游记一百五十骑。”
荀续好悬没背过气去:“他娘的才一千人,人家太平道不来则已,一来恐怕没有十万八万也有四万五万。你这点人,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荀悦有些不太明白:“仁者无敌,太平道不过就是‘乱’匪,如何能够跟我堂堂正义之师相提并论?阿续你不也以区区二百人,破了山中数千匪徒么?”
荀续怒道:“那能一样么?我名义上只有二百人,可是实际上随时准备好了五百人的预备队!而且我在山贼之中有内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更何况,太平道一旦起事,你觉得都是哪些人参与其中?哪一个不是被‘逼’得没有了活路的黔首百姓?这些人叫什么?他们不是‘乱’匪,而是叫哀兵!”
老子曰: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荀悦自然读过《德道经》,当荀续说出“哀兵”二字的时候,如何还能想不到?霎时间脸‘色’一白,咽了一口唾沫,才道:“罢了!我荀氏一‘门’,忠烈满‘门’,宁为‘玉’折兰摧,不为瓦砾长存。有死而已,夫复何言?”
他容貌俊秀,‘性’子沉静,平日里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性’格,可是事到临头,反倒是头一个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的,这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在众人心头,掷地有声,仿佛明月高悬,光彻己心一般。
荀彧忽然笑起来道:“阿续也无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颍川多奇士,豪‘门’之间,同气连枝,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岂会没有奋起反抗之人?我们之中有一个你,有一个三哥,纵然一时之间不能击败太平道,守守城总不是难事。”
荀攸也笑道:“不错。颍川乃是京师‘门’户,颍川若陷,京师难保。更何况,东方诸郡,乃是野火最烈之处,若是朝廷要出师剿匪,头一个进军的地方便是我颍川。只要朝廷选对了人,援军定然火速而至。”
内有名将,外有援军,这样的仗,别说,还真有几分胜算。
荀续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若是段纪明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忧心。”
段纪明就是一代名将段熲,行军奇快,雷厉风行,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五年前,被酷吏阳球抓了起来,自杀在狱中。
段纪明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到了紧要关头,这样的人却是能够之手撑天的奇才。
荀续忽然想到曹‘操’,曹‘操’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但是若是生活在汉末这样一个‘乱’世,一个曹‘操’能够给人们带来多大的希望?安定下来,活下去,比什么事情都更加可贵。
现在的曹‘操’还在朝廷当中当一个六百石的议郎,还十分年轻,尚未成长起来,这样的一个席卷天下的太平道之‘乱’,谁能够一手平定下来?
历史上的皇甫嵩、朱儁、卢植的汉末三角还能再现么?
荀续甩了甩脑袋,对钟繇道:“元常兄,你的家人都在长社。据我所知,长社这个地方无险可守,军备松弛已久,恐怕无法抵御太平道的扫‘荡’。不如把家人都搬迁到阳翟或者颍‘阴’来。”
“颍‘阴’?”荀悦怪道:“阿续,莫非你还打算守住颍‘阴’?”
荀彧道:“这是我们几个经过探讨之后想出的办法。所谓守城不可枯守,颍‘阴’城有阿续在,可是‘波’才稍稍分心,不敢肆意攻城。”
“如此一来,阿续岂不是有危险?”荀悦一皱眉。他跟荀续关系并不算太好,荀续也时不时地坑他一把,可是毕竟他是君子的‘性’子,事到临头,还是放不下自家这个小兄弟。
荀攸道:“不会。阿续在颍‘阴’城经营多年,更有去年三擒三纵的事情,多有美名,何况太平道中也未必没有受过他恩德或者仰慕他的人。颍‘阴’城对于太平道而言,并非要冲,但是阳翟却是不同,故而将阿续留在颍‘阴’,必要之时,可以作为一支奇兵。”
“什么奇兵?”荀悦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钟繇此时心神稳定下来,慢慢也想通了道:“可是你们担心朝廷的援军迟迟不来,可以让阿续带兵冲阵,进来传信安民?”
荀攸点点头道:“正是此意。”
荀悦总算明白过来了,守城的压力很大,若是太平道黑压压一片天天攻城,民众的心理防线迟早会崩溃掉,若是朝廷的援军迟迟不来,恐怕阳翟城中未必不会生出一些变数来。这个时候荀续领着人杀进来,谎称是朝廷援军的前部,对于阳翟的军民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露’。
荀续一拍手道:“既然如此,诸位,都各自保重,荀续也要回颍‘阴’了。”
他刚站起身来,忽然从外边闯进来一人,气喘吁吁道:“诸君,太守有请。太平道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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