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擂台上下来,穿过一个诺大的后花园就来到了潇湘宫空出来用来安排个人居住的后院。柳寻英便是被人用九根奇长无比的破魂钉、以奇异的排布形式钉在一面外墙上的。
柳寻英的尸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只身上的那九根钉子明晃晃的极为显眼。他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前,从前俊秀的面庞灰白地呈现出一片死气。被破魂钉以特殊的阵法定住,别说是身死,就连魂魄也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无量剑刚刚有人夺得魁首紧接着就死了人,人还是死在潇湘宫当中,这事情纸包不住火,顷刻间便传入了不少人的耳中,很快就把刑老宫主给惊动过来了。
楚萧南说:“我带着这几名门下弟子一路找了下来,便在这里发现柳长老的尸首了。”
破魂钉是特别炼制的法宝,每一根钉上都会被打上破坏性极强的阵法,适合用作暗器。不能否认的,其使用出来的效果也确实惊人,但对使用者修为和技巧要求也很高,想要隔空打出这么一个阵法,更是难上加难。但这种法宝太过狡诈歹毒,一直都被是正派修士所不耻的,这些年在两仪山的这头、修者的地界当中,倒是鲜少看见破魂钉的出现。
柳寻英怎么说也是无量剑的一名修为在元婴期的长老,比在场的许多小宗门的宗主修为还要高。但这样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钉在了墙上,一时之间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又有些人心惶惶。
景繁生和颜萧然对视了一眼。他们刚刚将目标锁定在了柳寻英的身上,这人就被悄无声息的杀死了,用的还是破魂钉,着实是太过古怪和微妙了。
颜萧然抬头看了看被高高钉在墙上的柳寻英,面无表情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他对刑风台说:“刑宫主,我门下长老就这么在贵宗遭遇暗算,依刑宫主之见,这应该如何是好?”
看见尸体的那一刻刑风台的面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但他也是老江湖了,目光闪烁间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故意捋着胡须沉吟道:“贵宗长老虽说是死在了我的门中,但他本身就已是元婴期的修士,杀他之人自然不是普通人。却不知他们是有何恩怨?柳长老招惹到了这样的,却又想要我潇湘宫负责不成?”
他虽然掩饰的极好,但自打他进这个院子开始景繁生就在刻意观察他,于是还是被他看出了些许对方的不自然。
其实颜萧然倒也不是真的要潇湘宫来负什么责,他会那么说也不过是想看看刑风台的反应罢了。
刑倾墨这时候仍不知道去向,邢染歌却已经跑到了她爹身边,十分不忿地道:“我们都在前面看比试,你们宗门的长老却私自跑回来,说他身上没什么猫腻谁会信啊?还有你们两个,方才不也离席了许久?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把人给杀了、又顺道嫁祸给我们潇湘宫?”
过去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让邢染歌了解到自己被禁足期间,景繁生和颜萧然徒然出现在议事堂时都做了什么勾当、又是怎么将罪名扣到他们潇湘宫的头上的。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既悲伤又愤怒。她的心很乱,却也绝不容许旁人做出构陷她爹爹的事情。
景繁生却心道:难道是有人看他们离席,便想趁着这个空当来个一石二鸟。既毁灭了人证,又可以顺便嫁祸他和颜萧然?
可这做法未免有些拙劣。
满院子的人因为秦风韵的话都开始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就好像今天这出戏真的就是他们两个自导自演似的。
人群当中就已经开始有人喊道:“没错!谁不知道这位柳长老是萧然君以前的姘头,你心生嫉妒将人杀了也不是说不过去!”
“那位道友说的不无道理,毕竟破魂钉不是谁都能用、谁都想用的。”
“别说,还真像是这么一回事!这样无量剑用来嫁祸别人之时损失的是一名长老,也不至于太过心痛了!”
景繁生自己诸罪加身已成习惯,早就懒得去解释什么了,但考虑到颜萧然和整个无量剑的名声,他还是道:“方才我与萧然君离席乃是医仙秦荣来接他女儿,我们二人去相送一番罢了。秦荣走后我们便遇上了陈真人,随后一起回的擂台。哦,如果邢姑娘不相信,邢姑娘的兄长也应该是在擂台下的小竹林看见了我们的。”
话音刚落,景繁生便意识到邢染歌这话问的极有技巧,直接将矛头又指向了他们。他原来就是太傻,总试图向世人辩解,试图倚靠言语证明清白,才会被人一路从重明山追杀到了伏魔镇。现在嘛……
景繁生接着道:“实不相瞒,对于十五年前的事情我们刚刚发现了一些线索。不仅找到了那晚重明山之人所中的毒,更是查出这寻英长老便很可能是旁人安插进无量剑的奸细。我们也是正要找寻英长老来问话,没想到人却已经……”
他先是极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复又对刑风台说道:“只不过寻英长老之事若真不是我们所为的话,刑老宫主您可就得好好想想了。”
景繁生挑唇一笑,神色中含着讽刺:“好好想想这么个实力强劲、能一口气以阵法的形式打出九颗破魂钉的人为何偏偏要将尸首留在潇湘宫内而不一并损毁?想要销毁一具尸体可不是什么难事,一张符纸就可以。而若是此人与潇湘宫无冤无仇,仅仅是源于私怨的话,又缘何要将尸首公然留在这里为潇湘宫招黑?”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喊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你们要故意栽赃嫁祸!”
就连邢染歌也是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可唯独刑风台,虽然看起来仍是仙风道骨、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景繁生一番观察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便不再与人争辩,对颜萧然说:“找几名弟子将寻英长老的尸首先行取下,咱们回去再说。”
“好。”颜萧然说。
“想走?你们这就想要走了吗?”那些以潇湘宫为首的小宗门门众不服地喊道。
颜萧然看都没看他们,只对楚萧南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其他无量剑的人离开了。甚至连刑风台他最后都没搭理。
柳长老在无量剑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性情又极为高冷古怪,与其他各峰长老和弟子也没有什么往来,他被人暗害的事情便并没有在这群弟子当中掀起什么风波。
倒是在路上的时候,有不少与柳亦踪交好的小辈弟子都在安慰他。
柳亦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沉痛悲伤,但在内心深处,得知他师傅就这么身死道消了,他不仅没觉得伤心难过,反而还重重地松了口气。
旁人羡慕他是无量剑八位长老之一的亲传弟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来他过得究竟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师傅一门心思地将主意打在宗主的头上,积年累月下来早已陷入魔障。
柳亦踪从小便是被人遗弃在道边的孤儿,为了活命就自然要比别人心思复杂一点儿。他深知当年柳寻英会将他从山下捡来、收做亲传弟子,除了因为自己的相貌好、也同样长着一张颇为俊秀的面孔之外,还因为自己是适合与人做炉鼎的纯阴之体。而他从前之所以能比其他弟子更多地接触到他们宗主,也是因为他师傅在其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很多人都不知道,但他却从他师傅那得知宗主之前晋级出了岔子,一直都重伤在身又神志不清。他师傅从前就总是絮絮叨叨地说这是机会,可柳亦踪来看,那段时间的宗主没有排斥他,只是因为没有精力而已。
柳寻英眼瞅着萧然君的伤几近痊愈,对他却越来越冷漠,便把歪脑筋动到了别的地方。
幸亏他们宗主并不像外表人模鬼样,其实私底下龌龊肮脏、到处搜寻炉鼎的那些修士那样。萧然君一直都十分的洁身自好,就算他师傅自动献身不成便将他推了出来,他们宗主也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反而是他师尊,却越来越得宗主的冷落了。
虽然这些事后师尊对待他便越来越刻薄,一个心情不好便又打又骂地拿他出气。但他便终究是有了个体面的身份,未沦落成他人的炉鼎。对此,柳亦踪还是十分感谢萧然君的。
他师傅一门心思地想要将他献给宗主,便从不打在他脸上,柳亦踪因为自己的体质原因也极力掩盖,与亦字辈的其他弟子在一起时并未被发现出异样。反正旁人也拯救不了他,若是被他师傅知道了还要挨上一顿打骂,是以对于柳寻英的暴行他也从未提起过。
现如今他师傅竟然就这样死了,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摆脱了那种束缚。
被几个同龄的弟子围住,就连颜亦阳也目露关切地看着自己,柳亦踪面上一点不显,内心里头不知怎的,除了重重地松了口气外便是极度地感激。
一谢他们宗主用情专一又为人正派。二谢十一,应该说是亦阳不仅救过他的命,更不计前嫌地愿意与他们交好。他虽然没了师傅,从此以后却是与宗主亲传弟子、试炼之征的第一名称兄道弟的人物。日后即便自己坐不上长老之位,在门中的地位也不会低。
他纯阴之体的身份不会被泄露,就算泄露也不会被人轻易辱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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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繁生与颜萧然并排走在前头,想起方才萧然君的态度便打趣道:“萧然君对刑老宫主这般无礼这真的好吗,嗯?”
颜萧然扭头看了眼景繁生眉目飞扬的样子,自己的眉头也不禁跟着稍稍挑起来了一些,“潇湘宫与我无量剑本就不亲厚。”
景繁生忽然闷声笑了起来。
颜萧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便微微蹙起眉头去看他。
景繁生笑道:“我原以为你定是要说上句无妨的,没想到、没想到萧然君现在连话也多起来了啊。”
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见身侧之人因为刚刚死了人不好大笑出声而憋到身体打颤,颜萧然便有些无奈地伸手,将一只手臂环在了景繁生的腰上。
景繁生被莫名戳中了笑点,本来忍笑忍到肚子疼,两个人的距离这么一拉近,他立马就安生了。
后面尚且跟着一群弟子,自己的儿子更在其列,他就被萧然君半环半抱住了,景繁生忽然觉得自己的面颊开始莫名发热。
偷眼去看颜萧然,对方这会儿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一直觉得颜萧然会变成面瘫是因为这小子小的时候太容易害羞,动不动就要被羞红了脸。怎么现在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了,这种大庭广众下的亲密行为颜萧然做起来竟然毫无压力,张手就来。
这难道就是入魔以后带来的另外一个影响?若非要形容的话,颜萧然似乎是比以往率直了不少。
景繁生嘿嘿一笑,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你说,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我的?”
环在他腰上的手明显紧了紧。
刚刚死了人,就算那人是被人灭口罪有应得,但在别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事的情况下,这种该表现出沉痛的时候景繁生也不好太放纵。但见了颜萧然的这个反应,自觉自己扳回了一城,他脸上本就漂亮的眉眼变得更加张扬:“你从前喜欢我又不上前来贴近我,每次猎宴都站得不远不近的,是因为害羞吗?”
“景期……”颜萧然的声音很低还透着股无奈,将目光落在了他脸上又速速移开,只是睫毛颤抖个不停。虽然从表情到面色都没有一点变化,但也足够景繁生用来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这么一来,他便又想笑了。
走在他们二人后面的十一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轻轻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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