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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古装剧组开拍时间早,为了赶档期又加快日程,这会儿还差几天就要过年,已经在拍最后一场戏,可这场戏却怎么也拿不下,已经反反复复地拍了好几遍。

关键是,问题出在沈旬身上。

下雪的冬天又阴又冷,除了不得不当班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什么人待在摄影棚。沈旬裹着毛毯看了会儿剧本,又闭着眼睛酝酿了下,这才站起来,对导演道:“再来一遍吧。”

张萌萌一向敬业,也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保温杯,脱下外套,直接卧倒在雪地里,将手中血袋挤破,一滩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张萌萌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小月——!”沈旬奔跑几步,将她抱起来,简单的动作却英俊得要叫人流鼻血。沈旬很快入戏,泪流满面。他酝酿了下,抱着张萌萌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跪倒在地,眼里满是痛苦之意。

“咔!”导演对沈旬招了招手。

“你先过来看看镜头里的效果。”导演道:“看出什么了吗?这是最后一场戏,也是重要的一场戏,和爱人生离死别,是全剧的升华点,你看看你对自己满不满意?”

沈旬盯着镜头里的自己,蹙起眉。

张萌萌走过来,身前还有一滩血,道:“其他的都无可挑剔,就是感情少了。”

导演看了沈旬一眼,他从开拍到现在,发挥的演技都一直保持超高水准,除了偶尔几场和女主角的感情戏,几乎没有其他ng的地方。沈旬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分到位,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可偏偏眼睛里没有多少爱意,这就让他的演技显得是演出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

因为他演技好,导演反而对他要求更高,这场戏是全剧结尾,男女主角一死一伤,必然会赚足所有观众的眼泪,这种戏,越是要求一画一帧都完美无缺。

导演试着提点他:“你心爱的人即将死去,你的眼睛里,不应该只有痛苦与悲戚,更多的应该是爱!有爱,才会有痛苦的情绪,爱是源头,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编剧试探着道:“要不我把这场戏改成男主角死了,女主角哭天喊地?”

导演:“……”

“你当我们是三流随便剧组?就差临门一脚了,改什么改?!”导演扭头对沈旬道:“你先研究研究吧,天气预报说等下可能要起大风,刚好停拍一天,明天你再来一场,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导演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体贴,实在是沈旬什么都好,什么都演得出,就是演不出那一丝柔情。这实在有点遗憾。

一听说收工,众人都欢呼着跑进开水间,张萌萌递了杯热咖啡给沈旬,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沈旬不喜欢别人问他的*,低头喝了口咖啡,不错,甜度刚刚好,他挑起眉,还是大方地承认道:“没有。”

张萌萌有些忍俊不禁,追问道:“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你就没有喜欢的人?我知道我年龄大了点儿,你对着我可能提不起兴趣,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你喜欢的那个人,初恋时什么的……”

沈旬蹙起眉,说:“对不起,我没有。”他有些不悦,提起椅背上的大衣外套,道:“我会回去仔细斟酌一下这场戏,先走了。”

张萌萌看惯了他不太近人情的样子,也不生气,对他道:“明天来电影院一趟吧,我给你推荐个电影,让你找找感觉。”

沈旬回头,刚想拒绝,又听张萌萌说:“刚好这个剧快杀青了,得来场炒作加把火,我们双方经纪人讨论了下,找了记者,明天在电影院外摆拍。”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旬,就等着对方点头。

等沈旬走远,张萌萌拨通了一个电话。

“ok了。”

那头清澈又沉稳的男声道:“张姐,谢谢了。”

张萌萌意味深长地笑道:“谢拾,你可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谢拾笑了笑,和她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谢拾打电话给张萌萌让她帮忙时,张萌萌是有点惊讶的,虽然谢拾和她不过几面之交,但之前在节目组里一起呆过几天,她也算粗粗认识了谢拾这个人。淡定温和,不急不躁,加上一副难得的好皮相,是娱乐圈里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张萌萌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不能说火眼金睛,但对于一些新人的前途走势,她都能大概看出个方向。在谢拾还未大红之前,她不介意帮个举手之劳,讨来一份人情,日后在圈子里多一份人脉,也总是好的。

方柏树回到剧组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拽得跟人人欠他八百万似的,不过他场下对人爱理不理随便发脾气,到了正式开拍,专注起来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之前方柏树和谢拾之间关系不可开交,闹出许多事来,剧组还没成立几天,就命途多舛,工作人员就差以为这剧拍不下去,剧组迟早得解散了,可现在一瞧,两人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这两天拍摄顺利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众人疑惑之余,简直喜大普奔。

一颗篮球砸向谢拾的头,谢拾反应迅速,向后一闪,将篮球反投出去,一个流畅的三分,唐潇喊了声“咔,下一场!”

唐潇这么多天以来,表情终于好看了一点,这两天方柏树和谢拾都格外安分,戏也得以顺利地正式开拍,唐潇已经懒得去跟他们计较浪费的这些天,这戏只要能顺利拍完他就想烧高香为佛祖磕头了。

方柏树那天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和谢拾在车里喝酒聊天,对此方柏树只字不提,谢拾也懒得去多探究方柏树的心理。

一回到剧组,方柏树态度依旧恶劣,拍一场打篮球的戏份,经常故意将球砸到别的演员身上,别人对此敢怒不敢言,对此,方柏树倒是享受得很。

也许是那天一场表面看起来推心置腹,实际上各怀心思的谈话起了作用,方柏树与谢拾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但是方柏树这人嚣张跋扈惯了,即使偶尔真情流露一下,本性却依然改不了,谢拾并不打算与他深交。

杨息尧远远看在眼里,觉得不可思议又气愤。

结束一天的戏,谢拾驱车到电影院,此时还差几天就要过年,这座城市里没有多少年味儿,傍晚路上除了堵车的车流,只有寒风与冬雪。

谢拾戴上墨镜与低檐帽,到路边买了一只大蛋糕,他转了半天,特意选了芒果口味。

“你是……你是那个……”年轻的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脸毫无征兆地红起来,用手比划,却偏偏记不起来这人的名字。

谢拾温和地笑了笑,道:“谢谢,请包扎好看一点。”

出门时几个女孩子远远打量他,低声指指点点,谢拾压低帽子,迈起大步匆匆离开。

电影院三号场空无一人,被早早清场,谢拾一进去就愣住了,黑暗的走廊里两列蜡烛,点亮整个走道,在两侧镜子里倒映出来,犹如贯彻天地整齐的银河,一直延伸到三号场门口,门口桌子上还放了一束玫瑰。

谢拾拍完戏后就直接从片场出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身上一套整齐的西服,正式极了,配上这里的场景,如果再来一枚钻戒,简直就像是电影里求婚的场景。

谢拾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他倒退几步,没错,是三号场入口。旁边走过一个工作人员,谢拾逮住他,问:“我定的是三号场,前天预定的,是不是错了?这些蜡烛和花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查了下他的身份,一口咬定道:“没有错。”

谢拾眼睛转了转,问:“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答:“先生您好,我们是yin旗下的院线。”

谢拾额头上立刻冒出来三条黑线,方柏树!

沈旬穿的很随便,套了件大黑羽绒服就出了门,他提前在车子上打了张萌萌的电话,对方电话却已关机。

沈旬有点不耐烦,降下车窗抽了根烟,想直接打道回府算了,但他并不是一个随便放别人鸽子的人,只好随着慢腾腾的堵车的车流,缓慢地将车子开进电影院的停车场。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三号场,门在他身后喀拉一声关上。

蜡烛长河,灿若繁星。

沈旬愣了愣,以为这是经纪人弄出来的炒作道具,没太在意,沿着两侧蜡烛走到门口,将大门推开。

电影院里一片漆黑,沈旬往下走了几步,黑暗中突然传来几声麦克风试音,紧接着是一个清澈如木吉他的男声。

“我练习这首歌很多年了,可惜一直没能给你唱。”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沈旬脚步顿下,怔在原地。

很轻快的前奏响起,是用木吉他弹奏出来的声音,与电音截然不同,清澈又温馨。

谢拾缓缓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调子再简单不过,谢拾声音清冽又温柔,腔调里带了一丝专注与柔情,他唱着的时候,整个电影院的小灯一盏一盏亮起,犹如漫山遍野的星光绽开。

很多年了,他没有庆祝过生日。沈旬一阵恍惚,谢拾的脸庞已经被柔和的光照亮,他眼睛很黑,又很亮,是一双很好看、很执着的眼睛。

谢拾性子生来退缩,但是也可以为自己重要的人执着到无所畏惧。

“你又要干什么?沈旬沉声问。

谢拾却并不回答。

电影院里安静极了,谢拾停下弹奏的吉他,盯着高处的那道身影,试图逼迫自己回想当年的事情,他缓缓道:“一开始,我想着大不了被你揍一顿,揍得鼻青脸肿,然后陪你住院,等我们出了院,一切大概都会好起来……”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却不经意带了一丝轻颤。

“但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我妈出国了,她把房产证和一大笔钱留给我,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想,可能我真的只能一个人了。”

时隔这么多年,说起当年的事情,谢拾还是苦涩难言。

沈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两个人之间隔着三百多层台阶的距离,横亘在中间的,不仅只是稀薄的空气。

谢拾喉咙紧了紧,继续道:“我去过医院……你叔父他们拦在外面,我不敢进去,我偷偷找了你的病历记录,知道你背后被烧伤了……我,我很想去看看你……”

谢拾的话让埋葬在深处的回忆纷涌而来,沈旬几乎有种想要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是偏偏脚下动弹不得。

“别说了。”

“你知道的,我遇到事情就会习惯把自己藏起来,那时候,我很害怕,我妈走了,家里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把家具都卖了,然后在家里呆了很久,你出院了后,我也不敢去见你……我很害怕,你像我妈一样,毫不犹豫地丢下我。”

“所以我逃开了。”谢拾说,眼圈有些红。

没人能知道他情绪有多复杂,然而这些,必须开诚布公地来说。他想过默默陪在沈旬身边,水滴石穿,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沈旬会明白,谢长华是谢长华,谢拾是谢拾,他们除了共有一个姓氏,别的,再无相同。

自尊心、尊严,这些都不重要,他都可以踩在脚下。他并不想让沈旬痛苦,也不想让他进退维艰。但是他也绝不认命,绝不妥协,让两个人像上辈子那样背道而驰。

“这就是你一走了之的理由?”沈旬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他冷笑一声:“果然不值得原谅。”

谢拾摇了摇头,兀自说:“你不明白,回来找你,花光了我一辈子的勇气,直到死前,我才……”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沈旬拧眉打断他,脚步微移,转身要走。

谢拾却快步从底下一步步走上来,脚步沉稳。

他拦住沈旬,道:“我们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会在这里,我也在。”

他的语气笃定,他认准了沈旬对他心软,他掐准了这一点,为这一点心疼,却又不得不利用这一点。

沈旬看着他,眼眸微动。

沈旬神情还是冷的,事实上,两人自重逢后,沈旬没有一刻放松过冰冷的神情。

整个电影院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沈旬站在谢拾对面,微微高出小半个头,灯光披在他们两个人头顶,将他们笼罩在一个范围里,像是站在一个世界里。

“阿旬,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我是说……”谢拾直视沈旬的眼睛,半晌,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单膝跪下来,仰起头,认真地盯着沈旬。

谢拾道:“我爱你。我妈走了后,我在乎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让我走开,我会等的,无论等多久,以前你在医院里等了我多久,我就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爱?

沈旬站在原地,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人,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心脏却突突地跳起来,全身的细胞却仿佛被火烤,瞬间气血翻涌,不受他控制。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眼睛里冒着傻气的少年。

那一天,谢拾父母吵架,小谢拾被院子里其他孩子欺负,被抢走了玩具,却站在角落怯懦地什么也不敢说。小沈旬刚刚因为不乖乖吃饭被妈妈骂了两句,出了门一肚子火,见到有人欺负别人,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熊孩子胖揍了一顿。

虽然后来被沈母揍得屁股开花,可是从此以后他多了一个跟屁虫。

谢拾继续道:“我的确是很糟糕的人,我怯懦、胆小,但是那时候我不懂事,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改变了,我不会放弃的……”

两人穿过长长的夏天的街,分享了一个蛋挞,谢拾明明长得瘦小,却永远也吃不饱,又馋又蠢。

小沈旬说:“昨天打赌你输了,校花不在我们班,你今天得给我写作业。”

小谢拾看着他手里的蛋糕,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你给我买块蛋糕,我就承包你一暑假的作业。”

小沈旬零花钱总是用得很快。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谢拾站起来,不安地问。

沈旬深深吸几口气,将跳动不规律的心脏压下去。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沈旬顿了顿,竭力平静地问。

谢拾道:“我不会放弃……”

沈旬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他:“上一句。”

谢拾怔了怔,笑起来,道:“我爱你,沈旬。”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红了红,解释道:“我指的,是亲人之间的,朋友之间的,赴汤蹈火的,义无反顾的。”

整个电影院里静谧至极,两人旁边的大门开了一道缝,从外面透进来些摇曳的烛光,映照出沈旬英俊的容颜,尽管面无表情,却仿佛会发光。

谢拾面红耳赤稍退,看着沈旬的眼睛,里头的灯光在跳跃,不知怎么地,瞬间他突然心若擂鼓,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学过的一句诗。

漫山遍野的星光为你起身站立。

——

傅子琛进来时,张非文正在看一盘录像带,手指摸着嘴角,若有所思。

傅子琛靠在办公桌上,把合同丢给张非文。

张非文笑道:“你来好歹也得带瓶拉菲吧,下次再这么空手上来,我就不让保安放你进来了。”

傅子琛拉开衣领,挑眉笑笑:“你不想要你下一首单曲了?”

张非文笑笑,将邮箱打开,把一个文件拖进去,点击发送,收件人是谢拾。

傅子琛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

张非文笑笑,说:“在宴会上认识了一个挺不错的新人,送他点礼物。”

傅子琛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谢拾的邮箱大多是粉丝来信,从前他不红的时候,邮箱除了垃圾广告空空如也,现在倒是持续不断地收到一些粉丝来信和商演片约。

小郭代替他全权打理,看到张非文的邮件时,小郭奇怪地点开,看了录像,脸色立马凝重起来,匆匆跑去找谢拾,但谢拾并不在公司,于是小郭将录像交给了杨安。

杨安打来电话的时候,谢拾正从电影院出来,外面雪正下得萧索,车流已经散的七七八八,霓虹初亮,大钟敲响。

谢拾驾车从停车场离开,跟在沈旬的车子后头。

谢拾接起电话,一手捏着方向盘。

“你现在在哪里?”杨安声音有点沉。

谢拾简短道:“外面。”

杨安沉吟片刻,突然说:“谢拾,你知道那天在广场上我看见你唱歌,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谢拾看着前面沈旬车子的车牌号,没说话。

那头的杨安叹了口气,说:“我在想,你这样的好苗子,跟着苏成济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当初签约的是我,不出几年,我就可以将你捧成天王巨星,可是我运气不好,很多事情总是落在苏成济后面一步……”

杨安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尽管过去了很久,却依然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一辆车挡住了谢拾的视线,谢拾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杨安却笑了笑,说:“你人生中最重要,是想要成功吗?”

谢拾没有回答。

一阵汽笛声响起,信号有些不好,谢拾喂喂了几句,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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