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雪娘一早就到娑婆馆外徘徊。
娑婆馆内。
“公子,外面有位姑娘想见您。”宛清进来禀报。她是见这人在外面转了好几圈,不明所以的上前问询,才知道她是来找公子。
苏暮辰能猜到她找做什么,不过他不打算见她。
“我走之后,出去告诉她,公子我去了南街小院。”苏暮辰想了想道。她是傅冷霜的妹妹,她的去留让傅冷霜定。
苏暮辰去南街之前,先让徐厉先去南街小院,陈勇去盯着西街老房,他则去找唐允文交代了一番。案子是不是她们做的,今日就能揭晓。
雪娘闷闷不乐的回了小院,抬头就见自家姐姐神色慌张的从屋里小跑来。
“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傅冷霜慌忙拉着雪娘的手道,她是怕她想不开。这几人她总觉得她满腹忧愁样,很怕她再出事。傅冷霜越来越猜不透她这个妹妹。
雪娘非常不耐的甩开傅冷霜的手,面露讥讽道:“这里没外人,不用惺惺作态的假意关心我,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说完把傅冷霜晾在当场,自个进屋。
傅冷霜呆愣住,实在不敢相信,她的妹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伤她!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傅冷霜步履维艰进屋,神色悲伤的对雪娘道:“我找了你将近两年,行乞过,被人关进木笼,被人卸了手臂,为了是什么!就是希望把你找回来,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再难也要找到你,你居然说我惺惺作态?!雪娘你怎么,怎么变得这么陌生!你是我妹妹吗?”
找到她后的这几日,傅冷霜怕她再出意外,除了生活上关心照顾她之外,妹妹这两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都不敢问,怕刺激到她,没想到……
“呵呵……”雪娘冷笑声声,神色鄙夷道:“谁让你找我了?你故作可怜样给谁看!那位苏公子来过了吧,和你了说什么?说我犯贱是吧!我告诉你,我这两年过得很好。没有你们,我过的比谁都好!”雪娘越说越激动,面露狰狞,脖颈的青筋暴起。
“雪娘,姐姐错了,你别激动。你想怎么做,姐姐都依你。”即便雪娘说出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猛戳傅冷霜的心,她还是被雪娘狰狞的面目吓到,连忙安抚。妹妹不能受刺激,不要把她的话放心上,只要她好好的,怎么骂都没关系。
“哈哈哈……”雪娘仰天狂笑,随之——语气及神色徒转狠厉,冷冷的道:“在徐州的时候,你真以为我是被掳走的。错了,我告诉你,我是自愿跟他们走。我不愿再过以前的生活,我自己找出路。想想小时候,咱们傅家多风光,为什么,为什么落魄了!为什么好好的宅院不住,却住破屋?”雪娘说到这里,神色放缓,坐到椅子上,幽幽的又道:“既然你们给不了我要的东西,那我就自己去得。这两年的生活告诉我,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跟谁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傅冷霜再一次被她的话惊住,跌坐在椅子上,握紧椅子扶手的双手青筋起颤动着,痛苦的闭上双眸,喃喃道:“我去齐县找你,他们说你一年前就失踪了,说你嫌弃自家的夫君丑陋,跟人跑了。说你尖酸刻薄在齐县的声名狼藉,说……我不信,我不信!赫赫赫……”傅冷霜苦笑后睁开眼睛,眼底迸出锐气,厉声道:“原来我这两年担心都喂了狗,不惜铤而走险的找你都是徒费无益!我问你,扬伯和扬婶在哪儿?你把他们怎么了?!”
傅冷霜八岁就跟着一个老师傅上山学艺。三年前,老师傅归西,她感恩师傅的教导,为他守孝一年。一年后回到傅宅,发现妹妹蜷缩在房间角落,原本家中两个对傅家不离不弃的老奴却不见踪影。之前傅冷霜从没怀疑过妹妹,以为是两个老奴受不了苦自己走的。可是现在……傅冷霜心如刀割不敢想象。
“嘿嘿……”雪娘冷笑着,漠然道:“你为一个老不死的甘愿为他守孝,也不管你妹妹我的死活。现在又何必问那两个老家伙的去处呢。”
“你……你真的疯了!你……咳!”傅冷霜气急,胸腔一股热流蹿起,血腥味直达口腔,猛地咳出一口血。学武之人有内劲,傅冷霜从刚刚就郁结于心,压不住吐血而出。
“心狠手辣,苏某佩服!既然你喜欢选的生活,为何又要毁了,宅院里的待遇不好?”苏暮辰信步进屋,边道边扶着按着胸口痛苦俯身的傅冷霜。
雪娘脸上表情龟裂,眼神躲闪,神色慌张道:“苏公子在说什么,雪娘不明白。”
她知道今日自己失态了,昨晚锦玉的一席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必须走得远远的,可是又不舍得离开京城这个繁华之地。一大早找人,姓苏的居然宁可和姐姐说话,也不愿意见她。所以她爆发了,按捺不住的对她的姐姐泄愤而起。
苏暮辰冷冷的看着雪娘,在他看来,雪娘已不可救药。这人心机之深,心之狠辣,傅冷霜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因为护院对你们苛刻鞭打及迫害,所以你们对护院下毒还有理可依。可是你们对那十几名同你们遭遇相同的女子,也下此毒手,苏某表示难以理解……”苏暮辰眯起眼睛,冷冷的道。
“公子!”受害者突变成杀人者,傅冷霜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暮辰,希望他说的不是真的。案发现场她虽没见过,可是在衙门时,听衙役的描述也知道多可怕。
从苏暮辰的眼神中收到肯定后,傅冷霜跌坐地上。
“你和锦玉是谁下毒,谁杀人,还是俩人一起下的手。又或者是下毒及杀人都是你。”苏暮辰面无表情道。
“苏公子。”刚刚还很慌张的雪娘,已经平复的情绪。一副冷然的表情看着苏暮辰,幽幽的道:“官府断案讲的是证据,不知苏公子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不知苏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质疑雪娘。”
苏暮辰蓦地一笑,淡淡的道:“从我进来那刻起,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证据,你这里挖不出来没关系,锦玉的手比你的手干净,相信她很愿意交代清楚。相信——你的这口黑锅她肯定不愿意背。”
徐厉出现在门口,憨厚的脸上满是愤怒,这个女人就该被千刀万剐。只要苏暮辰一句话,雪娘的死法他可以折腾出上百种。
“公子!”傅冷霜跪地,抓着苏暮辰的衣袍,眼中带泪道:“公子!我,我妹妹她……”
“傅姑娘,知道我今天为何没带官府的人来吗?因为她是你妹妹,所以你妹妹的去留由你定。”苏暮辰截断傅冷霜的吞吐,淡然的看着她道。
“姐姐!救我,我跟你回乡下,我从今以后不嫁人了,终生服侍你。姐姐,你是我亲姐姐啊!你忍心让爹娘看着我们骨肉相残吗?!”雪娘这回真慌了,她不想死,她要活着!跪膝挪行到傅冷霜身侧,磕头求饶。
傅冷霜哀莫大于心死,侧首看着好不容易寻回的妹妹,“啪……”一声,狠狠的扇了雪娘一巴掌,漠然道:“你不配提爹娘,你不配姓傅。你连扬伯和扬婶都敢害,你已无药可救,我保不住你,也不想保。”
话毕,傅冷霜向苏暮辰磕了三响头,道:“公子,冷霜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傅雪凝——卒!”
苏暮辰走出小院,傅冷霜会怎么处理雪娘,他不再过问。即便雪娘今日不死,她也走不出院门。让徐厉继续在这个院子守着,又交代了几句后,苏暮辰去了西街。
屋里,雪娘的哀嚎声,求饶声声……
…………………
锦玉匆忙的收拾了几件衣物,刚走出房门,就被堵在门口。
“你是谁?”锦玉眯眼道。来者既不是衙役也不是捕快。
陈勇没说话,冷淡的看了一眼,站定她跟前。
僵持中,苏暮辰走进老房子。
“不是和雪娘说明日才离京,怎么锦玉姑娘今日就要走?”苏暮辰信步进房,坐到凳子上道。
“你是谁?是宅院的主子让你们来的?”锦玉毫无惧意,淡笑进屋道。
“你与雪娘的身世相近,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姑娘,却突然跌入谷底,成了人人可欺之流,所以你们如蚁附膻。不过——你比雪娘城府更深,如果说她够狠辣,那你就是够阴险。拿捏住她的性子,暗地操控她杀人。事成之后,你又可以清白做人。即便事发,你最终的下场不过是流放。”苏暮辰直截了当的徐徐道。
锦玉眼神闪躲,脸色苍白,随之嗤笑一声,道:“这位公子,无凭无据,像疯狗胡乱咬人的习惯可不好。”
苏暮辰淡笑一声,这个女人的定力比雪娘强了不少,淡淡道:“家道未落魄之前,你的外祖父是个名医,而且家中还有一间颇大的药铺。如果你的祖父知道,他手把手教出的外孙女,居然用所教所学的药理杀人,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地下跳出来?”
锦玉瞪大眼睛盯着苏暮辰,胸口剧烈起伏,身体两侧的双掌紧握。
“护院对你们不公,你们下毒杀他们,有理可依。可是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子?你俩和她们有不共戴天之仇?”苏暮辰继续淡然道。
“呵呵……”锦玉笑了,笑容极尽悲哀,幽幽的道:“这世道从来没公平过,雪娘是自愿进院子,而我则是被人卖了送进院子。那两名女护院死得不好看吧,可是我希望她们更难看一点,可惜时间来不及,不然的话,我一定把她们大卸八块。那俩人是稳婆,不顾人死活的稳婆,接生婆。不对,她们是取衣人。那些女人原本是被下了迷药,可惜迷药分量不足,她们半梦半醒间撞见我们往护院酒里下毒,看见雪娘杀人。所以她们要是活着,我和雪娘必死无疑。”
“逃跑的护院和嬷嬷都是你杀的。”苏暮辰道。
锦玉浅笑一声,淡然道:“那晚酉时末,我与雪娘商量好了。嬷嬷可以自由出入院子,所以她出去后就不用回来了。女子回屋后不能出来,那时就下了迷药迷晕她们。紧接着,我和护院,就是那个说要与我私奔的男子,我们去了南面的一处山上,到半山腰时,我把他推下崖。”悲戚的笑容挂在脸上,此刻的锦玉仿佛是具行尸走肉。
“照你这么说,毒是雪娘下的,人是雪娘杀的。”苏暮辰凝眉道。
“呵呵……雪娘是我见过的女子当中最狠最毒的。她说她杀她家的老奴,剁了她夫君的子孙根。她被取衣时,脸上是带着笑容。没有她我成不了事,没有她我也制不出毒,没有她……我走不出院子。嬷嬷不是我杀的,她不知道我住在西街。找不到我就去找雪娘。原本我是要和嬷嬷一起离开京城的,可是我晚了一步。我唯一杀的人就是那个男子,那个说要带我远走高飞的……男子。”锦玉话毕,突然抬手往嘴里扔东西。
始终防备着她的陈勇,眼疾手快伸手一拉一拽,直接把锦玉的胳膊卸下。
被卸了胳膊的锦玉,手掌松开,一粒药丸滚落地面,她想服毒自尽。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的唐允文,掏出一张纸,把药丸包好。这是证据,估计药效与毒杀护院毒药剂量相等。
京城轰动一时的东街宅院毒杀案告破,制毒者锦玉被关进大牢,住在南街小院的雪娘吊死家中,哭晕的傅冷霜也被带进府衙,等待清醒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