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款消失后第五日。
两路巡察使纪康,后天到能到怀州审理盐款一案。严家父子一天两封信催促,严淮安日夜不停的赶路,将于明早回到怀州。
消息传到苏暮辰这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真不用我跟你一起去?”秦沐风担心问道。
“不用,有斐三就行。我又不是上战场,没事。”苏暮辰握了握护腕,道。
“暮辰,叫上庄里的弟兄就行,你为何……”秦沐风不太喜欢和山寨有接触,特别是聂沧海。
“言之,咱们的彩蝶庄还太弱,不能让人知道有这个庄存在,最起码现在不能。放心吧,江湖有江湖规矩,他们不敢得罪我。”苏暮辰拍了拍秦沐风的肩膀,想了想又道:“陈勇把人带去了?”
“嗯。”秦沐风点头道。
“行,时间到。我走了。”苏暮辰转身挥手出门。
戌时一刻。
严府大宅坐落于怀州的吉祥里。五进的大豪宅,花园锦簇,朱楼碧池,四面抄手游廊,整座院落富丽堂皇,不愧是怀州首富的府邸。
此时的厅堂,主位上坐着严淮平,而严大则坐在他的下首。厅内就倆人,管事,小厮都被打发在外。
“父亲,大伯明早就到了。大伯那边没事吧,我们还要准备什么。”严大有些不安,他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再加上母亲这两日居然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清。
“慌什么!没出息,这点事就把你弄得六神无主了?哼——无非就是补齐银子,有什么好慌的。”严淮平怒目道。
“是是,父亲教训的是。”严大连连点头称是。现在他父亲在气头上,他实在不敢问到哪里筹银子。严家现在哪能调出那么一大笔,怎么补?
“还有件事,那个姓苏的一百万两,能拖就拖,先把自家的事捋清了再说。”严淮平幽幽地道。
“是,父亲,这笔银子我就没想过要还回去。就是可惜了京城那座春雪楼,便宜那小子。”严大鄙夷道。
“一座楼有什么好可惜,撑过这关,盐引到手什么没有。把楼都买下,也没人敢说什么。”严淮平挥着手,仿佛在指点江山。
“啪,啪,啪”
苏暮辰拍着巴掌走进来,浅笑道:“严老爷果然有气魄,这通身气势,果然不同凡响。”
“苏暮辰!你怎么进来的!”严大从椅子上站起,惊讶道。
苏暮辰嘴角依然挂着笑,朝背后看了一眼,道:“走进的啊,严大公子怎么这么吃惊。”
“你……来人,有人来居然没报,人呢?都给我滚进来!”严大指着苏暮辰,朝外喊道。
苏暮辰笑着,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淡淡的道:“严大公子,今日苏某上门,主要是为了那一百万银子,不知严,大,哥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今晚的苏暮辰让严大很陌生。以往穿着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纨绔子弟样,现在一身黑色中衣,外面套了件黑色长袍,整个人气质完全不一样,判若两人。
“苏老弟,我之前不是说了,即便是严家失信,还有我大伯严淮安严太守不是。再说了,这银子我可借没几天,你这么快来讨要,不合适吧。”严大刚刚失态,被严淮平瞪了一眼,冷静了。现在说起话来有理有据。
苏暮辰掸了掸袖口,不温不火的道:“严大哥,码头的事我可是听说了。一百八十万两不翼而飞,你们严家偷梁换柱的手段果然厉害。既然银子都换了,我那笔小钱,严大哥你也不放在眼里吧。”
严大起身怒道:“放屁!什么偷梁换柱?信口雌黄!你这是污蔑!”
苏暮辰冷笑一声,淡淡的道:“既然这个话题你不想继续,那我换一个。昌平县李家,严大公子有印象吧。”
说到李家时,苏暮辰的声音明显下沉,周围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好几度。苏暮辰起身,慢慢的走到厅堂中间,嘲讽的勾起嘴角,视线紧盯着严大的表情。
李家!严大脸上的表情明显出现裂痕,神色慌张,眼神躲闪。随之,脸上表情马上恢复如常。
苏暮辰心道:坏事做太多了吧,弄死几个人,被人挑破,居然可以这么快就平复情绪。又或者是,笃定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苏暮辰,银子的事你放心,京城已经在调配了。更何况,你手里有地契还有我的借据,不必着急,耐心等几日。”严大敷衍道。
“苏公子——既然有这些东西在手,就不用担心我们严家会赖账。现在天色已晚,你请回吧。”严淮平边道边挥手。
这是下逐客令了。
苏暮辰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父子俩一唱一和,向前迈一步,冷冷的道:“昌平县李家六口惨死,是严大公子与其母带人行凶。我——没冤枉你吧。”
“苏暮辰——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严府,你给我滚!”严大被苏暮辰的表情吓得后退一步,厉声道。
“倆位年过花甲老人,头破血流倒在门边。李母脸被烫伤,腹部被砍了一刀……”苏暮辰每说一句就往前迈一步,语气平淡中带些许嗜血,愤怒从眼底一闪而过。
严大被苏暮辰的话逼得连连后退,神色惊慌,发抖的手挥动着,道:“姓苏的,走开!别过来……!”
苏暮辰狠厉的眼神紧盯着严大,森森的道:“李父奋力抵抗,可惜凭他一人之力还是无法摆脱你们的凶残。他应该是想要跑出去求救,却被你们从背后砍了数刀,倒在天井。还有……”苏暮辰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压下满腔怒火后,声音徒然拔高:“李家姐儿李心岚,你做了什么!说你是禽兽都有辱禽兽这倆字。”
仿佛现在不是在严府,仿佛置身凶案现场,镜头不停的在闪回——面目狰狞的凶手挥舞着手中利刃,砍向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
此时的苏暮辰宛如地狱修罗,严大吓得腿软,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啊啊!滚——”大声喊后,拔腿往外跑。
苏暮辰没看往外跑的严大,而是在严淮平身前站定。
严淮平有些愣神,他看着跌跌撞撞往外跑的严大。把视线拉回,皱着眉抬头看着苏暮辰,神色疑惑,似乎对这事一无所知。不过,李心岚这个名字他记得。
“严老爷对自己妻儿做的事,当真一无所知?也是,外头美人无数,对严府内院的事你一向不上心。”苏暮辰的神色恢复常态,冷冷一笑道。
严淮平脸色发白,双手握紧椅子山的扶手,应该是猜到了妻子及儿子做了什么。
“啊——放开我!”是跑出去的严大,被人揪着领子拉进厅堂。
一身蒙面黑衣打扮的斐三,揪着严大走到苏暮辰身侧,手一甩,把严大扔地上。
苏暮辰侧首低头看了眼趴地上的严大,蹲下身,手捏住严大下巴,道:“知道我什么会选今天上门吗?因为今晚适合你们上路。”阴森狠厉的话,从苏暮辰嘴里说出来,让严大浑身哆嗦。本能的知道苏暮辰决不是随口说,他做得出来,真会杀了他们。
“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别杀我——我把名下的产业都归置到你名下,别杀我……”严大拽着苏暮辰的衣袍一角,求饶。
苏暮辰从怀里掏出钱袋,手指摩擦着上面的绣图,垂眸淡淡的道:“妞妞今年不到五岁,你们一刀从她的颈部砍到腹部。”睁开发红的双眸看向严大,神色冷漠,道:“你们以往做什么缺德事与我无关。但是——你们把刀砍向了我妹妹,有想过会得什么下场吗?闯进李家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
“苏公子,犬子有什么做不对的,老夫向你道歉。大家坐下可以好好商量,凡事都……啊啊啊——!”严淮平看自己的儿子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忙道。
没等严淮平话说完,苏暮辰手起刀落,刀身没入严淮平大腿。
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的严淮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疼得生不如死。只见他双手捏着腿根部,哀嚎连连……
斐三眼底一抹意外之色闪过,自己——似乎低估了苏暮辰……
严大被这一刀吓得颤抖得更厉害,想象这一刀如果是在自己身上的话……
苏暮辰面无表情的起身,坐到椅子上,幽幽的道:“李心岚逛花市时被严老爷你一眼看上,想纳为妾,李家人拒绝了。之后你两次相约游船,都被李家人拒了。李家小儿李俊去拜访名师回来的前一天,严老爷再次登门相约,希望李家赏脸去别院一游。李家人因为已经拒绝了几次,想了想不好再说不去的话,怕得罪你,所以答应了。一辆马车把李家父女仨人载到了别院。”
苏暮辰说到这里停下,看着严淮平,凝眉道:“严老爷有事中途出去了。妞妞年纪小,看别院花美景美忍不住跑去看,李心岚怕妹妹乱跑,追上去拉着手逛起别院。”
别院有一处小花园,李心岚拉着妞妞逛到这里有些迷糊了,刚想返回,却无意间看到花园里有人在说话。李心岚左右为难,害怕的捂着妞妞的嘴躲起来。
对话传来……
男声:“淮平今日怎么会来这里,请的是什么人?”
女声:“哼——他能让什么来,无非是女人。”
男声:“那我先走了,别被他撞见。”
女声:“恩——我不依嘛——你都好几天没陪我了。”
男声:“明日我们去别处,你也走,别在这里。”
女声:“对了,瑜儿的事你要多上心些。”
男声:“他是我儿子,我当然放在心上,你放心。”
苏暮辰起身,走到严淮平身前,俯身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身体向前倾,道:“真是一出精彩的豪门大户家庭伦理剧。这女人应该是严老爷你的发妻吧,这男人肯定是你的好哥哥,至于瑜儿——严大公子无疑了。恭喜严老爷,你这顶绿帽带了二十多年。”
严淮平额间青筋直跳,脸色涨红,咬着牙,嘴唇发抖,大腿的伤口处血流不止。
苏暮辰无视快要奔溃的严淮平,蹲下身看着趴在地上像条死鱼的严大,冷冷的道:“可是——凭什么你们的肮脏事要李家人来受。李心岚即便是听到这些,也不会懂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恩怨,妞妞一个四岁小娃能听懂吗。为什么?就因为你们有权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草菅人命?十几年在这怀州肆无忌惮惯了,就以为没人能收拾得了你们?”
“饶命——饶命……!”严大趴在地上猛磕头。
苏暮辰朝斐三使了个眼色,斐三领会,抬脚走向内院。
一家三口必须整齐。
斐三进去没一会出来,手上又揪了个人,是连着好几天被“厉鬼”缠身,昏迷不醒的严家主母。斐三照样手一抛把人扔地上。
苏暮辰腻了,该问该说的都了了。拿出早备好的纸笔,放在地上,道:“给你亲爹留封遗书。”
“不不不,我不写,不能写。”严大猛摇头道,身体往后退。
苏暮辰把笔扔了,拿着匕首朝严大的手指划了一刀,道:“写!不写的话,你们砍了别人几刀,我就在你身上捅几刀。”
“啊啊——!我写……我写……”严大抖着手指,哭道。
“我念你写。”苏暮辰道。
血书写好后,苏暮辰拿着走出厅堂,坐到台阶上抬头望天,舒口气,道:“夜色真美啊……”
厅堂内传出惨叫声,接着是求饶声……慢慢归于平静。
苏暮辰再次走进厅堂,斐三的任务已经完成,抱胸靠着柱子。扫了一眼厅堂中间,苏暮辰抬脚走向位于厅堂左手的屏风后。
屏风后有俩人,陈勇及靠在陈勇怀里已昏迷的李俊。
“公子,前因后果听完后,就把他敲晕了,后面的事他不知道。”陈勇木讷道。
“嗯,把他带回去吧。”厅堂的这个屏风隐蔽性不错,只要不出声,没人知道这里藏着人。
苏暮辰说完走出屏风,来到厅堂右手边的屏风后。
这里绑着一人,严家三少严承阳。苏暮辰示意斐三把人松绑了。
“你为什么让人把我绑在这里?为什么!你疯了吗?那是我爹——为什么!你不是我兄弟吗……!”严承阳跌坐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