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爵府第,庭深院广,门楼高耸,大门立有一对石狮。
两个甲士肃立,身披甲衣,腰佩长刀,此时,正是黎明前的时刻,而这两个甲士却巡查不动。
五更中,就是凌晨四点,城中宵禁就开了,外城入门,还需要到三刻,但是城内居住的人,已经早早起来打算,到处有骡车和手推车。
而此时,鸡声也此起彼落,此时,方信自李睿身上醒来,他现在投影,只能有一处,因此领悟玄机后,立刻从夏语冰的那个位面撤离,反而投影至这里。
这里本来就有功德体,连接上非常容易,因此片刻之后,记忆就消化了,方信眯着眼睛一笑,才起身,有些动静,就听见外面低声说着:“老爷,您醒了?”
说着,门就开了,一支蜡烛点了上来。
方信扫过一眼,只见得一个俏丽的丫鬟,才穿着单薄的内裙,似是才从床上起来,不过双丫髻已经缤上了两朵珠花环,年大概十五六岁,身材已经发育完成,瓜子脸,明眸皓齿,甚至是可爱。
她点的蜡烛,都是大烛,那丫鬟一口气点上五根,才肯罢休,顿时烛光照耀,方信随口说着:“紫沙?现在几时了?”
“老爷,现在才四更呢!”紫沙回答着,她上前大方的为他穿衣,毫无矫揉做作:“不过大少爷,已经起来读书了。”
长子李凝文,现都已经十四岁了。而这个身体,也有三十三岁了,是啊,一恍惚之间,就已经十数年了。
不过,这身体也算的是一方大员了。
明文十九年三月。改年号为永安,是永安元年,六月晋为晏阳省南云郡知府,一直到永安七年,当了二任六年知府。
这六年知府,设工程,拦溪筑陂。开出十三万亩良田,吸流民,使郡中汉族,从三万四千户。变成五万二千户。
又严惩那些不听号令的土人,训练三千乡兵,使郡内五十六土司臣服。
再禁械斗、清监狱,境内肃然,赈济灾民,教民养蚕、纺织、种植、养殖……六年工夫,硬是把一个落后郡,变成了一个相当繁荣地郡。
这的确是造福于万民的大事,当地南云郡人。因此非常敬爱。
这事甚至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秘密记载有之
“……臣遵旨前往查看,见郡内立于大坝,又以数十条干支渠引之,是以灌溉十万亩,多种水稻。而使其地肥衍……此地士绅百姓,敬之,以公称之,又颇有议,为其上生祠,此事体大,还需请旨办理,望吾皇圣裁……”
祠者,供奉鬼神、祖先、圣贤的庙堂。也就是说。如是有生祠,就等于现世封神。享受百姓香火和供奉,自然有着不可说明的好处。
一般来说,生祠都是立有大德政于民,才得以百姓立之。
朝廷批示,许之南云郡自建一座生祠,并且晋李睿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这职司撰集文章校理经籍、讲论文史,但是实际上就是明升暗降,一下子就在翰林院中清闲,这一清闲,就整整六年二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并且按照正常资历,又晋升一级,为正四品文渊阁学士,但是还属于清贵之职。
功德体到底忍耐地住,六年来兢兢业业,与寂寞为拌,完全不参与朝政,甚有雷霆雨都是天恩的意思。
而且,并非没有好处,这六年来,一直与清贵文人来往,自是渐渐声名而起,朝野之中,不少学子都读其李氏六书,影响力量在无声的蔓延着。
但是直到如今,却得了机缘,衣服穿好,他就说着:“把圣旨请来,放在案上,还有,请府内诸先生进来。”
丫鬟紫沙顿时肃容,回着话:“是!”
没有过多少时间,先是圣旨放在盘中请了过来,再后,就是一行人进来,到了里面,他们就行礼,称:“主上!”或者称“通达公!”
这也是本世界的一种很典型的情况,对官员来说,三品是关键的一步,达到了,就可称某某公,李睿的字是通达,因此可称通达公。
听了这称呼,方信略略有些苦笑,拱手说着:“蒙皇上恩典,为安昌省巡抚,不过,这可不好当啊!”
说完,又请诸人坐下。
诸人了然于心,接到圣旨已经有三天了,直到现在才召见府内诸人,这个新任地正三品安昌省巡抚,也算是有耐心了。
“是的,主上,这安昌省的确已经糜烂不堪了,安昌王为王,多仿本朝,军政合一,编十二府,十户设一佐,有佐长,百户设一营,有营长一人,千户设一总,有总长一人,万家有一府,设一都督。而沦陷百姓,又设郡县,管理汉民,以作耕作,如今,安昌八郡,只余六弓郡五县了,因此通达公这去,实际只是一郡之令,这朝上衮衮诸公,也真是打算的好。”沈轩冷笑地说着。
沈轩十年前跟随李睿,一直为其重用,在府中资格渐老。
“通达公,十数年下来,安昌王政令军始丰满,现有精兵八万,都是百战之兵,而朝廷据守三洞关,只有兵三万,并且,这十数年来,朝廷拖在西南泥潭上消耗,已经耗费了二千万两银子,朝廷实在已经举步艰难了,不然,也不会许之主上为巡抚,开幕府,掌全权,自筹兵饷了。”这个说的人,却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这人却是当年认识的魏南竹女婿张琢,张琢实际上也是大大的人才。可惜考运不佳,到现在都没有考取进士,魏南竹死后,他就也投入了李家。
大楚国政,三司分立,一省行政主官是布政使。而巡抚,顾名思义,就是代表皇帝巡查安抚地方,是以集三司大权于一身,在本朝并非常设,是针对性职官,半钦差地性质。
方信听了。默默的点头,望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蹙眉沉吟的说着:“主上,而且我认为。这安昌王实不可测啊,你看他稳扎稳打,渐渐蚕食,既非急进,又非无为,似意图拖着朝廷啊!”
这句话一说,方信就凛然一惊,知道此子不凡。
大楚立国一百六十年,根基深扎。如安昌王急进,直接威胁到大楚地根本,只怕只能成一时之患,虽可纵横一时,终会被大楚倾灭。虽然大楚也讨不了好——这只是为新主开道而已。
但是现在,他硬着拖着朝廷进行连绵战争,使朝廷年年失血,果然,才十年,朝廷已经抽尽了力量,外强中干,甚至有时连天灾都无法安抚,民心渐乱。气运渐消——这好比一人。虽然才是中年,但是如果不断失血。也会日渐虚弱,直至死亡。能说这话,能想到这点,就已经是国士了,方信深深的望了望姜清柏这人,心中一动,却只是“恩”地一声算是知道了。
从记忆中,他也知道,此时西南形势,已经越来越危急。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几无局之可布矣!十年来,西南战死殉国的官员和将领,单是五品以上,已经有41人。
特别是张尔浒、刘安、李宣、赵林、贺世河、方策、杨广宁、祁秉启等八位三品甚至二品高官,或战死,或战事不利而下狱,朝野官员,都谈夷色变,言及西南之事,皆缩不敢任,这也是为什么轮到方信去的原因。
本朝巡抚,开府建衙,大门之外,立抚安、镇静二牌坊。政令之布、赏罚之施,皆在于此,而诸将出兵、受律、献馘,亦在此,可所谓权重,与节度使相当,朝廷是不得已而设之,并不常用。
三洞关、六弓郡五县,方信默默想着,却只得一笑:“皇上既是有命,那我等作臣子地,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诸位却可不去。”
“主上哪里的话,蒙主上恩典,无以以保,今方是吾等机会。”在场几人,都是十数年中心腹,齐声答着。
方信扫看,心知他们都算是忠诚,因此一笑:“那好,我可开幕府,自可任幕府官员,有长吏一人,总管府内事务,沈轩,你可任之。”
沈轩这时,已经五十岁了,听了这话,清癯的脸出一丝笑意,从容跪下说着:“是,主上!”
巡抚的幕府长吏,也是正六品了,实是幕府中属官第一人。
“张琢,你可为文薄参事。”
张琢也自站起,跪下说着:“是,主上。”
文薄参事,为幕府属员,掌总录文簿,举弹善恶,参与政军之事,虽是才是正七品,却也不凡了。
“姜清柏,你可为仓曹参事。”
姜清柏也自跪下谢恩,仓曹参事正七品,掌管幕府所有财政和仓库,类似户部。
“去唤吴杰进来。”方信最后吩咐地说着。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音,到了门口,恭谨请示,等方信再批准,吴杰才进得门来,在烛光下,他身披盔甲,佩着长刀,行动时,虽然已经三十多岁,那股骠悍之气,就如狼似虎,见得了方信,跪了下来。
“吴杰,今我任命你为典军校尉,正八品,按照朝廷体制,巡抚幕府,可建一营之兵,为我亲卫,你可多择勇士入内。”
李睿为晏阳省南云郡知府六年,自然和土著冲突,大小战七起,也收集了一些经过军事训练和战场考验的勇士,以佃户之名带回李府,却加以恩遇,因此,虽然正式府兵才十人,吴杰听了,却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多谢主上。”
顿了一顿,他就说着:“现立可集勇士百许人,编成二个队正绰绰有余,一营五个队正二百五十人,就嫌不足。”
方信点头说着:“这我也知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那就先编三个队正,其它地以后补充,皇上圣旨已下,十天之内就要启程,你可速速去办。”
“是,主上。”
方信对此,还是相当放心地,府中甲士或者预备甲士,数目不多,挑选必是精锐,虽然才百许人,却也可保护其安全了。
“姜参事。”方信想了想,说着,既然已经任命,就以职称称之。
“属官在。”
“此去西南,粮草和情报为重,你责任重大,可先去西南,一路观察情况,特别是三洞关地情况,可否?”
姜清柏立刻出一丝微笑,拱手答着:“是,这本是应该。”
方信大队前去上任,沿途加上家眷和幕府人员,至少有五百人,这走起来,当然很慢了,能够在二个月内达到,已经算不错了。
但是,上任之时,第一个要求就是对情况了然于心,因此调查和摸底,是必须的。
“沿途危险,你可携带黄金千两,我派府兵四人,保护与你,切切小心。”方信想了想,又说着。
这不但是保护,同时也是监督。
姜清柏点头,说着:“必不辱命!”
再把一些事商量完毕,第一缕晨光,已经映射在大厅外,照出一片清秋之色,片刻之后,诸人都各自受命而出。
方信手持潜渊剑,凝视着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