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贽心中有些恼火,当李思钰推荐二弟裴仲德担任河中节度使,满朝文武全是一致反对,若非如此,也不会造成现在局面,造成自己如此被动。
李思钰愤怒之下突然袭击了阴地关,这事在见到裴仲德时,他就知道为何李思钰会如此冒险,只是裴贽未想到李思钰竟然击败了晋军。在他的算计中,应该是辽东军和晋军激战数日,死伤惨重后,裴仲德领军北上再逼迫晋军离开晋州。
此次袭击阴地关,为了保证强大的战力,所有军卒几乎全是辽东军本部,一旦与晋军激战数日,就算守住了阴地关,这些军卒也算全废了,而二弟裴仲德领军逼退晋军,威望必然大涨,而裴仲德名下领军大将韩都和新进提拔的独孤战,他们都非辽东军嫡系,只要时间长些,完全可以拉拢过来。
辽东军本部损失惨重,势必裴仲德威望和权力都会进一步加强,河中节度使就再无悬念,这无论有无朝廷旨意,都影响不了最后结果。
可是现在变了,现在辽东军本部竟然一战击败了晋军,李思钰的个人威望一时无两,而且极有可能会挥兵太原!
如此一来,裴贽很难断定李思钰还会不会让二弟去担任河中节度使,辽东军还会不会按照原有计划去做。
在这种局面下,朝廷的旨意就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砝码!
朝廷提前下达旨意,直接同意二弟裴仲德担任河中节度使,又有李思钰之前向皇帝李晔上的奏折,按照裴贽对李思钰的了解,李思钰是不会再改变主意的,可是现在……
一切成为了未知。
裴贽一想到眼前的困局,心下就恼怒异常,好嘛,此时看到李思钰虎视太原了,这时想要同心协力了?
晚了!
裴贽心下暗怒,自也没有好脸色。看到裴贽这般模样,杜让能也有些后悔,他与朝廷联系至始至终都未断过,朝廷上发生的事情自也很清楚,原先心下也支持朝廷的决定,毕竟河中五州,这么大的利益,他们这些长安名门,这些时时刻刻都处于生死间的家族,无论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可是当眼前局势发生了变化后,杜让能后悔了,他相信,朝廷上的其余朝臣也一定很后悔!
辽东军战力太恐怖了!
若之前的恐怖是真的恐怖,现在的恐怖就成了兴奋!
只是他们深深后悔,后悔之前的拖腿行为,让李思钰对他们很厌恶。
辽东军得到手的地盘,很大气的又都全舍去,这让他们无所适从,现在眼看着辽东军又要杀入太原府,杜让能这才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裴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这个大相自然也能看得清!
正如裴贽担忧的,杜让能也担忧这种事情发生,若继续与李思钰对抗、拖后腿,当李思钰看到朝廷最终无法与之合作,一定会改变初衷的,这点杜让能越来越有所明悟。
所以在前去阴地关前,他就派人日夜赶往长安,必须要立即把河中节度使定下来,必须是裴仲德,只有如此才能羁绊住那头关外猛虎。
杜让能知道,只要羁绊住那头猛虎,将来这些地盘最终还是他们的,现在他需要裴贽与他们达成一致,这点杜让能还是有一点把握的,毕竟拴住这头猛虎,让这头猛虎去咬人,杜让能相信裴贽也一定与他一样的。
裴贽态度很差,而且就差把浓痰吐在杜让能脸上了,越是如此,杜让能越是确认自己心中想法。
两人谁都不再多,只是默默看着阴地关的方向。
一夜无话,一夜无眠……
裴贽他们最终找了个无人残破的庙寄身,气真的很冷,早上起来时,裴贽花白的胡子全成了白胡子,裴贽废了老大得劲,这才清理干净,这老头的身体很好,竟然没有感冒,李思钰是不知道这老头在算计他,若是知道,他能气的咒骂老不长眼,咒骂老咋不把这些老狐狸全冻死了。
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一日三餐,尤其是在赶路时,最多在赶路时啃些干巴巴的馕饼充饥。
裴贽现在就是这个模样,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馕饼,一边骑在马上赶路。
这些日子还算不错的,至少没有继续下起大雪,就在他们刚刚绕过一处山岗时,突然冒出一群手持大刀的汉子。
“下马!全他娘地下马!”一个伤了一条胳膊的汉子,用一把刀指着骑在马上的裴贽。
裴贽突然遇到这些汉子,心下一惊,待仔细观察,立即知道这些人是何人。
裴贽伸手取下狗皮帽子,露出老脸来,拱手笑道:“老夫还当是何人呢,原来是盖寓盖将军!”
盖寓愣了一下,这才看清来人,苦笑一声,拱手道:“原来是杜相和裴相!不知……两位朝相这是要去何处?”
裴贽看着一身狼狈模样的盖寓,跳下马来,笑道:“呵呵……盖将军是不是有些明知故问了啊?”
盖寓张了张嘴,最后深深叹息一声。
“唉……”
杜让能同样跳下马来,拱手道:“老夫与裴相得知贵军竟然与辽东军再起争执,这才急匆匆赶来,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
裴贽笑了笑,随口问道:“胜负乃兵家常事,盖将军不必如此,就是不知晋王如今可好?”
杜让能笑了笑,看了裴贽一眼,最后又看向盖寓,微笑不语。
盖寓张了张嘴,连续几次都未出来,最终又无奈叹息道:“王爷如今身受重伤……”
“啊?”
裴贽和杜让能同时失声惊呼,这消息太惊人了。他们都知道,战阵厮杀,直接被砍脑袋死掉的不是很多,真正令人恐怖的就是身受重伤!
这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盖寓带着他们转过山岗,又进入了一片树林,这才发现这片树林里竟然藏了数千兵马,个个都快成了冰雕一般。
盖寓带着裴贽和杜让能进入一顶矮的帐篷,看到了李克用躺在一张破羊皮上,气息急促的模样让人心惊。
杜让能与裴贽对视一眼,心中如同万丈波涛一般,看到李克用这模样,好像随时都能死去一般。
李克用看到他们,同样吃了一惊,想要起身却最终无奈放弃了,心中顿生绝望悲哀起来。
李克用被骑军手斧看中左肩,万幸的是他的铁甲还算不错,否则他现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命是一时保了下来,同样也留下了致命的伤口。
“让……让两位朝相笑话了……”李克用勉强了一句。
杜让能急忙上前几步,来到李克用身边。
“王爷莫要多言,还是好好修养才是。”
裴贽看了一圈,帐内只间到李克用的几个养子,却未看到李存瑁,心中顿生不妙来,不由道:“王爷,世子……”
杜让能一愣,忙四周看了看,只间到一群低头不语的晋军将领,哪里还有李存瑁,杜让能心中狂跳不已,忙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张了张嘴,眼泪却流了下来。
盖寓一脸悲戚道:“悔……悔不听世子之言……”
听了这话,杜让能和裴贽更觉不妙来,两人相视一眼。
李嗣源垂泪道:“三弟……三弟与母亲被……被李悍虎抓走了……”
“嘶……”
两人同时冷吸一口气,再次对视一眼,两人都发现对方眼中的震惊、惊慌。
李克用如今成了这般模样,随时都可能死去,李存瑁和刘氏又被抓住了,晋军……晋军怎么办?
裴贽起身就要离去。
“王爷,还请我等这就告辞……”
盖寓突然上前抓住裴贽手臂,哭诉道:“裴相,王爷对大唐可是忠心耿耿的啊!当年黄贼之事,裴相您是清楚的,杜相……”
盖寓又泪眼模糊看向杜让能,杜让能起身,向李克用拱手道:“王爷素有大功,本相与杜相前来就是要调解贵军与辽东军之事,只不过晚来了一日。”
“不过王爷还请放心,本相听李悍虎素来对王妃比较恭敬,有王妃护着世子,想来世子是无碍的。”
李克用张了张嘴,最后叹息一声,他也没了法子,只能躺在皮子上无奈点头。
裴贽再次拱了拱手,道:“老夫这就与杜相前往阴地关,不过王爷……您也知道,那子脾气不是很好,贵军一直不愿离开晋州,致使那子无法回潼关,这才怒而兴兵,此时王爷失利,若让那子就这么退去……”
“王爷,那子一向贪财好利……若……若……那子恐难放过太原。”
裴贽不知道现在用钱粮来让李思钰退步还管不管用,但是他知道,钱粮是必须之物,有这些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是没这些,那是一定不行的!
李思钰好钱粮,那是下皆知的,为了这些钱粮,他不惜卖地、卖节度使!
李克用现在也没了心气,媳妇和儿子都被抓走了,自己又成了这般,回想起儿子来,心中又是惭愧,又是痛惜!
最后,李克用不得不点零头,轻声道:“本王愿用百万钱粮换回王妃和瑁儿……”
盖寓急忙哀求道:“还请两位相国看在我家王爷当年对朝廷的功劳面上,援手一二……”
“今后定然以两位相国马首为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