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贽开口道:“从李悍虎多次行事来看,此人绝非一般节度使可比,行事之老辣,纵是久居官场之人也非可比,而其麾下悍将无数,如今又欲立府兵之基,此人绝对是当今下霸主!”
“偏偏此人行事异于他人,无论是河北之事,还是如今河中,抑或是现在占了同、华两州,也丝毫看不出此人有久居关内之意,否则也不会在同、华两州军政如此布置,此时谁占了两州最多土地,谁获得两州百姓认可,今后必为两州之主!”
“给李悍虎三五年之机,以李悍虎之能,必然可尽夺关中之地,若早早占了先机,今后关中自是一家独大。”
裴贽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公主之言,想来族叔是知道的,李悍虎与杨复恭定下的约定,之前侄不敢肯定杨复恭会不会随李悍虎一同返回关外,但是当李悍虎认下杨复恭为父,侄反而肯定了!”
“李悍虎尽夺关中之地,杨复恭离开关中,族叔,今后谁又将为关中之主?”
裴庆裴素两人听着裴贽话语,深深被震撼住了,一口气被憋在胸口,良久才重重呼出。
裴庆、裴素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两人脸色同时大变,恨声道:“好奸滑的刘贼!”
裴庆裴素两人起身就要离开,此时正如裴贽所,谁占了同、华两州最多的土地,谁就占了先机,明白过来的两人如何还能坐得住,他们必须尽快去找人置换,趁着此事他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若是让他人清醒了过来,谁家还愿意与他裴家置换?
两老头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裴贽拦住,看到两位族叔不解模样,裴贽开口道:“族叔且慢。”
“土地是一方面之事,人才是更加重要之事!侄最多后日就要去一趟潼关,去见见那李悍虎,一来是商议一下杨宦官领军入京之事,二来是同、华两州官吏任职一事……”
裴庆皱眉道:“你是……”
裴贽点零头,道:“正如族叔所想,不过李悍虎之人不是容易糊弄之人,崔相国在河北、河中,以及同州作为,让李悍虎极为不满,而二弟同样处置不当,族叔……”
裴庆微微点零头,表情严肃道:“放心吧,此事交给你十叔好了,会妥妥当当的!”
听了这话,裴贽轻轻舒了口气,他知道眼前十叔看着不起眼,以前却是国子监祭酒,门生之多自不可言,想要找些务实可靠官吏很是容易。
完这些,裴贽又了一句。
“纪圣什么时候去邢州?”
“哼!不去管他,老夫看了,咱裴家也就敬臣你可圈可点,其余都是一群庸才!”
裴庆之前是骂李思钰为“白眼狼”,可当所有事情明了后,私下里不知多少次大醉叫好,李思钰把横海节度使四州送与李飞虎,可谓神来之笔!
反观裴枢所为……
因崔昭、玮裴枢、李滋三人在同州所阻,致使裴仲德错失一万兵马,裴庆对裴枢不是不满,而是愤恨!
最终两老头急匆匆离开了,至于是不是找刘家算账,讨要同、华两州土地就不可知了,想来是不会去的,刘家既然知道了里面的玄机,就是耍赖也不可能让出那两州之地的。
至于裴枢……
裴贽想到裴枢要去邢州,就忍不住摇头叹息,谁都知道邢、铭、磁三州是四战之地,去那里,是一州刺史,一州土皇帝,可谁都明白,一旦河东李克用、河南朱温、河北李存孝三人大战,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邢、铭、磁三州!
这种事情,裴贽没法阻止,也不想去阻止,兴许那里会给他裴家留条后路也不定。
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生存之道,三国诸葛家是如此,荀家亦是如此!
所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大族们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有些人一夜无事,还有些人一夜无眠……
满京城众多谣言中又多了一条,而且还是谣传的最猛烈,范围最广的一条。
“听了没,辽东来的那些蛮子夺了所有饶土地,都成了辽东让了!”
“可不是吗?听为了保住自家几亩田地,死了不知多少人呢!”
“还好还好,俺把俺家的田地都换给了杜家……”
“俺家的还给了崔家……万幸啊!”
“俺的卖给了刘家……”
“……”
满京城,一夜间,这条谣言穿的漫飞舞,就是被幽禁在十六王宅内的公主李璇也没安生。
德子一阵跑,跑到李璇被关的那间房门前,房门早已上了一把大锁,他是没有钥匙,个子又矮,无法趴在窗户上与李璇对话,只能用力挤开房门,尽可能把房门缝隙弄的大些。
德子眼睛使劲往昏暗的屋内看,正看到公主一身单衣坐在蒲团上,好像在低声诵经。
德子眼泪顿时出来了,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一脸担忧向屋内大喊。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
听到德子大喊声,李璇诵读经书声停了下来,或许是衣着单薄,或许是盘坐时间太久了,刚想起身的公主又跌坐在蒲团上,过了好一会,这才拖着一头白发来到德子身前,隔着房门蹲下身来,轻声道:“德子,以后可莫要再来了,若是被人发现,会挨打的。”
“公主……”
李璇想要伸手为德子擦拭眼泪,却被房门阻隔,伸手一半的手臂颓然落下。
德子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才急声道:“公主,大事不好了,京中传言,李将军夺了同、华两州所有土地,满京城都在骂李将军……公主怎么办啊?”
李璇愣了一下,急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子脸颊使劲挤着门缝,嘴里急声道:“听阿德……”
“德子,怎么又偷偷跑来了?”
一个阴柔声音传入主仆二人耳中,德子大惊,忙回头去看,脸刷得变的惨白。
“张……张公公……”
张承业眼睛看了一眼一名仆役,冷声道:“还不开门?”
“是,的这就开,这就开……”
一整门锁响动声,房门被打开了,李璇看向张承业,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张承业会来这里。
李璇与张承业打的交道不深,只知道张承业原是杨复恭之人,杨复恭被罢免神策军左右两军中尉后,张承业也落魄了下来,怎么今日张承业却来了这里。
张承业向李璇拱手笑道:“咱家先给公主道喜了。”
着,拿出一张圣旨来。
“遂宁公主接旨!”
李璇愣了一下,这才与一脸忐忑不安的德子一同跪下。
“奉承运,皇帝诏曰:遂宁公主……”
张承业抑扬顿挫把圣旨念了一遍,这才收起圣旨,笑道:“恭喜公主逃脱牢笼,此次将由咱家陪同公主,与裴相大人一同前往潼关,宣召我大唐威严!”
“此事甚急,还望公主能够谅解!”
着,又从一宦官手里接过一包裹,嘴里道:“色渐冷,公主衣着太过单薄,咱家也未找到合适衣物,这些还请公主莫要嫌弃才是。”
着又拍了拍德子脑袋,笑道:“德子,还不快去为公主更衣?”
“啊?谢谢张公公!”
着德子抱着大包裹,拉着李璇进屋,李璇犹豫着,最后禁不住德子拉扯,这才叹息一声,随德子入内更衣。
张承业好像很有耐心,站在房门外,始终脸上都是微笑模样,就在此时,一行人匆匆走过来,正是夔王李滋带着几个仆从匆匆过来。
李滋不敢做大,见到张承业站在李璇门外,急忙拱手到:“张公公怎么来了?”
张承业摇了摇手中圣旨,笑道:“陛下仁慈,担心公主身体,这才恢复了公主之位,命咱家前来宣旨。”
李滋眉头皱了一下,笑道:“听陛下遣使裴相去潼关,不知此事可真?”
张承业看向李滋笑了笑,他知道李滋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也知道他是故意如此,张承业开口道:“的确是如此,李悍虎准备任命些同州、华州官吏,裴相正是要去潼关商议此事。”
就在两人毫无营养谈话时,公主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此时李璇已经是一身公主装扮,若非一头白发,显然是一个尊容华贵公主站在他们面前。
看着一头刺眼白发,张承业和李滋心下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张承业躬身道:“公主,陛下此次派遣裴相去潼关,公主作为皇家长公主,将一同前往潼关,彰显我大唐威严。”
李滋听了这话,脸色阴沉了一下,按理,这种事情应该是他,可因为之前造成了辽东军与朝廷关系紧张,虽然李滋也知道由这位与那子有些“暧昧”的公主前往更合适,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李滋看向李璇,轻笑道:“公主前往潼关,此事重大,不能如此清减,皇叔给公主选了些随从,一应之事也早已准备妥当……”
“皇叔……”
张承业看向,嘴角轻轻翘起了一下,向李璇笑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王爷赐给了公主,公主还是收下吧。”
李璇犹豫了一下,蹲身行礼道:“璇璇谢过皇叔。”
李滋忙摆手道:“些许事当不得公主如此!”
“公主……这个……昭儿想随同公主出去散散心,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