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刘喜贵就起床了。
这个人个子不高,岁数不大,一脸的胡渣子,显得有些邋遢,但身体异常结实,手臂的肌肉坟起,一看就是苦力出身。
他住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四合院,一共住了3户人家,东头那家姓古,是个老头,六十有七了,整天咳嗽,他甚至怀疑有一天古老头能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南头那家是个寡妇,据说男人参加了国军,四行仓库那一仗牺牲了,那寡妇叫巧姐,长的还行,但是每天都深居简出的,几乎见不着人。
刘喜贵住西头,靠近杂物间,他每天早上起来之后,都要去杂物间把那些个菜啊肉啊之类的重新核对一遍,这才拉过平板车把东西都装上,蹑手蹑脚的出门。
还有两天就是元旦了,刘喜贵的生意也好了起来,这让他非常高兴。
天也越来越亮,刘喜贵拉着车,身体前倾,往目的地赶去。
过了桥就是日占区,刘喜贵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日本兵岗哨里,正有人探着脑袋往这边瞧,于是他脚步更快了。
“喂!今天送的什么?”
见刘喜贵临近岗哨,一个日本兵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叫住了刘喜贵,那日本兵围着平板车转了一圈,翻动了下上面的物品,最后走回到自己的哨卡前。
刘喜贵赶忙递过去一根烟,点头哈腰道:“太君,这些都是今天的菜,你看,过两天就是元旦了,我特地多送了20斤肉,送的,不要钱。”
“你的,大大的这个。”日本兵接过烟,又听刘喜贵这么说,不由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对他伸了伸大拇指。
刘喜贵连连哈腰,顺手将整包烟都塞了过去,然后拉着车,顺顺利利的过了岗哨。
他给宪兵司令部送菜已经有半个月了,最近开始,岗哨的日本兵对他越来越友好,在他认为,这是好的开端。
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日本兵,刘喜贵的眼中透出一抹凶光,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一刀解决了那狗日的,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时间回到万老板牺牲的前一天,刘喜贵忙完一天的活之后走进了祥和茶楼,手里提着些许蔬菜。
万老板见他来了,赶忙上前打招呼,并着他把菜拿去后面。
两人到了后间,万老板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神情严肃:“老刘,上级的指示明确了!”
“哦?”刘喜贵闻言一怔,道:“确定目标人物了吗?”
“还没有。”万老板摇头:“不过上级的指示很明确,必须建立一条可靠的运输线,依托上海这个优势基础,为抗战提供物资保障,我昨天去了趟报社,相信接头人今天已经从上面得到了消息,明天上午,他会来茶楼和我接头。”
“安全吗?”刘喜贵皱眉:“淞沪会战一打完,我们在上海建立的党组织遭受了重大的破坏,几乎可以肯定,剩下不超过10人,这半个多月,登了5条讯息,但是被唤醒的只有4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保证没有人叛变。”
见万老板不说话,刘喜贵又道:“如果有叛徒看到了报纸上的内容,那么很可能针对你进行抓捕。”
“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万老板看着刘喜贵,沉声道:“时间紧迫,我们不能为了个人生命安全而不顾前方将士的生死啊!”
万老板有些激动:“明天,一旦确定了接头人,那么我们的工作就好开展了,尽快把运输线建立起来才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顿了顿,万老板又道:“电台藏在仁和路3号,你拿好钥匙,如果明天我出事了,你就继续静默,把自己也藏好,直到被再次唤醒,确保安全之后才能将电台交出来。”
刘喜贵接过钥匙,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也没有想到这次的见面成了永别。
第二天下午,他像以往一样提着些许蔬菜去祥和茶楼,路虽不远,但刘喜贵的心情异常的复杂,他很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也希望万老板能够安全。
但天不遂人愿,就在他走到路口的时候,枪声响了。
刘喜贵赶忙贴着墙角隐蔽好,随后探了下头,他看到了万老板,也看到在他后面的几个日本特务。
万老板也看到了他,正朝他跑来,眼中满是焦急。
刘喜贵想冲过去,却被万老板用眼神阻止了,他回头开了两枪,再转身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万老板的心脏,那并不高大的身体重重的摔倒了在地上。
刘喜贵清晰的看到万老板抽搐了几下,随后眼中再也没有了神采,那几个日本特务上前对万老板的尸体查看了一番,就这么走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右侧7米距离的一家店铺内,有一个人此刻的震惊和迷茫跟他如出一辙,这个人就是贺子峰。
万老板牺牲了,祥和茶楼也被查封歇业,刘喜贵蛰伏了下来,他在等待指示。
但是没过几天,祥和茶楼的封条就被撕了,房东也挂出了招租的牌子,刘喜贵暗暗奇怪,他不明白什么封条这么快就被撕了。
然而又过了几天,祥和茶楼居然开始重新装修了,这让刘喜贵更加迷惑,谁这么大胆子,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把祥和茶楼给盘了下来。
后来一打听,竟然是松涛路钟表店的老板贺子峰。
祥和茶楼被改名峰苑茶居,开业那天,刘喜贵远远的看着,好家伙,青帮来了,法租界捕房也来了,最让他吃惊的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加藤由也和尾野奈子也来了。
看他们交谈时的神情,这贺子峰与加藤由也关系好像还很好的,这下刘喜贵明白了,可能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贺子峰才有胆量盘下这家店。
而在刘喜贵的心里,自然而然的将贺子峰划分到了汉奸的行列中。
但他也不是榆木脑袋,既然贺子峰跟日本人关系不错,那么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送完菜回来的刘喜贵中午的时候匆匆吃了饭,便收拾出些许的蔬菜提上,神情自然的踏进了峰苑茶居:“请问……老板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