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便被浓重的乌云遮掩住了。
黑压压的云层,仿若将天幕拉的低垂,压得人透不过气。
云层涌动,变幻莫测,隆隆隆的轰鸣声仿若自亘古传到人间。
有风吹拂,哗哗作响。
刚刚摆出摊位的店主卖家纷纷收拾摊位,关窗收衣。
那名被杀的中年男子被苏州府衙门公差抬走了,地上犹自有一摊未清理干净的血渍,狰狞可怖。
狂风大作,街道上行人越发稀少,不一会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水冲刷着街道,冲刷着那摊血渍,冲淡了苏州城百姓的恐惧。
临着聚贤庄酒楼不远处,有一处民宅,民宅内住着搬出苏府的铁鹰以及他带的一帮手下。
此时民宅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具尸首,更有二十多黑衣人将剩下的五人团团围困。
有一带着狰狞鬼怪的面具之人歪斜斜的坐在大门口,手中一把长刀驻地,冷笑着看着铁鹰。
铁鹰一身血渍,直直的看着不远处鬼面男子,不解的问道:“阁下何人,为何与我等为敌,痛下杀手。”
鬼面男子只是哼了一声,舞动手中长刀在空中横向划过,随后刀尖触地,震得整个民宅都颤了颤。
看着毫无花哨的一刀,铁鹰心头更紧,牙关一咬,舞动手中铁鞭,便向那人甩去。
铁鞭破空处传来嗤嗤的声响,鞭影在空中留下道道痕迹,最后又重叠一起,积蓄所有的力量击向鬼面男子。
鬼面男子拄着长刀,眼看鞭子威势如此之大,收起了小觑之心,人身子离开座椅,向后仰倒,右手已是拔出长刀,在空中刷刷刷瞬间舞出十余刀,刀刀击在鞭子上,本欲变换方向的鞭子,被长刀阻击,一时竟难有寸进。
其余四人则是和其他黑衣人打了起来,黑衣人仗着人数众多,竟是四五个人围攻一个。
正在和鬼面人交手的铁鹰被鬼面人死死缠住,每每想要分心帮助一下属下,都被手握长刀的鬼面男子阻止住。
民宅空间不大,众人交手,只见刀影鞭影来来去去,有的直接砍在梁柱上,有的直接甩在青瓦上。
还有的直接刺进对手的胸膛,激渐的血渍喷了满脸都是。
黑衣人仿若没有感情,任由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在泥水中。
铁鹰所带的属下已全部倒在血泊中,雨水一冲刷,满院都是流不尽的红。
墙上、梁上、柱子上、泥水中,到处都散发着血腥气。
铁鹰本与鬼面人不相上下,却因分心而处处落了下风,吃了不少苦头,此时倚着一处断裂的梁,看着躺在血泊中已毫无生机的手下,心中涌起无限悲痛,他恨他的无能,更恨这群滥杀无辜的黑衣人。
赤红的双目直勾勾盯着提刀走来的鬼面男子,铁鹰心中知道,对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离开这个院子,可越是如此,他越需要出去通风报信。
看了看房顶,空旷旷的,雨水哗哗的流进房子,流进庭院,流进他冰冷的心中,他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在鬼面男子离他只有一丈远时,他使出最后的内力,手中铁鞭仿若变成一把锋利的剑,抖动间朝着鬼面人刺去。
鬼面人早就防着他狗急跳墙以命换命的打法,因此在看到铁鞭如利剑刺来时,他手中长刀瞬间舞动,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将铁鞭禁锢在长刀的刀势之中,这一招鬼面人很少使用,此次使出收到极好的效果。
铁鹰脸色铁青,一时间竟收不回铁鞭,便是握着的手都隐隐颤抖,他唇角溢出一丝血渍,震惊的说道:“柳家刀法,你究竟是谁,竟能使出最深邃的柳家刀法。”
鬼面男子冷笑一声,嘶哑的说道:“想知道我是谁,去地狱找去吧?”
鬼面男子说完手中长刀突然变式,就仿佛有一股吸力般将铁鹰紧紧握住的铁鞭吸了回来,铁鞭离手,铁鹰内力更是十去七八,再也不敢恋战,脚下猛一跺地,便朝着房顶掠去。
鬼面男子也不追赶,便是其他黑衣人亦是无所动,只冷漠的看着跳上房顶的铁鹰,铁鹰顶着瓢泼大雨,便要朝着远处掠去,只是刚刚跳上房顶,还未掠出几步,便见一穿着蓑衣,头戴斗笠之人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一条右臂齐肩而断,而左手则拿一把短剑在身上轻轻拍打。
啪、啪、啪。
一下、一下、一下。
混着这絮絮风声,和着这哒哒雨声。
仿若奏着一首死亡的音符。
铁鹰眼眸已被雨水打的模糊,凄惨的大吼一声,便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一名身着红衣的苗条女子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正笑眯眯的盯着奔来的铁鹰,手中油纸伞轻轻转动,将雨水都阻在了数米之外。
铁鹰看到红衣女子,脸上绝望之色更浓,凄凄惨惨的说道:“没想到杀我一个铁鹰,竟然出动了魔教两大护法,红娘子和断情郎。”
一身血染的红衣,一把当剑的油纸伞。
一条自砍得手臂,一把人骨磨得短剑。
天魔教左右护法,亦是两大杀神。
就在这风雨中,冷冷的看着铁鹰,就仿佛再看一只到手的猎物。
铁鹰彻底绝望了,他可不想被这二人捉住,看了眼下方正冷冷注视自己的鬼面人,他大喝一声,朝着那人掠去。
铁鹰抱着必死的心,在雨中坠落,在风中腾飞,鬼面人甩出夺过的铁鞭,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身上,铁鹰身体受到一丝阻拦,却依旧朝着鬼面人撞去,在靠近鬼面人的刹那,他不顾已然临身的长刀,一把扯下他的面具。
砰地一声,铁鹰被长刀砍倒在地,胸口裂开一道极大地伤口,嘴角鲜血直流,他双目圆瞪,直直的看着面具下的男子。
那是一张可怖的脸,纵横交错的伤口如沟壑般布满脸上,一道道,一块块冲击着铁鹰的心。
“你你你···”
铁鹰震惊的说不出话,也不顾满身伤势,身子在地上向后急急地挪着。
那人被雨水淋着,水珠顺着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汇聚,滴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的说道:“铁鹰,铁大哥,是不是吓着你了。”
“噗。”
铁鹰一捂嘴,又喷出大口鲜血,眼看便要不行了,却依旧强忍着恐惧低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对吧。”
疤面男子哈哈笑了起来,突然欺身向前,一拳打在他的伤口上,一股浓郁的血浆直接喷在疤面男子脸上,他毫不在意恨恨说道:“当年天魔崖一战,若非最后你和苏无咎贪功,想要杀人灭口,我怎么会成这样?是你毁了我的脸,可是我命大,活下来了,所以你和他都要死。”
疤面男子说完,伸手用雨水洗了下脸,从怀中取出一张精致的面具,在奄奄一息的铁鹰面前晃了晃,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地敷在脸上,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铁鹰眼前,铁鹰喉咙处传来咕咕的响声,噗的一声头碰在地上。
眼看铁鹰没了呼吸,已是死透彻了,覆着面具的疤面男子仰头让雨水尽情冲刷自己的脸,冲刷自己身上的血。
他没有一丝快感,反而有些悲伤。
看着曾经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仇人,想着曾经把酒言欢的快乐岁月,他的眼眸微红,雨水混着泪水,哗哗哗的流着,滴落在地上,也滴落在他冰冷的心。
这场雨下的极大,连续三天不曾停歇。
雨水淹了大半个苏州城,有很多房屋都被雨水冲刷倒塌了。
聚仙庄酒楼依旧伫立在苏州城,成为许多有钱人消遣的唯一地方,很多人都看向离聚贤庄不远的那块民宅。
据说昨天风大,雨水又足,那处民宅长久失修很快便被冲塌了,倒塌的民宅内冲出十数具尸体,一个个血肉模糊,分辨不出原本面貌。
东城是繁华富庶地,特别靠近聚贤庄的位置,更是寸金寸土,如今传出倒塌了房屋还死了那么多人自然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只是雨水积蓄,一时不得出行,便任由那些尸体随着水势冲出东城,冲出苏州,纵然有人心有疑惑,却也不会在此刻去检查去探寻。
其他几处城区亦是伤亡惨重,特别是贫民区,房屋基本全毁,这一时半刻便是生活都成了问题。
若非苏家和官府及时开仓放粮,这几日怕是要多出不少冤魂。
这些穷人的生活,在聚贤庄里的富人公子很少有人理会,这日里雨刚刚停,从外面走进七八个大汉,为首一人腰间别着一条铁鞭,花白的胡子上还挂着些许水珠。
大汉走进聚贤庄,边向着二楼走着嘴里边嘟囔着晦气,真晦气。
有眼尖之人一眼便认出,这正是那日里在苏府和苏老太爷称兄道弟之人,人称黄河大侠的铁鞭银枪的铁鞭铁鹰,看他嘟嘟囔囔的气愤模样,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二楼有一身着金色外衣的年轻男子,手拿一把白玉质地的扇子,慢悠悠朝着‘铁鹰’走来,在酒楼众多看客的瞩目下,和铁鹰撞了个满怀,铁鹰被人撞了一下,很是气愤,抓起眼前男子便要毒打一顿,那男子拿着玉质扇子一个劲的道歉,铁鹰就是不应,非要跟他切磋切磋才肯罢休。
那年轻男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愿意和他动手。
众多看客指指点点,多是说铁鹰仗势欺人。
也有说他平日里大侠模样,没想到竟是如此小气之人。
指指点点,不一而足。
铁鹰眼看众多看客多是说自己仗势欺人的,心头一横,更是一把夺过书生手中折扇,随即将骂骂咧咧的书生推到一边,径直离去。
“这是大侠?这就是个强盗啊。”三楼一个中年看客很是气愤的说道。
有人附和道:“这就是强盗行径,没想到黄河大侠赫赫威名,竟然是这么个人,哎真是看错了看错了。”
“谁说不是哪,黄河大侠位列武林第九名,也是个响当当的,本来我还想去拜师学艺,现在看来还是算了算了。”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啊。”楼上发出叹息声。
许许多多不堪入耳的言论,正一步步地将黄河大侠铁鹰的名声搞臭,搞烂。
谁还记得去关注民宅飘出去的十余具尸首。
‘铁鹰’带着手下穿过走廊,进入自己的包间,刚一进去便迫不及待的关上了大门。
门外怨声四起,将他扁的体无完肤,一无是处。
可他混不在意,直愣愣的盯着手中玉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