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祁州是凌晨四点半,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屈广全瞅了瞅车窗,想在卧铺上再躺一会儿,等到七八点钟再去宾馆。
不料刚一停下,呼呼啦啦来了一批装卸工,叽哩咕咚从车上往下卸货。不仅声音嘈杂,而且狼烟四起。屈广全只好翻身下床,拎着大行李箱下车。
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昨天自己铺位紧挨着的马翔正给一个三轮车夫砍价:“到东风宾馆也用不了三块钱,上次我们两个人来才两块五。”
三轮车一脸不屑:“现在啥东西都涨价,你不知道?你一个人我也是一趟,你俩人我也是一趟,三块钱不能够少,你可以问问其他拉三轮的,看看人家拉不拉你!”
“两个人去东风宾馆也是三块?”屈广全凑了上去。
“是!”
“咱们一起吧。上来。”唐宗义他们就住东风宾馆。
“那好啊,兄弟,我姓马?”马翔把手伸出来。
“知道你叫马翔,我姓屈,在咱行里也是开门面的。”屈广全和马翔握握手,好奇地说:“你是听谁说的黄连掉价?”
“你就是那个门口干参的屈老板吧!你那可是大买卖!额,黄连的事是我听我姐夫说的。我姐家在安国开了个药行,给我打电话说亲眼见的外地人拉到安国的黄连卖不掉。”
屈广全在药行的隆重开业,名气不小。开门之后,生意也是牛气冲天。马翔这是起了结交之意,说话很实在。
“那你咋不去你姐的行,住啥宾馆?”屈广全问。
“我姐一家人去外地旅游去了。这是他们四口子在石家庄上火车,在火车车厢外碰到一个拉黄连和他家人说话,说从外面拉到祁州的黄连一个多月了都卖不掉,前半个月降了价,还是卖不了。我姐夫一到桂林下车,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情况。东方宾馆吗,一般都是住大客户,可以搜集到不少有用的信息。您不是也去东方宾馆吗。”
“你这一说是真的了?”屈广全也动了心:既然来趟祁州,碰到这样的好事,买一把也无妨,反正回家也能够倒腾得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姐夫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应该不会错。”
到了东风宾馆,才五点半,现在去敲唐宗义的门太早。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过来,屈广全就从包里拿出介绍信,去开房间。
那个时代没有身份证,出外住旅社要从单位开介绍信。没有单位的要从居委会或者行政村开,不然,即使宾馆敢留你,派出所一查你还是要麻烦。
“屈老板,不介意的话,咱们住一起?”马翔下车要付车费,被屈广全推走了。马翔更是起了结交之意。
“好吧,咱俩开个双人间,老马,你要是付钱,我就不住!”所谓的大宾馆,一个双人间才20块钱。
马翔争执了几次,只好作罢:“你呀,好吧,早饭我请!”
两个人把行李放到了房间,出门赶往祁州药市。好在离东风宾馆不远,十分钟后两个人在药市旁边的一个早餐店坐下来。
祁州的中药材市场也是早市,虽然才六点,但也是人来人往的很热闹了。
“哎,老板,想问问你现在黄连啥价?”马翔刚坐下,听到身旁两个祁州人说话像是卖货的,就问开了。
“黄连我想想啊,好像是37吧?”一个张嘴就来。
马翔的脸立即难看了:“咋真贵!我们桥州市场才卖35,36。”
“我记不大清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反正黄连从去年新货下来就一直涨。我说的37是卖选片,你说的大概是个吧。”
“我咋听说黄连掉价,便宜呢?”马翔明显有些失望。
“掉价,不可能吧。上个月初单支连(黄连的一种。)还猛涨了一阵呢!”那人恍然大悟似地说:“要说掉价,单支连和上个月比那倒是有点。”
屈广全一听很纳闷:“哎,同志,黄连整体都涨价,那为啥更好的单支连咋会落价呢?”
“咋会落价?就是上个月突然来了一帮人,见单支连就买。原来只卖38、39一公斤的,有人看这些人买货买的急切,就瞎要50,结果50也买!还有几个跑行的(相当于给药商包买包卖,拿提成的这样的人)也是接到外面大客户要求,满市场地问价钱。你说谁不觉得涨价,几天时间一公斤涨上十多块钱,那咱祁州做黄连的还不都疯了,全国各地去抓单支连,外地有听信的,也是拼了命的往祁州拉。”
“是不是拉来以后,货太多了。”马翔急切地问。
“是,现在市场上的单支连够两年卖的。你说能不掉价吗?”
屈广全不解:“今年的货,不是论多少年卖掉卖不掉的,市场上只要有货,那可是都好卖!”
“你外行啊,兄弟!单支连那样的很难碰到要大货的啊!走大货,鸡爪连(也是黄连的一种)才是大货,单支连那都是从黄连里面选出来的上等好货,还得粗,还没有毛须,除了最讲究燕京的药店,像通任堂那样的药店才用,咱们一般的药店都是用鸡爪连。制药厂的大货更不用说了,那都是用鸡爪连。你想想都是正品黄连,一公斤便宜几块钱呢!”
“那能不能掉到35以下?”马翔问了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问题。
“哥们,你傻啊!要是掉到了那个价,人家就当鸡爪连卖了,而且肯定比鸡爪连好卖!”
马翔脸上一脸愁容:“屈老板,走去药行看看。”
祁州药市的情形和桥州很类似,生意场面火爆,一片涨声!
川芎,云木香暴涨,比桥州价格还要高上一两块钱。
黄连摊位不少,但是价格并不比桥州便宜哪里,单支连要价基本和桥州持平,都是42——44之间,低了坚决不卖。
一连问了三家,情况都差不多,马翔的脸色有点变僵。“不是说掉价了吗?怎么还和家里一个价!”
屈广全想了想:“你可能没有听懂人家说的意思,人家是说他们祁州的单支连比上个月的价格便宜,那个人不是说了吗,上个月有50元一公斤卖的,现在只要42一公斤,这不就是掉价!”
“我曹,早知道上个月从咱家拉过来了,一公斤那不是最低净赚6块钱!现在还倒腾个球!”
马翔像打败仗的兵,垂头丧气,低着头往市场外面走。
屈广全一边安慰着马翔,一边参观着祁州中药材市场,感受着这个时代中药材市场躁动的气息。
正在这时,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拿着一瓶糨糊,走到宣传栏下,从提包里掏出一张红纸,抹上糨糊,贴了上去。
屈广全很好奇,拉着马翔去看,只见上面写着:
.......................................告示
本人有五吨川渝地产川黄连(单支连),因资金周转需要,低价出售、
有意者请联系电话:XXXXXXXX
小伙子贴完就要走,被屈广全一把抓住,“同志,请问你们的单支连多少钱一公斤?”
小伙子摇摇头:“我们不在市场报价!”
屈广全说:“我想买上五吨。”
“您要是有意想买的话,您按照电话号码打过去,就行了。”
屈广全找到邮电局,开了个电话打过去,电话那边一听屈广全要单支连,表现得很热情。讨价还价一番,表示可以按40一公斤出售,但是要活的话必须五吨货全部买完才可以出售。
屈广全放下电话:“哎,马翔,40一公斤价格怎么样?”
“买回去加上运费也没有多大赚头,屈老板,那可是单支连,有个几百公斤都够卖一年,你要是买个五吨,啥时候能卖完。货放到明年看这情况很难涨上去,别说挣钱了,都不够利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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