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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 画猫(1 / 1)

一百二十六画猫

明朝天顺中,湖北峡州季家冲有村民季波,家境贫寒,靠数亩薄田度日。婚后近十年,其妻连生三胎,皆女婴也。

距季家冲数里有座寺庙,香火极旺。季波盼子心切,携妻至寺上香,恳求菩萨保佑,早见子嗣。不负其求,次年,其妻果妊娠,十月后分娩,果得男婴,取名季依仙,意为依靠佛仙而得之。其终得子,对依仙甚宠爱之。

季依仙受父母宠爱,幼时娇生惯养,家中一切活计均由父母与诸姐担之,其竖草不捏横草不拿,家境虽贫寒,然其不劳,甚安逸也。

季依仙天生聪慧,邻人夸其将成大材,季波闻之,倍感自豪,尽其有,送依仙读私塾,冀望子仕途成,光宗耀祖。读私塾之时,师见依仙耳闻则通,过目不忘,学之速成,师倍爱之。日久天长,师察觉依仙有一诡异之嗜癖,即喜画猫。依仙画猫已至匪夷所思之度,其课桌内外皆猫画,书本空扉处亦满矣,课间稍息之时,其持树枝或粉笔于墙地画之,大猫小猫,黑猫白猫,墙地皆满之,诸同窗无不惊奇之作也。

光阴荏苒,依仙弱冠之时,其画猫已至熟练之境,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其将猫伴花草树木共画之,有花下之猫、树下之猫与草丛之猫,纷然繁多也。

季波见儿有如此丹青之技,决意售画以补家用。依仙至集市摆摊售画,并随购者之意,当场作画以售之,故而购者多矣,其家渐富也。盛夏一日午后,依仙即兴作画,画面乃盛开菊花丛下卧一花猫,画毕搁笔,正自赏之。忽有一道士至摊前,向依仙施礼曰:“敢问此画中菊花正绽开于何时?”依仙举目,细视道士,见其发髻高挽,身着麻衣道袍,二目炯然,鼻直口方,骨骼清晰,有仙风道骨之态。遂还礼曰:“此乃黄昏菊花也。”道士摇首曰:“非也,此非黄昏菊花,乃正午菊花也。何以明之?其花披哆而色燥,此日中时花也;猫眼黑睛如线,此正午猫眼也。有带露花则房敛而色泽。猫眼晨暮则晴圆,日渐中狭长,正午则如一线耳,焉能正午之菊花也?”依仙细视其画,画中之猫眼黑睛如线,确正午之猫眼也,知其画中有误,并知今遇丹青高手,忙拱手一揖,愧曰:“晚辈才学疏浅,谢师傅斧正,敢问师傅道号。”道士亦拱手礼曰:“无量天尊,贫道道号清诚也。”

寒暄数语,彼此相识,依仙请道长落座,并求清诚作画以教之。依仙恭敬铺纸备墨,清诚道声献丑矣,遂挥毫作画,画一黑猫暮卧屋外阶上,猫眼怒睁,黑睛溜圆,双耳直竖,身毛乍起,龇牙咧嘴,似欲跃起扑之态,活灵活现,呼之欲出。依仙见之,惊奇不已,拍手赞之,胜吾百倍,称此猫画绝也!

依仙跪地叩拜,欲拜清诚为师,求曰:“今承蒙师傅至此教之,晚辈顿开茅塞,吾以为凭刻苦自学之精神,无师可自通,然非也,无师如无头之蝇乱撞,终难至巅峰也,吾欲拜师傅为师,请师傅授之。”清诚忙俯身将依仙扶起,婉言拒之,“请起,吾乃云游四方之道士,闲散惯矣,恐误人子弟也,不敢言教,然吾有一挚友,人称东缘先生,擅画山水鸟兽,居江苏吴县,汝若不嫌弃,可拜其为师也。”依仙求道士书封推荐信,清诚笑曰:“汝持此画登门拜师,东缘见此画,定收汝为徒,则可成也。然拜师之路艰难,汝可持否?”依仙誓曰:“吾持之以恒,坚不可摧也。”清诚曰:“无量天尊,贫道告辞,去也。”言罢,起身告辞,飘然远去矣。

闻清诚道士之言,依仙牢记之,欲前往江苏吴县寻东缘先生拜师。其父闻之,忧而止之曰:“汝之不慧,吴县距此两千余里,需跋山涉水,道路艰辛,家无马匹车辆,何以至?”依仙执著而坚定曰:“吾意已决,纵然千难万险,难挡吾拜师之决心,吾誓去也。”

依仙打点行装,将道士所作猫画用油布裹之,以防受潮,备全日用品,倾家中仅有散碎银两,辞别父母,毅然踏上拜师之路。其身背行囊,只身独影,徒步东去,出门行百余里至荆门。

荆门城外大街之上,行人往来,见一老者白发银须,手持卦幡,一算卦者也,迎面而来,见依仙,驻步凝视之,惊呼:“呜呀!请问公子欲何往?”依仙不解,惑然问之,“吾远行,先生因何见吾惊呼?”老者曰:“吾欲送汝一卦,分文不取,吾见汝印堂发暗,近日恐大难临头矣,应居于家避之,此不宜远行也。”依仙问需避几时,老者答需百日后方安,依仙礼曰:“吾有要事需出远门,不能避之,谢先生指点,大难临头吾不惧也。”言罢,面无退缩之色,依然向前行之。

依仙风餐露宿,栉风沐雨,跋山涉水又行二百余里。一日午后,依仙至沔阳太子山,行至群山峻岭中,见满目青山,苍翠碧绿,松杉高耸如云,果树硕果满枝,渔湖波光粼粼,溪水流金溢彩。依仙拜师心切,无心赏景,速行之。其恐山中野兽袭击,寻一大木棍持之,速行之时,天色忽变,乌云突至,狂风过后,暴雨速至。其虽身带雨具,然难避狂风暴雨,四处巡视,前无村后无店,何处避之?电闪雷鸣中,见附近有一山洞,急趋而入之,钻入洞内,见洞口虽小,然洞内宽敞,有一大青石板平放,其将木棍斜靠石侧,坐于石上稍息,待雨歇再续行之。

洞外雨淅沥不停,依仙觉身倦体乏,遂解身背行囊,卧于石板上暂眠之。朦胧之中,猛闻一声尖嚎,依仙惊起,见一兽从洞后蹿出,细视之,兽大如狼,两耳竖立,前吻突出,尾细如鞭,原一硕大鼠也。巨鼠龇牙咧嘴,扑向依仙,依仙惧而欲逃,然此时鼠已近前,无路可逃,其速持棍,拼死迎战。鼠扑人闪,依仙抡棍猛击,鼠避之,依仙用力过猛,棍击于石板之上,噗嚓断为两截!此危急之时,猛见行囊中红光闪耀,从中窜出一大黑猫,形似猎豹,一声怒吼,扑向巨鼠,猫鼠厮杀,吼声如雷。突如其来一幕,依仙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猫鼠拼斗,撕咬翻滚,鏖战良久,鼠终不敌,黑猫跳踉大?,扑倒鼠,断其喉,鼠命休矣!红光又闪,黑猫归行囊。依仙惊奇,速解行囊,剥开油布,打开猫画视之,见画中黑猫依然暮卧屋阶之上,然嘴角与利爪新添斑斑血迹,其甚异之,方知清诚道士乃神仙也!

依仙惊异之时,闻洞外有脚步声,突见一中年男子,手持利斧入洞,依仙速收行囊,惊问:“汝何人?”男子曰:“吾樵夫也,适才吾闻洞内有打斗声,故而入洞视之。”

樵夫见洞内死鼠,惊问何故,依仙详述适才之经过,樵夫闻罢,问依仙何人,从何处来,往何处谋生,依仙俱答之,樵夫劝曰:“莫视此处景色如画,实则危机四伏,有强盗出没其间,汝一文弱书生,安能平安过之?劝汝放弃前行,回归故里,乃万全之策也。”依仙曰:“吾意已决,岂能半途而废?谢汝之劝,吾将续而行之。”

依仙收拾行囊,告别樵夫,义无反顾向东续行之。傍晚时分,行至一山谷下,此处草木茂盛,正急行间,猛闻一声锣响,从树丛中窜出数名彪形大汉,各持利刃,为首者喝曰:“欲从此过,留下过路钱!”依仙惊惧,知遇强盗,施礼求曰:“吾一穷书生,无资孝敬大王,望大王高抬贵手,放吾过去。”为首者问其何往,依仙实言告之,为首者哈哈笑曰:“哈哈!本大王见汝贫困,饶汝不死,速滚回,休欲从此过之!”依仙跪求曰:“吾拜师心切,求大王网开一面,放吾过去,小生感恩不尽,日后有资,必报之。”

依仙求罢,忽闻一声唿哨,众强盗散去,面前兀立一人,依仙惊异,举目细视之,见此人发髻高挽,身着麻衣道袍,二目炯然,鼻直口方,骨骼清晰,一派仙风道骨之态。其惊讶识出,此非别人,乃清诚道士也!清诚哈哈笑曰:“哈哈!吾非清诚,吾乃汝寻之东缘也,彼日,吾见其与画有缘,佯称清诚,为试汝拜师心诚否,佯称千里之外有师可寻,并以算卦者、樵夫与诸强盗试汝意可坚否,今见汝果坚不可移也,哈哈!请随吾来。”依仙顿喻矣,前所遇皆试吾心也。

依仙随东缘至一山洞,入洞方知此非一般山洞,洞内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有花木桑竹之属。依仙一怔,洞内竟另有一番天地!

二人行至一宅院前,此宅院门楼高耸,大门漆黑,气势非凡,走进大门,见庭院深深,院内正堂厢房皆雕梁画柱,油漆彩画,前出廊后出厦,房屋走廊毗邻相接。进入正堂,堂内方桌座椅、条案茶几、各式家具摆设皆古香古色也。堂内众徒侍立两旁,见师傅入堂,齐高呼师傅平安。东缘正襟危坐大堂之上,依仙跪倒叩首,行拜师大礼。

自此依仙于洞内生活,每日清晨,随众师兄出洞打柴劳作,午后习画,于师傅言教之下,其画技大增,与众不同,甚独特也。

半年过后,春节将至,依仙倍思亲。师傅视出其心思,准其返乡探亲。

依仙归,见其父母,详述其遇,季波闻之,欣然曰:“吾儿随师学画,不如学其仙术,益发也。”

春节过后,依仙辞别父母,再返太子山,欲学仙术,然于山中寻觅数日,原山洞竟毫无踪迹,无奈,遗憾归之。

依仙神乎其画技矣,自此画猫,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其大名远扬,求画者纷至沓来,不惜重金,登门求之,依仙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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