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想着今后几天自己能做什么,她盯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感觉顶灯在缓慢地旋转,压低,渐渐地,她也闭上了眼睛。
老实说,她大概是天底下待遇最好的肉票了。
按时给她饭吃,没有人折磨她,一些合理范围内的诉求也会立刻得到满足。
这一天,刚吃完饭,就有个中年男人进来,说白宿要见她。
门外两个黑衣男人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见她出来,都停止了说话,警惕地盯着她,手中的枪蠢蠢欲动。
阮景脸上沉着,内心却泛起了波澜。
夜里,她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可是现在仔细打量,就能看得出来他们五官上的不同。
而且他们刚才说的……好像是缅语。
中年男人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阮景小姐。”
阮景低下头,顺从地跟着他走。
两人到了另一间稍大的房间,中年男人示意她自己进去。
白宿正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一只女人绾发用的簪子。
阮景一眼就认出来,是那支修复完成的贵妃簪。
“拍卖网站上的卖家原来是你。”
“是我。”白宿承认得很干脆,“说来还得谢谢白先文,替我吸引了你们那么长时间的注意力,我才能将一切布置好,从容抽身。”白宿将贵妃簪举起来,冲着光源,眯着眼睛欣赏着,“你说,这支簪子到底代表着什么?”
阮景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或许跟你父亲留给你的遗嘱有些关联。”
白宿笑了起来,“想从我这里套话?小景,你变得狡猾了。”
阮景沉默无语。
白宿忽地收了笑,食指点了点下巴,“但很可惜,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警方拿到了遗嘱,想必会想方设法破解吧。”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轻慢,仿佛并不在意这个谜底能不能被揭晓。
“猜猜看,肖崇言会不会不管你?”
阮景不想回应他恶意的揣测。
她坐在白宿对面,光影在她和他之间打出了一条明显的界限。
阮景的喉咙有些干涩,“就当是朋友一场,你能解答我几个疑惑吗?”
男人挂上无所谓的笑,“你说。”
“你为什么要杀蒋唯心,如果只是为了宝石,我相信,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
“因为,我不想娶她啊,她只能去死。”白宿轻飘飘地回答。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订婚?只是为了借蒋家的势吗?”
好像戳到了他心里的某个点,白宿忽然将手上的簪子往桌子上一摔,毫不顾惜它的价值,“蒋家?蒋唯心死得冤不假,但要怪只能怪她的父亲,他和白宙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景还想问什么,可白宿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厌烦地挥了挥手,“小景,我只想找你聊聊天,可现在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有一天,刚吃过晚饭不久,阮景突然听到隐隐有烟花升空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她离城市并不远。
大年三十,万家灯火,辉煌璀璨,夜空中,大片大片的烟花漫天,渲染出一副浓厚的节日氛围。
这本该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夜晚,可京都公安局却笼罩在阴霾当中。
陈明呵着手上的寒气推门进来,“常队,有个盛合的项目经理招认了,他十三年前曾经负责过京都国家博物馆的电力修缮工作,或许跟当年的失窃案有关。”
这是条大鱼,常桉当即站起身,准备跟陈明去看看,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崇言。”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没有反应。
“老肖!”常桉加重了语气。
男人这才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嗯?”
“我去看看嫌疑人,你……算了,我自己去吧。”
常桉叹了一口气,看着精神状况不佳的肖崇言,既无奈又无力。
五天了,阮景到底在哪儿?
五天来,这个问题时时刻刻都在肖崇言的心上沉甸甸地压着。
他拼命地告诉自己,白宿对阮景并没有恶意,阮景现在是安全的。
他只需要尽快找出他们在哪儿。
可这谈何容易。
医院的监控全都被人为破坏,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是他知道,白宿不会就这么离开。
他一定会在一个能看得到他们的地方,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
肖崇言按了按心脏的位置,他能感觉到,阮景就在他的身边。
在稀稀落落的爆竹声中,阮景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她瞬间惊醒,白宿还穿着睡衣,游魂似的站在门口,目光显得有些单纯,“小景,我做噩梦了,你陪陪我。”说着他冲她走过来。
阮景警惕地坐起来,一手悄悄握紧了藏在被子下的餐刀,这两天她经常会躲进洗手间内磨刀,此刻刀口已经锋利了许多。
可白宿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再没有别的动作了。
即便阮景不通心理学,但她也知道,白宿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正常。
她试探着问,“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们一家三口在吃年夜饭……我母亲包了饺子,他把饺子放进我的碗里,我咬了一口,可是里面全都是血。”白宿的声音在深夜里泛着森森的寒意,“我扭头一看,我母亲身上也都是血……她倒在地上,身体很扭曲,她睁着眼睛看着我,然后跟我说,白宿,你要给母亲报仇。”说到最后,白宿几乎咬着牙,怨毒地看着虚空的某处。
阮景听得心惊胆战,担心白宿会突然暴起,她试图放缓了声音,平和他的心态,“白宿……你听我说……”
“我不听!”白宿转过头来,目光极为陌生地打量着阮景,突然伸出双手死死地掐在阮景的脖子上,“如果不是你们听信了传言,那么急着出警围剿,我母亲就不会死!”
男人的力气很大,阮景瞬间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起来,她握着餐刀的手缩紧。
他的状态狂热,但神色却清明,阮景也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不是处在一个清醒的状态。
联想起在柳川时,吴庸曾经说过的话,阮景心底逐渐有了猜测。
她艰难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忆起了什么,白宿略微松了松手。
阮景呼吸一畅,忍不住咳嗽起来。
白炽灯的光很刺眼,又透着冷色,将白宿的脸衬托出怪异的青,“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那场针对走私组织的围剿,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只针对白宙和我母亲的圈套……”
阮景突然留意到,和白晴一样,白宿从来没有称呼过白宙为“爸爸”。
“团伙里有人见不得那些滔天的财富全都进了我白宙的口袋,于是偷走了贵妃簪,但他只知道贵妃簪是个信物,却不知道它的用处,所以一气之下就把它拆了卖掉。他怕白宿发现,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给警方通风报信……白先文,我让他死的时候还能有个全尸,就已经是全了我们亲戚一场的情分了。”
原来,当时警方接到的那个举报电话,竟然是白先文打来的。
外面突然有一只烟花升空,“嘣”地一声,犹如一记响雷在阮景的心底炸开。
阮景看着白宿被白炽灯衬托得越发苍白的面色,那父子间略有相似的眉眼,突然令她的记忆不受控地回溯到一个阴天的午后。
…………
她飞快地开着车,紧紧地跟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后,那辆车开得有些慌不择路,并不知道身后还跟了一条尾巴。
那辆车撞死了梁颜,她不能让他逃走!
她一旁的手机在嗡嗡地响着,“肖崇言”三个字闪烁在光屏上。
她没有接,手机自动挂断了,可不过两三秒,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可阮景并没有想要接的意思。
由于最近发生的几桩事,她跟肖崇言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他的控制欲令她再也无法忍受,最终只能提出分手。
为了挽回,他承诺会改正,却在阻止她涉险的这件事上出奇地执拗。
电话铃声又一次断了。
阮景也正好追着那辆车到了一栋大楼的楼下。
下了车,她只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一闪而过,她紧紧攥着手机,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天台上,阮景意外地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白宿的父母!
她抑制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藏在一堆纸壳箱的下面。
她听到白宙在折磨之下,近乎哀嚎地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条线一直是琳琅管的,你去问她啊!”
阮景将吴琳琅的不可置信看在眼里。
她听见吴琳琅在骂,“白宙,你不是个男人!”可是随后她就被另一群人堵住了嘴。
后来,这场凌虐就变了味儿,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撕开了吴琳琅的衣服。
阮景咬着自己的手,防止自己呜咽出声,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迅速给肖崇言发了短信,说明了自己的方位。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景的手被自己咬出了血,她很想冲上去救她,但她知道这样无济于事。
终究没等到警察来。<>